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对峙期间

北山本以为老狐狸的计谋,只是让光复军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却没有想到,南疆的战事也同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或许是因为凯兰第一次损失了一万八千多的麾下,信心受到了打击,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北山进入丹石城之后,敌人也驻扎在三十里外的一座名叫巴勒的小城,迟迟没有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这对北山而言是件好事,至少意味着他有了足够的时间,让士气低落的军队重整旗鼓,并且可以有精力加固丹石城的防御工事。

当然,北山并非没有想过是否要主动出击,但在和修斯商量之后,他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虽然这一次凯兰中计,损失了一万八千多的敌军战士,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轻视凯兰,而且之前只要是北山主动出击,在面对凯兰时就没得到过任何好处。

既然如此,老狐狸的意思就很明确:“在某些时候,后发制人也有一定的道理,特别对手是凯兰那家伙的时候。”

而在这种奇特的对峙之下,北山也过的并不轻松,作为现今捷斯亚各方面的主导者,他需要操心的事情有很多,就连卡特杨在某天来找他的时候,都从那头黑发中看到了几丝银白。

除了日常的训练之外,北山最主要的时间,都是在给各地的政务官回信,随着南疆土地的光复,特别是格威特兰和林科兰尔这几个重要城市的重建,北山每天都会收到许多关于管理方面的问题,并对此给出自己的建议。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的捷斯亚,最缺乏的就是熟悉政务的管理者,格威特兰都是里面最好的一个地方,至少那里有炉石在,可其他就让人焦头烂额了。

北山在之前从奥洛夫手中拿回林科兰尔的时候,就特别挑选了一批战士前往各地,担任政务官,可就如有位先哲说的那样:“军人只要会打仗就好。”

在丹石城中还没有一周,北山就对此深有感触,他才明白这句话的含金量,挑选的战士或许很用心的在管理各地,可政务上的白纸一张,是再怎么用心也无法解决的。

“战士就只应该是战士!”北山在某天面对修斯时感叹着,短短数天就让他领悟了先哲一辈子才能领悟的想法,脸上流露出无比憔悴的神情。

人老成精的老狐狸,在面对北山所经历的折磨时,也有些束手无策,让他去想计谋玩阴招是一把好手,可要如同烹制小鲜般的治理王国,修斯也只能两眼一抹黑。

但事情必须要解决,就像卡特杨为北山做出的分析一样:“如果再由战士们管理各地,我怕民众们会心生不满,甚至引发新的动荡。”

北山当然知道卡特杨说的很正确,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说道:“可现在能有政务的能力,也就是那些贵族了,但如果让他们去各地担任政务官,我又担心好不容易消减的贵族势力因此重起。”

“但是大人,我们现在也只有他们可用,不然的话,光复的土地会因为治理不善而陷入混乱,我们到时候可就得从前线撤离,然后去后面扑火了!”卡特杨说的毫不留情。

正当北山为此头疼,并在夜晚例行的教导课上,对纳德和路棋两个少年无意间抱怨过后,路棋突然对北山说了句:“难道不能让贵族放弃贵族的身份吗?”

“哦?”北山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方向!”

北山当即抛下面面相觑的两个少年,找到修斯和卡特杨,把路棋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听到这个办法的两人,眼睛也同样亮了起来。

“我大概是真的老了,路棋说的,我们倒是真的可以仔细想一想,稍微改善一下就可以用出去。”修斯摇头晃脑的说着。

卡特杨也在一旁表示了自己的赞同,并给出了自己更详细的想法:“大人所担心的,其实并非贵族的身份,而是他们手中握有的私兵和封地,所以其实让贵族参与到政务管理中并无不可,只要他们愿意主动放弃那些利益,爵位头衔的保留倒没什么影响。”

“让他们主动放弃封地和私兵?他们能愿意吗?”北山敲了敲额头,他觉得贵族之所以令他厌恶,就是因为从泰勒反叛以来的种种自私表现。

修斯则笑呵呵的说道:“他们会的,只要许诺给他们在未来更大的利益就可以。”

于是,在几人又一番仔细商定之后,北山连夜让卡特杨写下了一张榜文,其中最重要的一句写着:“……凡有心担任王国政务官之贵族,为保证政务之公平,必先暂时放弃其所属封地及私兵,待日后致仕退休,王国将按照具体功绩重新册封更高的贵族头衔,并赐予更多的封地!”

当然,这句话里未来册封更高的头衔和更多的封地,北山是打定主意食言的,反正他这么久以来,说过的骗人的话也不少,不打算履行的承诺也许过很多人,正所谓有句俗语说的那样——虱子多了不怕蛇咬。

与此同时,北山还下达了一连串新的政令,是为了防止那些贵族们在担任政务官期间,故意损害民众利益,或者隐瞒自己的实际封地和私兵情况。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北山派人去格威特兰替换炉石,让那位“矮狮”阁下回到林科兰尔,担任王国代宰相一职,以此监察各地的政务情况。

并且,北山还要求炉石回到林科兰尔后,即刻组织人手,在王国现今控制的土地上,由各地民众选出代表,前往王都组成政务评审团,负责政务官的选拔和任免。

北山这样做,是觉得王国以往所发生的事,都是因为贵族们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那么为了防止将来可能控制不了的事情再次发生,不如把一些权力交给民众,让他们自己来监督自己的管理者。

随着榜文和政令的一同发布,便在南疆引起了轩然大波,而出乎北山意料的是,许多贵族纷纷表示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放弃封地去担任具体的事务官。

贵族中最积极的,就是当初跟随北山前往塔克斯的那群家伙,他们早就被北山收走了私兵的控制权,想回到之前的封地又迟迟得不到北山的同意,现在这个机会摆在面前,当然个个都“奋勇报名”了。

北山本来还有所担心,但当加拉赫的艾德文那只鼬鼠也写信过来后,北山就完全把心放在肚子里了,因为就算是奸诈如艾德文,也想走后门的让北山提前安排一些他的旁系子侄去担任政务官,并保证那些人都已经放弃封地了。

“老狐狸你看,果然和你说的一样,只要有更大的利益,这群家伙就如同苍蝇看见甜品,一窝蜂的都趴上来了。”北山把艾德文的信在修斯面前不断抖动。

修斯再次露出狐狸般的笑容:“贵族的最大缺点就是利益上的短视,而这对我们来说,却是最有利的一点。”

在北山解决了政务方面的问题之后,他随即把目光看向了另一个更需要关注的地方,因为那个问题还让他更加头疼,就是不断在夜晚潜行而来的影子骑士。

自从进入丹石城以后,北山就下令,加强夜间巡逻,严密监视一切可疑的动向,并把巡视的队伍从之前的一个兵团增添到了三个。

可就算是这样,北山还是无奈的发现,这些措施似乎并未能有效地遏制住影子骑士的行动,每天夜晚都有战士莫名其妙的身死,直到第二天出操的时候才被同袍发现已经僵硬的尸体。

如果要说不幸中的万幸的话,那就是自从北山遇刺,以及瓦伦西尔身亡之后,光复军的高层军官都得到了更加严密的保护,在刺客们夜夜的袭击之下,包括北山在内的高层军官都无一人遇害。

但这还是让北山免不了头疼,因为影子骑士们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于是转而把目标瞄向了下层军官,甚至有时候明明是在巡视中,也有小队长或者曲长级别的军官被刺杀成功,刺客还能全身而退。

直到对峙的时间来到王历一二〇四年六月十七日,过去的二十天里,凯兰仍然没有任何举动,每天派出去的斥候回报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消息,那就是亚尼法特亚军在巴勒小城里,安静的如同兔子。

这时候北山已经大概明白为什么凯兰一直不进攻了,因为过去的日子里,光复军全军上下都深受刺客暗杀的困扰,北山的桌案前永远都是一天比一天更多的身亡报告。

“再这么下去,凯兰根本不需要攻打我们,等下级军官被杀完,我们也就指挥不动军队了。”虚掩着门的议事厅里,卡特杨苦涩着脸对北山抱怨道。

“是啊!”北山也一脸的苦笑,他拿起头一晚的统计报告看向修斯,“我说老狐狸,你不是早就说要好好想想,怎么解决那群恼人的刺客吗?这眼看着都要到七月了,你难道还没想好?昨晚可是有三个小队长,十一个曲长,十九个伍长被刺杀身亡了!”

修斯翻了个白眼:“谁说我没想好?”

“那你想好了不行动?再等下去,我们都成光杆司令了!”

正说着,北山听见议事厅外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刚要站起来去看看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却被修斯一把拉住:“你急什么,行动的信号这不就来了。”

随着老狐狸的话音一落,虚掩的门被人推开,而看清来人后,北山差点惊叫起来,门外的人赫然是应该在林科兰尔的瑟赛……

六月的南疆夜晚,空气早已不再凉爽,反倒开始卷起阵阵的热浪,北山坐在一间油灯昏暗的木屋中,身边只有瑟赛持枪而立。

“把我当做诱饵,大概也只有老狐狸才能想出来这种计划!”一声哀叹响起。

北山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丹石城整整五里,四周除了黑夜和风声,再也没有任何的响动。

而修斯能把最高指挥官扔到这种地方当诱饵,北山都觉得不可思议,做作的痕迹简直明显到如同白痴的计划,也实在怀疑影子骑士会不会愚笨到上这种当。

“来了!”一直沉默的瑟赛突然握紧了长枪。

“来了?”北山猛地一惊,连忙静心倾听四周的声响,的确有窸窸窣窣的脚步踏过草地。

北山一把抽出大剑,和瑟赛一起做好战斗准备,心中却在想塔尔斯人大概真的是脑子有问题,明摆着的陷阱也往里跳,大概不是疯子也做不出世代王国都醉心刺杀吧。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北山和瑟赛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紧张的气氛达到了顶点,北山能够感觉到,那些潜行者正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们的每一步都似乎在计算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正当此时,一阵热风从木屋的缝隙吹过,油灯忽的熄灭,黑暗瞬间笼罩在北山的四周,十几道黑影也在油灯熄灭的同时,从四周撞开了残破的木屋。

剑光闪过,直扑而来!

北山迅速反应,手中大剑从下往上一撩,“嘭”的一声,击中刺客的胯骨,直直的将这道黑影从破碎的洞口打飞出去。

与此同时,另一支短剑从侧面袭来,北山连忙回剑横挡,用宽厚的剑身抵住刺客的剑尖,随即抬脚踢向对方的腹部,而刺客得身手也相当敏捷,还未等北山踢上去,他就动作轻盈的向后一闪,避开了那带着风声的一踢。

不过,刺客显然也没想到,这只是北山的虚招,他要的就是对方后闪,趁着这个机会,北山手中的大剑反手一挑,剑刃贴着剑刃反劈过去,任由对方再如何灵敏,却也躲不开这一击,被斜劈的一剑狠狠划破胸膛。

另一边,瑟赛也毫不逊色,他手中的长枪如同游龙出海,在狭窄的空间内舞动,枪尖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点向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刺客要害。

特别是一名刺客刚要从背后偷袭,瑟赛就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只是将长枪在身后一转,一道金色光芒的魔素锯齿应声而发,直接将竖斩成了两半。

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互相配合,彼此掩护,眨眼之间就十三个刺客伏尸倒地,这让北山不由觉得影子骑士也不过如此,真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么打五个都那样费力。

而随着战斗结束,四周又归于异样的空寂,除了呼呼而过的风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这个时候北山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屋外不远处应该是有几十个埋伏的战士在,但刚才的打斗却并未激起一点波澜。

渐渐地,无数的黑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北山虚眯着眼睛,看见这些刺客手中的短剑上,全都滴落着新鲜的血液,不用想也知道,埋伏的战士必然全员阵亡了。

北山暗叹一声,看来老狐狸是低估了刺客的人数,尽管此时看不真切,但北山也能感觉到至少有上百名影子骑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北山连忙挥动大剑释放出七只三级召唤兽——火焰雄狮,让黑夜的南疆平原上燃起了火光,对瑟赛说道:“老狐狸他们应该能看见火焰,在援军抵达之前,保护好自己!”

“是,大人。”瑟赛把长枪握的更紧。

影子骑士们并不急切,缓慢的一步步逐渐逼近,无数把短剑在夜空下闪过阵阵寒光这种无形中的压迫,让北山都感到,似乎六月的热风都变凉了起来,他不由地想道:“老狐狸的计划简直是个馊主意……”

正当北山心中暗自腹诽之时,亚德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刺客的身后响起:“射!”

黑暗中,突然亮起无数个火把,箭矢在同一时间划过北山的头顶,在火焰的映照下闪出箭头飞动的光弧,直直的落入刺客之中,惨叫声随即响起,数十个刺客软软倒地,后背如同刺猬般林立着数十支翎羽。

与此同时,在刺客的两侧,也响起震天的杀喊声,北山只看见特鲁带着战斧兵们,于黑暗中冲杀过来,把还在惊慌中的刺客全数包围起来。

战斗从黑夜中开始,在一瞬间结束,北山瞠目结舌的看着刚才还势在必得的影子骑士,只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全数倒在了自己的身前。

“大人!”不善言辞的亚德踏过影子骑士的尸体,走到北山面前。

“这是老狐狸安排的吧?”北山指了指弓箭手,又朝正兴奋砍下敌人头颅的特鲁努了努嘴。

“是。”

“你们从哪里过来的?影子骑士不可能不注意丹石城的方向啊?”

“北边。”

“这样啊!”北山已经想通了修斯真正的计划,把他作为诱饵,然后在外围布置一圈埋伏的战士,让刺客以为自己是想打一个伏击战。

然后,自以为看透一切的影子骑士们,却没有想到,所谓的埋伏也是诱饵的一部分,真正的杀招是亚德和特鲁率领的部队。

在北山离开丹石城的同时,他们也带人悄悄绕道去了北边的位置,然后在刺客们把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北山这边时,再从北边悄然潜行于此。

等特鲁统计完双方的损失后,北山再次暗自感叹了一句:“真是个狠心的老狐狸。”

这次的计划,刺客方面死亡一百二十四人,北山这边则是埋伏的那两曲四十个战士全数死亡,用自己人的性命来换取对刺客的胜利,也难怪北山会有这样的感叹。

“好了,这些影子骑士差不多就是进入南疆的全部了,至少接下来在凯兰再次进攻以前,我大概能在对峙期间休息片刻了。”北山伸了个懒腰,一夜的等候让他实在有些累了。

只是,北山不会想到,只过了一天,他就从修斯那里得知了另一个让他坐立不安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