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似是尘缘天注定5

“人总是要往前看。”身后却忽然传来这样一句话。

安歌闻声便已知道是谁,忙抬手抹泪,只是心中伤感难耐,脸上的泪水刚拭去,新的眼泪便又迅速掉了出来,再次沾湿了容颜。

秦振北坐在安歌身边,掏出手帕,就要替她擦泪,可安歌下意识地便躲了开去,起身道:“三哥!”

秦振北伸出的手便就这样顿在了半空中。他摇首轻笑,将手帕塞回口袋里:“明儿个我便要出国去了。你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安歌本想说没有,但念在他平日里待她不错,便道:“此去路途遥远,望三哥一路平安。”

听着她这样的关心,秦振北心中很是受用,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放心,我自是要一路平安的。若我出了什么事,你可要怎么办呢?”

安歌耳根子一红,不愿再同他说下去,便道:“夜深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安歌。”秦振北却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却不料用力过度,竟就将她拖入了怀中。

两人同时都怔住了。

从她发间传来的淡淡茉莉花香幽幽传入他的鼻间,那软香入怀的滋味让秦振北以为此刻天地万物都消失无踪了,唯有她才是最最真实的存在,存在他的怀里,渗入他的心底。他看着她白皙娇嫩的耳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就要一口咬上去,可当双唇即将触碰到那光洁无暇的肌肤时,安歌恍然回神,使尽了全力将他推了开去,然后迅速跑开了。

秦振北怔愣在原地,那淡淡的芬芳似乎还缠绕在鼻间,久久不能散去。而那柔软娇弱的身躯也仿佛还在他的怀里,从未离开过。

今夜的星空真得好美,可当天亮之时,当星星都消失之际,他总归是要离开的。离开这块故土,离开她。

春去冬来,花谢花开,到如今,已是三载。战争还未停歇,祖国仍未安定。可时光从来不会留恋人间,它只会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一切都在眨眼之间。

这一日,承德中学的下课钟声刚一响起,安歌便与同学们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出学校。

秦韵浓三个月前便订了亲,与未婚夫正是如胶似漆之时。几人刚走到门口,只见沈磊的车子便已停在了老地方。同学林宜之瞧了,忍不住调侃道:“你们瞧瞧,这沈家大少爷如今就跟咱们韵浓的魂儿似的,走哪儿就跟哪儿了!”

秦韵浓面色一红,啐道:“你个没皮没脸的小蹄子,再胡说,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林宜之忙笑着回了句:“怎么说我没皮没脸了?我可从没有跟男人约过会,谈过情呢!”

秦韵浓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臂:“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安歌见状忍不住垂首低笑。

秦韵浓便把矛头指向了安歌:“你这会儿就笑吧。等我三哥回来,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你可别忘了,奶奶可是打心底里要认你做孙媳妇儿的。”

听到这些,安歌果然面色微微一变,再笑不出来了。

秦韵浓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瞧瞧,又害羞了吧?”

林宜之在一旁附和道:“你的意思是,等三公子从国外回来,安歌便要嫁给他了?哎呀,那咱们班从此以后岂不是就少了一个大美人了?”

“宜之!”安歌此时又羞又怒,“你若再胡说,我便不理你了。”

林宜之忙道:“我可不敢再说了的。不过我倒不是怕你不理我,而是怕三公子回来替你收拾我。”说罢,同秦韵浓在一旁笑弯了腰。

沈磊似是等急了,这会儿已下车朝几人走了过来,朝她们礼貌颔首以后,便把目光落在了秦韵浓身上:“韵浓,咱们走吧。”

秦韵浓此刻窘得面色像是喝了一大瓶红酒似的:“你老老实实在车上等一会儿不行么?”

安歌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瞧着秦韵浓,像是报了仇一般。而林宜之早已在一旁笑得止不住:“还不赶紧走?再拖下去,只怕沈公子要急出病来了。”

秦韵浓可不想再被她调侃,忙拉着沈磊快步走开了。又不忘回头对安歌道:“回去记得帮我跟奶奶说一声。”

安歌瞧着他们这幸福的模样,脑海中竟不知不觉就浮现出一个人来。那人穿了一身学生装,尽显儒雅之气。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阴天突然出现了阳光那般,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她深刻地记得,那一天,学生举行了游行示威,而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那一番慷慨陈词,那一脸灿烂的笑容,令阳光都为他失了色。也让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法把他从她的脑海中抹去。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安歌微微怔住了,再仔细一看,竟真得是他。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便无法控制地加速跳动。那个站在阳光下的少年,便真得如一道阳光般灿烂夺目。

赵添阳一手捧着画板,一手朝安歌挥了挥。

安歌忍不住一笑,快步朝他走了过去:“你怎么还没回家?”

赵添阳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他的笑容融进阳光里,让她一时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她最心动的便是他真挚的笑容,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天地万物仿佛都黯然失色,她唯一能够看到的便是他给她的色彩。

“下午空闲,准备去青源山写生。我听说你也爱作画,要不一起去?”

听到他说话,安歌这才真正相信,自己此刻正在现实之中。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好。”

青源山开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遥遥望去,那白茫茫的一片,犹如白云织就的花海。而眼前的小河也恍惚变成了银河,将草地与对岸的花海分隔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端,两两相望,却永不相交。

赵添阳支起了画架,目光凝望着那杜鹃花海,沉思片刻,手中的画笔便动了起来。

安歌站在他身边,认真地看着他的画笔在纸上游移。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为他本就儒雅的五官更添了一丝柔和。她一时看得痴了,忘了移开目光。而赵添阳忽然就转过脸来,恰恰对上她的目光。安歌躲避不及,刹那间便红了双颊。

赵添阳温雅一笑,指着河岸,道:“你去那边。”在安歌怔愣之际,他又道,“你这样盯着我看,我哪里还有心思作画?”

方才的小动作竟就这样被他察觉得一清二楚,安歌不免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忙快步跑开了。岸边的微风夹杂着晚春的气息,携来阵阵花的清香。那带着丝丝凉意的芬芳终是将安歌脸上的灼热一点一点地吹散。她微微偏过头,瞧见的是赵添阳认真作画的模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赵添阳才停下手中的画笔。他朝安歌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

安歌深深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忘掉方才的尴尬:“都好了吗?”却见那画纸上落满了纯洁无暇的杜鹃花,而那花海之中,一名女孩正微微抬首,轻轻闭着双眸,仿佛是在沐浴着阳光。她穿了一身上蓝下黑的校服,两条乌黑的发辫分别落在胸前,微风将她鬓角的发丝吹得有些许凌乱,却丝毫不影响她令人心动的容颜。

安歌的双颊再次泛红,忙微微垂下头去,不敢正视赵添阳的眼睛。

赵添阳却轻轻抓住安歌的手,念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说得这样明显,原来,原来他心里也是装着她的。此时此刻,安歌只觉得自己就是这世上最最幸运的人。她想着,没有什么事会比你喜欢着的人也喜欢你更让人欣喜若狂的了。

她鼓足了勇气,抬眸看着他。那双原本纯净无波的眼眸此刻竟满是惊喜的波澜,眼角也有些湿湿的,只差眨一眨眼睛,那眼泪便要掉下来了。再加上白皙的脸颊浮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为她原本的清纯之中又添了一抹可爱的影子,直看得赵添阳移不开视线。

安歌没有回答,所以赵添阳开始紧张起来,手心也沁了一层细汗:“不知…佳人可有心?”

安歌的脸上越发感觉火辣辣的,此时此刻她半句话都说不出,豆大的泪珠终是颗颗掉落。

“诶,你怎么哭了?”赵添阳忙伸手替她擦泪,慌乱不已,“你别哭啊,哭得我心里难受得紧。我是不是太唐突了,吓着你了?我不说就是了,你就当从没听过好了。”

安歌情急之下,竟来了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言既出,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事。

赵添阳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时,只觉天地一片灿烂,兴奋的潮涌像是要从胸腔喷薄而出似的。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抱了起来,在原地连续转了几个圈,大声喊道:“我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啊!我赵添阳此生何德何能,能得佳人如此!”

安歌被他转得头晕目眩,忙笑着拍打着他的肩膀:“快放我下来,再转下去,我就要吐了。”

赵添阳忙就将她放了下来,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一双漆黑正气的眼眸此刻满是深情。他的唇渐渐靠近,呼吸也轻轻在安歌脸上扫荡。安歌整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脑海中一片空白。就在双唇即将触碰的那一刻,安歌猛然回过神来,迅速别过脸去:“我要回家了。”

赵添阳亦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是这样心急,一时也是十分尴尬,只好笑道:“我送你回家。”

安歌忙道:“不用了。”她暂时还不想让秦家人知道这件事。这些年来,家里人明里暗里都在提她与秦振北的事,她虽表明了态度,可他们总以为她是年纪小不懂事。若是此时被他们知道了赵添阳的事,只怕会多生事端。

赵添阳也不勉强:“那我送你到山下,你自己再坐黄包车回去,这样可好?”

安歌轻轻点点头。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整座青山,那暖金色的天地间,安歌握着赵添阳的手,只觉满满的心安。她此时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希望时光能永远如此一般,安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