- 耳花绽开的年代(巴蜀文苑丛书)
- 余震
- 9109字
- 2020-08-26 17:03:39
第二章 王家大院
1
先来研究一下通江的银耳到底出现于何年代。
据1964年出土的银耳会碑记载:
戊戌夏五月既望,予在东山公宅,□临公曰: “幸哉,适得其人矣!”有□显出会簿一册,览毕,知雾露溪橡树(青杠树)产耳,前色黑,丙申俱白,丁酉尤甚。予不禁喟然曰:“异哉,天之厚待斯土亦至于此乎!远而望之如天之泻银,近而观之间若雨金焉。究其滋长,实地灵之以钟欤?夫天地产此物以利人,而人不珍惜之,听其盗伐□□是墓天地之心也!”公乃邀集同人,每名出白耳一两,积成一□□□□□。产则分疆界以禁偷窃,不产则学馆以教童蒙□□□□□友,守望相助,以至家给人民,俗美风清也哉!后有十□间列于左。
一则会从同以协从志 一则举领袖以求正直
一则联贫富以保出入 一则去奸贪以崇公正
一则支差役以定章程 一则弥盗贼以明善恶
一则讲孝悌以惩忤逆 一则尊学俊以赏奋典
一则卫弱女以防欺辱 一则济公钱以修善行
戊戌是1898年,丙申是1896年,丁酉是1897年,如果按照这样计算,不可能头一年产耳,第二年盛产,第三年就出现了耳山会,因为任何事物都有发生发展的过程。
既然如此,以一个甲子六十年计算,那丙申、丁酉应该是上一个甲子1836年和1837年,此时开始人工种植银耳,而且逐渐出现耳山会,这才算合乎事理。
就在陈省平发家致富,陈利来成长的年月,中国历史上有位女野心家正雄心勃勃地掌控清朝权力,并获得成功,使中国近半个世纪置于她的统治,原本腐败的清廷更加腐败。随着外国列强用武力打开中国的大门,那个女人懦弱无能,采取一味地妥协政策,最后使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深渊。
那个女人便是——慈禧太后。
身处最高统治地位的慈禧太后生活极其奢侈。一次,偶然患上了痢疾,服了许多药物不起作用。最后,一位姓张的太医给慈禧开了一剂银耳汤,慈禧服用后痢疾很快就好了。当她了解到银耳既能治病,营养价值又高,口感好,还能养生,许多医书上都有明确的记载,于是银耳成了她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菜肴。
一些地方官绅为了巴结慈禧和朝中官员从中谋取利益,他们派人四处收购银耳。听说四川通江县陈河乡九湾十八包盛产银耳,许多人纷至沓来求购。一时间,陈河银耳昂贵无比,一二十两银子只能买到几两,受利润的驱使,陈河许多人家大量人工种植银耳。
银耳尚未产出之前,陈河地区大片的青杠林,多属无主林木,或依山脉、溪沟为界,划归几大房或某一族共有,青杠木主要供作燃料之用。青杠木能生产银耳,其价值充分显示出来后,青杠林逐步私有化,富户豪绅们趁机抢占地盘,霸占林地,大肆发展耳山,并将其佃租给农户,佃租耳山生产银耳的农户就叫做耳农,他们每年生产出来的银耳大部分交给富户豪绅。同时,当地出现一种特殊的人群,那就是收购银耳的大小秤杆子和以经销银耳为生的坐庄客。
最先靠种植贩卖银耳发家致富的要算母家梁上的富绅王礼书。
母家梁处于陈河乡东面,东与当今涪阳镇相邻,西临最早发现生长有银耳的九湾十八包。
有民谣这样描述:
母家梁下一道坡,
天生白耳成砣砣;
白耳挑来用仓装,
细娃不吃肉馍馍。
王礼书祖上是不大不小的地主,主要靠收取地租为生,几代下来积了一些资产,然而几代中很少有人能博取功名。王礼书年少聪慧,二十多岁考取了秀才,但始终没能中举。
眼看考取功名这条路实在走不通,这时,陈河不少人种植贩卖银耳发了财,王礼书瞅住这个机会转而全力经商,买下母家梁下和九湾十八包的全部耳山,大量种植银耳,将自家生产的和收购来的银耳贩卖到巴中、绥定、重庆等地出售,获取巨额利润。王礼书每年至少往家里背几十背白花花的银子,短短几年时间里,王礼书就发了横财,谁也不知道他家到底有多少银子。
王礼书也不是那种特别吝啬之人,乡邻或族氏上某家有事有困难,他会帮衬,花些小钱,施些小恩小惠。
为了实现祖辈的愿望,提高自己社会地位,王礼书花了一大笔钱为自己捐了个“监生”。“国子监”可是当时中国最高学府,朝廷为他发了匾额,他虽没有到国子监读过一天书,但他也是礼部挂了号的人物。
不止如此,王礼书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大娃子王明经十岁就被王礼书送到县城出名的学堂习文,二娃子王明伦几岁,王礼书就把他送进当地武学堂里习武,明显地表现出他希望自己后代能文能武。
1865年冬天,三十多岁的王礼书喜事临门,他的妻子易氏又给他生了个白胖娃子,这是他第三个儿子了,王礼书给他取名王明缙。
易氏不但美貌出众,而且出身也不俗。娘家在新场乡,父亲秀才出身,朝廷贡生,家财万贯。怀孕时,易氏曾在龙泉寺菩萨面前许过愿,希望自己能再为王家生个娃子继承祖业,现在愿望终于实现了,易氏认为是菩萨显灵,小明缙满百日前一天,她要求丈夫王礼书与自己一同到龙泉寺去还愿,王礼书同意了。
一大早,地上冻满了霜,九湾十八包笼罩在茫茫的云雾之中,偌大的王家大院也是云雾迷蒙。大院是四合院,分上下楼,占地四十余亩,大小房间上百间,里面还有花园,一年四季鲜花盛开不断。
两顶轿子早早地等候在王家大院门口,轿子很气派,每顶轿子有两个着装统一的轿夫。
不久,王礼书夫妇出现在大门口。王礼书中等个儿,皮肤白皙,微胖,一身锦衣风度翩翩;易氏花容月貌,穿金戴银,怀里的婴儿用镶金边的棉袄罩着,只露一张小脸蛋,刚出生的婴儿是经不住风寒的。三个丫环紧跟在他们后面,手里提着篮子,篮子里放着一些新鲜水果、糕点、香烛、纸钱等物品。
最后出来的是管家李明顺和银耳账房先生张德禄,他们是来送主人的。李明顺五十来岁,个儿偏高,黑瘦,一双三角眼,为人老成持重,王礼书的父亲在世时他就是管家了。张德禄要年轻一些,三十来岁,个子偏矮,皮肤白皙,精明强干,是王礼书从家仆中提拔起来的,专门负责银耳的收购和押运。
王礼书坐上前面的轿子,易氏坐上后面的轿子,四名家丁手拿刀枪跟在后面当保卫。一行人迤逦而行,下了母家梁,翻过九湾十八包的火地湾,沿着雾露溪向西而来,走了大约三四个时辰的路,龙泉寺呈现在眼前。
龙泉寺是一座极其古老的寺庙,始建于唐僖宗乾符四年(877年),近千年的历史,寺内僧人近百名,信徒众多,王礼书曾给龙泉寺施舍了不少钱物。
主持玄灵听说王监生来进香,亲自出寺迎接。王礼书夫妻顺利地进入寺内,奉上鲜果、糕点,点燃香烛和纸钱,王礼书夫妻在菩萨面前虔诚地还了愿,又捐了一些香油钱,玄灵在一旁施礼答谢。
寺里还供奉着青杠和银花仙子的塑像,王礼书夫妻特意去敬了香,他们希望自家银耳生意长兴不衰。
在厢房里,一边饮着玄灵奉上的香茶,王礼书与玄灵闲谈了起来。
王礼书问: “师傅,近来寺里香火可旺?”
“还可以。王施主可是我们寺里最大的香客,甚是感谢,甚是感谢。”玄灵笑嘻嘻地说。
玄灵又说: “王施主一心向佛,心诚所至,但愿神灵保佑你家不但人丁兴旺,添福添寿,而且生意红火,事事顺利。”
吃了一些糕点,易氏奶了孩子,日头已偏了西,王礼书一行浩浩荡荡回归。
2
小明缙满百日那天来临,王礼书按计划给小明缙大办“满月酒”,请帖提前三天就发出去了,百日那天从早上到中午,远近的客人陆续来到。
王家大院早已收拾得干净整洁,每间房门上都张贴着红红的对联,这是王礼书专门花钱请当地有名的笔手写的,内容大多是为王家歌功颂德,字体美观老成。大院内摆了几十张桌子,排得整齐有序,客人们来后,围在一起搓麻将、掷牌九,桌子上银子堆成山,吆喝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陈省平来了,他也是被请之列,他的婆娘王氏是王礼书的本家妹妹,是没有出服的亲戚,然而陈省平家相对要贫寒些,两家平时来往较少,陈省平按当地习俗给主人送了点银钱,然后闪到一旁与熟识的人冲壳子去了。
正午时分,朝贺仪式开始了,首先举行的仪式就是“摆礼”,几张大方桌拼在一起,分类摆设着易氏娘家人送的东西,有婴儿的衣服、帽子、披巾、鞋子等,从几个月到七八岁穿的戴的都有,还有送给月母子的鸡蛋、面条、猪脚杆等。
然后王礼书与易氏抱着新生儿出来答谢,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王家族氏、易氏娘家、舅子老表、给王家供给银耳的大小秤杆子等六七百人,他们纷纷打拱作揖表示庆贺。
鞭炮声声,鼓乐齐鸣,王家大院一片喜气洋洋。
坐席了,十人一桌,厨房端上炒、炸、蒸、汤等各式各样的菜肴,有猪肉、牛肉、鱼、鸡等,自然有银耳做的菜肴,如银耳炒的瘦肉、银耳炖的汤、银耳做的拼碗等。酒是当地人酿造的高度粮食酒。
大家大块地吃肉,大碗地喝酒,桌上一片欢腾。有的喝酒喝得面红耳赤,有的喝得伏在桌上起不来了被人好不容易架下去。
吃完饭,又开始赌博娱乐。
陈省平喝了几杯酒,感觉头有点晕,于是向主人告辞回去了。
晚上,王家大院点燃数十盏马灯,把王家大院照得如白昼般,王礼书请来的当地有名的川剧戏班要进行演出。
为了看戏,周围十几里乡民早早地等候在了王家大院外面,戏台还没有搭好,他们就涌了进来,王家大院人影晃动,闹嘈嘈的。王家的家丁全部出动,四处巡逻,维护秩序,防止事故发生或财物丢失。
开始演出了,人们静了下来,戏班演出了《九美图》 《甘露寺》等一个又一个戏目,他们是经过精心排练的,情节十分精彩,感人处,观众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
那些旦角们在台上“咿咿呀呀”唱个没完没了,一些小娃子看不懂,在人群中游来窜去,你找我我找你捉迷藏,这时候是他们欢乐的时刻。
戏演了一个通宵,第二天黎明才收场,有的乡民们带着自家的娃子早就走了,有的坚持看到结束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第二天,易氏娘家的人和一些至亲至戚继续留在王家吃喝玩乐,晚上戏班还要演出,虽然节目变化不多,许多乡民还是赶来观看。
照此三天后才作罢,所以当地人管办满月酒叫“打三朝”。
那几日,王礼书特别疲累,不但家中大小事要他安排,而且接待贵客要他亲自出面,陪人喝酒,陪人看戏,王礼书仗着自己年轻身子壮,喝了不少酒,几天之内醉了好几回。
给小明缙办完满月酒,王礼书就躺下了,周身无力,感觉到肝脏部位隐隐疼痛,口鼻也生了一些疮。而且身子越来越瘦削,越来越虚弱,找来乡里名医吃了不少药,仍不见好转。
易氏花高价从县上请来几位名医诊治,他们都说王礼书得了不治之症。拿今天的医学术语那叫“肝癌”。
医生的诊断对王礼书打击相当大,王礼书几天不吃饭,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精神萎靡不振。
王礼书得了重病后,王明经和王明伦告假回家服侍父亲。王明经年龄要大一些,四处为父亲请医抓药,王明伦则日夜守候在父亲的床前。
不几月,王礼书连惊带吓就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临死前,王礼书使出最后一口气,拉住易氏的手说: “家里就全靠你了。”
二十来岁的易氏失去了男人,未成年的王家三兄弟失去了父亲,孤儿寡母失声痛哭。
王家族氏上的人看王礼书死得惨,一些人出面替易氏张罗丧事,好不容易把王礼书的遗体给埋了。
王礼书的死,易氏十分伤心,在床上呆愣了好几日,茶饭不思,终日以泪洗面。家中丫环、老妈子轮番苦劝,然而易氏不予理睬。王明经、王明伦两兄弟更是着急,长跪在母亲床前赔不是。
易氏望着梁柱发呆,只说: “不关你们的事。”
最后还是嗷嗷待哺的小明缙揪住了易氏的心,易氏不进食,奶汁就少,那只有几个月大的小娃子就不答应了,成天“哇哇”地哭个没完没了,易氏开始进食了。
十来天后,易氏从床上勉强起来,着手料理家务。
为了今后过日子,她不像王礼书那样大手大脚,一切开支精打细算。通过认真筛选,她把家中一些不可靠、工作不认真的十多个家仆打发走。而且要求家中每笔收入和开支,管家必须及时向她请示和汇报。易氏对于儿子们的教育开支却毫不吝啬,该花钱的时候就花,时常督促儿子们学习。大娃子王明经虽智力平平,却十分争气,经过发奋努力,二十一岁时考取了秀才。看着易氏的处境,李明顺、张德禄各司职责,十分卖力,把内外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由于王礼书去世,王家失去了主心骨,一些大小秤杆子对王家产生不信任,转而投靠他人,王家银耳生意大不如从前了。
3
花容月貌的易氏年纪轻轻就独守空房,日子一长久,那李明顺、张德禄按捺不住了,各怀鬼胎。张德禄大易氏七岁,个头虽矮,但五官端正,皮肤白皙,一表人才。张德禄读过几年私塾,学业虽不错,然而家贫不得不中途辍了学。他平时喜好风雅,对琴棋书画虽不精通,但很有兴趣,时常舞文弄墨一番,将习作赠与他人留作纪念。
张德禄对易氏相当恭敬,事事向着易氏,处处为易氏着想。在王礼书死后的日子里,易氏对张德禄有时含情脉脉,令张德禄感动不已;有时冰冷无情,令张德禄摸不着头脑,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
王氏与张德禄的事情,李明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春天的早上,院后林子里的鸟叫声一阵紧一阵,易氏醒来,由于正是春暖花开时节,易氏在空空的床上翻来覆去,懒懒地不想起床。
“妈妈,起来啦!妈妈,起来啦!”四岁多的小明缙在屋外一个劲地敲门喊叫。
这小家伙精神好得很,在丫环的照顾下早起了床,一个劲吵着要见妈妈。小明缙的两个哥哥长期在外读书,小明缙自然成了母亲的宠儿。
易氏披衣下床打开房门,小明缙欢快地像一头小鹿扎进易氏的怀里撒娇。一个丫环手里拿着梳洗器具,一声不吭地等候在门外。
易氏逗弄一会儿小明缙后,手一招,丫环就进来了,开始给女主人穿衣,洗手脸,梳头。
易氏问身边的丫环: “早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夫人。”丫环小心地回答。
梳洗完毕,易氏与小明缙一起进了西厢饭厅吃饭,饭菜十分清淡,一碟泡菜,一盘花生米,还有包子、稀饭。在王家,管家和仆人是另外的饭菜,不能与主人同桌的,他们吃的饭菜远不及主人吃的饭菜。
饭吃得差不多了,张德禄不早不晚就恭候在门口前,手里拿着一叠账本,易氏知道每天这个时候他会准时来汇报昨天的工作,听候今日的安排。
说是听候安排,实质是共同协商,许多事情张德禄听从易氏的。而李明顺却不同,事情干了才向易氏请示,有点先斩后奏的架势,易氏对他有意见,但毕竟李明顺是两代人的管家,连王礼书都让他三分,易氏只好忍着。
吃完饭,易氏吩咐丫环带小明缙出去玩,然后走出房间,与张德禄肩并肩穿过长廊、花园,向东边的书房而来。一路上,易氏满面春风,小孩子似的不停地向张德禄诉说昨晚她又做了哪些梦,梦见了哪些人,张德禄耐心地听着,不知道他们是主仆的,还以为他们是情侣。
书房里书架上陈列的书籍比较多,而且屋里坐椅、书桌、笔墨、纸砚样样齐全,还有能躺下来休息的床铺。书房以前是王礼书读书的地方,王礼书不在后,这里是易氏处理家事的地方。来到书房,张德禄与易氏面对面坐下来,他翻开账本给易氏汇报,易氏一一核对,他们凑得很近,彼此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
易氏身上浓烈的脂粉味熏得张德禄头脑发晕,张德禄的手有点发颤,不经意碰着了易氏的手,易氏像触电一样把手马上缩了回去,“男女授受不亲”此刻在她脑子里闪现。
其实,在张德禄心目中,易氏与他老家的婆娘相比天渊之别,易氏的美貌与风度,早迷住了他的心窍。每当瞧见易氏,他心里总是痒痒的,想一把搂住易氏,在易氏那玉脂肌肤上啃上一口,他这一生也就无憾了。
但他知道易氏是一位颇有心计的女人,如果那样做了,女主人如果不同意,那他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而且如果他那样做了,王家族氏知晓后,决不会放过他,在那“法大不如族大”的时代,发生了不少惨剧。
他们走出了书房,两人进了库房检查了一遍,这段时间不是银耳收获季节,收购的银耳很少,但要设法预防库存的银耳腐烂。两人还去了厂房,厂房很大,100多个平方米,三四个雇工正忙碌着,他们对收购的银耳实行筛选,然后用牛皮纸或者布料进行分级包装,准备随时向外发货。
分手时,易氏温柔一笑,对张德禄说: “晚上,我们到书房谈点事。”说完像仙女一样飘走了。
只余下张德禄在那儿呆愣了许久许久。
整天,张德禄心神不定,老是揣摩着那事。因为女主人从来没有与他晚上商量事,他不知女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张德禄尽可能地往那方面想,如何与女主人上床,如何与女主人做爱的场景,每当想起那事他兴奋不已。
中午的时候,张德禄准备了一大桶热水,把周身洗涮得干干净净,换上体面干净的衣服。
张德禄的一举一动,李明顺瞧得一清二楚。
傍晚,张德禄早早地等候在书房门外。天黑下来好一会儿了,易氏和一个贴身丫环才提着灯笼过来了,只见易氏长长的裙衣,淡妆浓抹款款而来。
“夫人好。”张德禄上前问候女主人。
易氏嫣然一笑,道: “来啦。”
进了房门,点亮灯。易氏吩咐丫环: “你出去,我要和张德禄谈点事。”
等丫环出去后,易氏随手把门轻轻掩上。
张德禄有点紧张地问: “不知夫人叫小的来有什么事?”
“想拜你为师学习画画呢。”易氏大大方方地说。
张德禄一愣,道: “好的,好的,既然夫人喜欢,我就教。”
借着灯光,他们铺开纸,磨好墨,两人凑近身子一起画画,画的是一位美少女正在用扇子扑蝶。他们距离很近,张德禄感觉到易氏的身子在发抖,呼吸很急促。此时,他们中间仅隔着一层纸。
张德禄想伸手把易氏轻轻搂进怀里,但他始终没有敢这样做。张德禄平时替王家收购押运银耳,走南闯北,胆子大着呢,然而此时此刻他自己也搞不懂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为什么这么怯懦。
“呯呯,呯呯。”不知是谁在外面故意敲窗户。
他们吃了一惊,身子迅速分开,拉远距离,只听屋外一个人快步远去。家里人多口杂,他们知道有人在监视他们的言行,两人不敢在书房里逗留了,于是出了书房,各自回去歇息。
张德禄那晚躺在床上反复思索,到底是谁在屋外监视他们,脑子里出现管家李明顺那刀子一样的眼神,张德禄豁然开朗,李明顺就是最大的嫌疑。此时,他恨死李明顺了。
4
接下来几天没有什么事发生。
用过晚餐后的易氏先到大院巡视了一个来回,到小明缙屋里查看了下小明缙是否睡着了。小明缙睡得很香,有丫环伴在旁边,易氏便放心回房躺下。
易氏刚睡熟不久就被惊醒了,有人钻进她的被子抚弄她的身子,她三魂丢了两魂,一下子翻身起来,喝道: “谁?”
只见自己床上有个人,那人并不吱声,继续在易氏身上乱摸,易氏极力挣扎并大声呼喊起来。
那人着了急,道: “夫人,莫闹,我是李明顺呀。”
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夜光,易氏这才看清确实是李明顺,看到李明顺那张扭曲的脸,易氏顿时明白了八九分,压低声音问道: “你来我房里干什么?”
“夫人,我看你很寂寞,想来陪陪你。”李明顺大着胆子,笑嘻嘻地说。
“撞你妈的鬼,我要你陪?非礼哟,非礼哟!”易氏大声疾呼。
李明顺低声威胁道: “你假正经什么?你和张德禄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易氏根本不理睬,穿着内衣跳下床打开房门大吵大闹。吵闹声惊醒了所有王家大院的人,王家大院突地灯火通明,三四个家丁赶来把李明顺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李明顺此时脸色已呈猪肝色,不断地求饶道: “夫人,看在我为王家尽心尽力这么多年,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易氏没有理会他,吩咐众家仆将李明顺吊了起来用鞭子使劲地抽,李明顺杀猪般的叫唤,并胡乱地叫嚷。易氏吩咐把他的嘴封上,又是一阵抽打,李明顺不吱声了,众家仆将其扔进柴房。
两天后,发现李明顺早咽了气,有人用席卷把他卷了起来,拖了出去。李明顺的亲属听说李明顺是强奸主妇未遂而死,没有脸面上王家大院讨说法,只把李明顺的尸体领了回去草草埋了,官府也来问过,由于证据确凿,事情不了了之。
通过这么一闹腾,易氏是节妇的名声传出去了,而且越传越远,越传越神。
亲眼看见李明顺被易氏折磨致死的过程,张德禄吓破了胆。李明顺在王家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意料不到易氏那么狠毒那么无情。张德禄心里不寒而栗,他庆幸自己没轻易对易氏采取行动,否则他的下场与李明顺一样。
张德禄从此与易氏始终保持距离,为了避人口舌,主动要求把汇报工作的地点由书房改到客堂,而且两人在一起说话也客气多了。易氏对待张德禄的态度比以前冷淡不少,但她私下里收藏了张德禄教她的那幅还没画完的画,而且收藏了几十年,直到她死。
过了一年多时间,张德禄突然向易氏辞职,尽管易氏极力挽留,但张德禄去意已决,易氏不得不同意。
张德禄辞职后,没再给别人干了,而是回到自己的老家务农,平时在家中继续坚持写诗作画,但从不示人,几年后郁郁而终。
易氏对张德禄辞职很是懊恼,她恨张德禄不像个男子汉。但张德禄去世后,看在张德禄给王家卖命多年,易氏还是派人送去了一些礼品表示祭奠。
李明顺、张德禄死的死走的走,对王家来说是沉重打击。虽然易氏雇请了新的管家和银耳账房先生,但她总觉得他们靠不住,许多细小事情她都要亲自过问,而且时常疑神疑鬼,总认为有人要欺负她孤儿寡母,想她的钱财。
那些新任的管家和银耳账房先生看见主人这样不信任人,他们放不开手脚干事,日子稍长,实在呆不下去,先后辞职离去。由于易氏用人不专,不断地更换银耳账房先生,更多的大小秤杆子转而投到别的东家去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易氏还是大户人家的寡妇,更要坚守妇道,王家族氏上那些长辈们把她一举一动盯得很紧,易氏只好像当姑娘时那样呆在家里。
王家三兄弟均未成年,易氏不可能自己抛头露面出远门去经销银耳。由于收购的银耳大幅度下降,外面开设的银耳庄没了货源,加上缺乏人手经营,易氏不得不把店面转让出去。
这样一来,那就意味着她家那九湾十八包和母家梁下上万亩的耳山没多大用处了,这对其他经销银耳的人家来说可是一块硕大的肥肉。陈河许多富户特别是王家族氏上的人都想得到它,他们纷纷登门声称要出高价购买王家的耳山,一时间王家大院门庭若市。
然而易氏说什么也不卖,她知道耳山可是无价之宝,卖出去了就不容易买回来了,将来自己的儿子们成人后有能力经销银耳怎么办。
王礼书的堂兄王礼中此时打起了易氏的主意,王礼中曾经担任过新昌里甲长,家有田产和耳山几千亩,依附他的佃户几十户,在当地颇有权势,是当地一霸。
他了解易氏的心事,于是给易氏出主意说: “把耳山分成若干小块,分别租给别人,每年交纳租金,到时收回来。”
易氏认为是个好主意。在王礼中做中间人的情况下,易氏把自己的耳山分成小块租与他人,每亩每年交纳一定数量的租金。
许多人得到消息后,争先来租用,陈省平认为有利可图,也租了三十亩耳山。易氏那上万亩耳山很快被几十户豪绅富户瓜分殆尽,王礼中自己也租了六百多亩。
易氏把出租耳山的钱拿来购买了田地,然后佃租给农户,每年收取租子,这样一来就省事多了,她专心送儿子们读书。
然而,王礼中是“野猫子借鸡”,他租易氏那六百多亩耳山支付了一年租金后,王礼中以生意亏了本,或收成不好为借口赖着既不支付租金,又不归还耳山。
家道中落,加上易氏平时为人相当吝啬,早已失去了人缘,族氏上许多人不再帮衬她,没有几个愿意出来替她说话了。
一些豪绅富户见王礼中不付租金,也采取今拖明缓的办法不付租金。陈省平很老实,时常看不惯那些人欺负孤儿寡母,他自己坚持每年按时给易氏交纳租金,易氏对他感激不尽。
为收取租金和耳山,易氏告了几次官。在公堂上,王礼中美其名曰说易氏要将王家的财产卖掉败掉,他与易氏签的租用协议是假的,他是为了保护祖辈和堂兄的财产不受损失才这样做的。王礼中暗地里使钱买通官府,所以易氏每次打官司都没有结果,王礼中长期霸占着那六百亩耳山。
易氏无计可施了,她一心指望儿子快点成人成才,为她争一口气,夺回失去的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