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妻子在里面的六叠[叠:日式房间以榻榻米的张数计算大小,“六叠”就是六张榻榻米。]房里枕着手睡着了。健三看着散放在她身旁的红碎布、尺子和针线盒,露出“又这样”的表情。
妻子很嗜睡,有时比健三起得还要晚,而且送走健三后睡回笼觉的日子也不少。如果不睡够的话,脑袋一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做什么事情都糊里糊涂——这是妻子常用的辩词。健三有时觉得可能是这样,有时又觉得不可能,特别是当妻子发完牢骚还能睡着时,后一种想法就会更加强烈。
“是怄气才睡的。”
他不是仔细观察患有癔症的妻子对自己的牢骚有什么反应,而是认为,妻子给他摆出这么不自然的态度,单纯是为了刁难他,因此叽里咕噜的牢骚经常从他嘴里溜出来。
“为什么晚上不早点睡?”
妻子是夜猫子。每当健三这么说她时,她肯定要辩解:“一到晚上眼睛就变得清晰,睡不着,醒了。”然后,她会一直做针线活,直到想睡为止。
健三讨厌妻子这种态度,同时又担心她犯癔症,但也会控制自己,因为他内心有种不安:是不是自己的理解有偏差?
他站着观察了一会儿妻子睡觉的样子。她枕在手臂上的侧脸有些苍白。他一直默默地站着,连“阿住”都没有叫一声。
他突然移动了一下目光,无意中发现妻子苍白的手腕边放着一捆书。那既不是成叠的普通书信,也不是一捆新印刷品。整个东西带着经年累月而成的茶色,用古色古香的捻绳小心翼翼地扎好。书的一端全被压在了妻子的脑袋下,她的黑发把健三的视线挡住了。
他没有特意把书抽出来看看,仍注视着妻子苍白的前额。她的脸颊像滑落了一般消瘦。“哎呀,都瘦成这样了!”一位久违的女亲戚看到她最近这副面容,吃惊地说。当时,健三不知为何,总觉得妻子瘦成这样,好像全是因为自己。
他钻进书房。大约三十分钟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是两个孩子从外边回来了。健三跪坐着,清晰地听到孩子门和女仆说完话,随后跑向里屋。然后,他听到妻子责骂孩子“真烦人”。又过了一会儿,妻子拿着之前放在枕边的那捆书,出现在健三面前。
“之前你不在家,哥哥来过了。”
健三停下了手中的笔,看着妻子道:“已经回去了?”
“嗯,他说出来散散步,还是回去了。我挽留他,他说‘没时间,就不进屋了’。”
“这样啊。”
“他说,谷中的一个朋友举行葬礼,要是不赶紧的话会赶不上,所以就不进屋了。不过他说,回来后要是有时间,或许会绕过来看看,所以叫你在家等他。”
“他有什么事?”
“好像还是那人的事。”
原来哥哥是为了岛田的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