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504年,阿赫特季,哈托尔月,第17日,
上埃及,权杖之都·瓦塞特
清晨曙光初现,天空中几小朵白云像镶了金边的茉莉花,从云缝中冲出来。晨纱渐渐碎了,缭绕着,盘旋着,像一缕缕轻烟,袅袅升起。金色的阳光瞬间照耀山坡,洒遍原野,漫过河流,唤醒了万物生灵,天地上下,一派欣欣向荣。
赫塔蒙寻着地上泥泞的脚印进入了密林。晨曦中,那碧绿的枝叶闪耀着纯洁的光泽,绿莹莹的光环萦绕着整个树林。空气丝丝清冷,寻寻觅觅,似划一叶扁舟,缓缓穿越记忆的大海,跃过思念的冰川,埋没了漫长的岁月,却忆起了如烟的往昔。
在赫塔蒙精疲力竭,垂头丧气之时,她忽然发现,身旁有一棵棕榈树,树上缠绕着红色丝带,如一面鲜艳的锦旗,迎风招展。赫塔蒙倍感奇特,只觉得四周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盘旋着,在不断的召唤着她。对,那是阿古的呼喊,那是心灵在深深轻唤。
棕榈树下,是那口深井,曾几何时,她与相亲相爱的哥哥在此许下心愿,他们盼望着彼此幸福安康,祈求着未来光辉似锦的前程。
赫塔蒙急忙爬上树,取下那条丝带,攥在手里,犹如万箭穿心,珊珊落泪。阿古告诉她,这是殿试状元独有的赏赐,象征着皇恩浩荡与无尚荣耀。在霍尔眼里,代表着良好的名誉与为人忠诚的红丝带就如生命般贵重,必须悉心珍藏。可如今斯人已逝,徒留悲伤。
赫塔蒙发狂地奔到井边,撕心裂肺地大喊道:“阿古,都是奴恩糊涂,才害了你啊!”
洪亮的声波激起了古井清水泛起了层层涟漪,波纹起伏。童年事情那些纯真青涩的记忆如阵阵清波,荡漾在她的心底,耳畔似乎传来了两人儿时的欢声笑语,哥哥的音容笑貌仿佛亦映入眼帘。
而今,哥哥即使与她近在咫尺,仅有一水之间,却永远与她阴阳两隔,再也不能陪她哭,陪她笑,与她患难与共。这份打击对于一个金钗之年的孩子,也太过沉重!
赫塔蒙向井中叩拜了良久。她从衣衫里取出哥哥留给自己的一张纸草纸,展平开来,仔细阅读:“亲爱的奴恩,阿古走了,阿古没办法陪着你走完这漫漫人生路,是我最大的遗憾,阿古终究还是对不起你!如果你愿意,就去秉承阿古的遗志,与恶势力斗争到底。阿古把事情的原委都详细地写了下来,就藏在文华殿阿蒙神像的底部。你要做一名杰出的王家书吏官,获取陛下的信任,过关斩将,步步高升,最终得到最高书吏才能拥有的《国文秘档》,把先知与同伙的阴谋记录在案,公诸于众,流传千年,让世界阳光普照,云开雾散!如果你不情愿,就去深山老林里归隐吧,远离红尘纷争,了却人生爱恨,与山水为伍,以飞鸟为伴,洒脱豪放地了此一生。记得,阿古永远爱你,直到时间的尽头!”
赫塔蒙浑身颤抖,不禁心中燃起了轰轰烈烈的复仇烈火。她将哥哥的遗书紧紧地贴在胸口,凝重道:“阿古你放心,只要奴恩还活着,就必定会竭力为你讨回公道,你用自己的性命让我活下去,奴恩此生必不负你!我从今往后便是你,我会锲而不舍,用余生来完成你的事业和夙愿,请你相信我,来世我们还是至亲至爱的兄妹!阿古,你能听见吗?”
山林寂静如初,只留下一个少女孤独悲戚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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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埃及,迈杜姆
迈杜姆的夜景充满着宁静与和平,月光下的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斑驳的树影依稀可见。漫天繁星闪耀着璀璨的光芒,一片静谧,只有昆虫在闪闪的月华星辉下唱着舒缓优美的曲调。
微风拂过,树叶摇曳,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姿态。远远望去,可辨阑珊的灯光,时隐时现,为小镇夜色增添了几分神秘。
故乡的夜是温馨祥和的,纳荷西和哈蒂兄妹俩安稳地睡在窗户边的小木床上,听着茜塔瑞讲述那美丽动人的故事,不知不觉便沉入了甜蜜的梦乡。
疲惫不堪的茜塔瑞望着两个孩子,露出了欣慰慈爱的笑容。她合上房门,轻轻移动脚步来到院子里,执一把蒲草编制的小扇子,坐在藤椅上乘凉。茜塔瑞昂首仰望着浩渺无垠的天幕,每一颗清亮的星辰都眨巴着眼睛,似要向她倾诉宇宙中的鲜为人知的奥秘。星光斑斓,夜深梦残,霜凝雾漫,枝叶翩迁。春风喜雨,情谊绵绵,雨落心田,溅起思念。
茜塔瑞不禁对着夜空静静出神。
忽然,一颗流星掠过长空,惊起一道绚丽的光彩,点亮黑夜。短短几秒,流星就拖着细长的尾巴,迅疾没落而去,犹如昙花一现。
茜塔瑞的内心不由一颤,暗自感叹:此时此刻,或许又有一条年轻的生命,在经历了短暂的浮华荣光后便香消玉殒了,真是惨!
回首这半年的艰辛历程,简直就是一场巨大的噩梦!茜塔瑞亲眼目睹深宫高墙内你死我活的斗争是何等惊心动魄,又凭借顽强的毅力,历经无数艰难险阻,闯过生死之关。这一切劫难竟仿佛昨日重现!
为了一诺千金,为了不辱这光荣的使命,茜塔瑞不惜豁出性命,保卫孩子免遭厄运,她真正做到了对王室忠心耿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现在唯一让她牵挂的就是丈夫的命运。茜塔瑞老泪纵横:为什么这一切来得如此悲剧,又猝不及防?纳荷西与哈蒂日后只能与自己相依为命,离开丈夫的庇护,她要如何挑起生活的重担?这条布满荆棘的人生道路,她要怎样独自面对?
许久,她感到有一双温柔而强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瘦弱无力的肩头,像冬日的朝阳,给予她希望。
茜塔瑞倍感惊奇,她方要道谢,却被这一双手揽入了一个更加温暖的怀抱。
这个熟悉的身影还是那样高大,那样健硕,只是他连月的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已为他俊朗的脸上平添了一丝风霜。
茜塔瑞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努力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面前男子的容貌,欣喜若狂,震惊地要大叫起来:“塞索斯特里斯,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亲爱的,是我!托众神的福,我终于回到了家,见到了你别来无恙,这是我最大的幸运!”塞索斯特里斯哽咽道,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挂满了面庞。
“能见到你平安回来,我真高兴!”茜塔瑞坦言道,“那些追兵没有把你怎样吧?”
塞索斯特里斯摇摇头,哀叹道:“别提了,我在阿努比斯的冥府前都转悠了一圈,险些就……”
茜塔瑞心急如焚:“你这是——到底怎么了?”
“我和他们打斗的时候身负重伤,最终还是因为势单力薄拜下阵来。土匪头子为了杀人灭口,逼我喝下毒酒,一了百了。多亏了一名好心的老妇人救了我,我才不至于丧黄泉。待我养好了伤,又有土匪一路追捕,我只好往身上涂满了泥巴和煤灰假扮努比亚黑人,才算逃脱了他们的虎口。”塞索斯特里斯触目惊心道,悲愤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豪。
茜塔瑞警觉道:“我只是奇怪,我们的行程自始至终就充满疑云。就算真是半路天公不作美,我们半路遇上了沙暴,夜里我们住在客栈,也未必会遇上土匪,而且他们的目的竟不是抢劫,这肯定不是巧合!”
“对了,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塞索斯特里斯从包袱中掏出了一个小木牌递给了妻子,疑惑道。
茜塔瑞端详了半晌,瞬间瞠目结舌:“天呐,这东西你是哪儿来的?”
“难道你知道其中的隐情?我不过是和土匪交战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了他们遗落的物品,我觉着好奇就收了起来,怎么了?”塞索斯特里斯犹自迷茫道。
“这是王宫和神庙通行的腰牌,凡是宫廷侍卫,文武百官或者是军队的士兵都会人手一个。你瞧这上面还刻了字,如果我认识字的话,就能知道这个腰牌的主人是谁了!”茜塔瑞不容置疑道。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这样穷追不舍了!看来,这些人并不是土匪,而是有组织的精兵,他们早有预谋来迫害公主殿下,这些人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身份,不能让咱们坏了他们的大计,所以才要把我们逼上绝境,让我们非死不可!”塞索斯特里斯胆战心惊道,“快快把这块腰牌拿去烧掉,否则迟早有一天,他们还会来谋杀我们的!”
“不,绝对不行,这个腰牌我们要留起来,等公主长大了,我要把所有事儿的来龙去脉都认认真真的讲给她听!这可怜的孩子,虽是金枝玉叶,但还未出生就遭遇暗害,我们一定要让她记住自己身世的坎坷!”茜塔瑞义愤填膺。
“那——这会不会对于公主来说过于残酷?”塞索斯特里斯忧心忡忡道。
“公主是陛下的嫡女,又是王室唯一的正统单传,将来那是要成为王后主子,母仪天下的,若她对宫廷的险恶一无所知,她今后该如何面对宫里的生活?”茜塔瑞义正言辞道。
“你说的有道理!塞索斯特里斯肯定道,不过——”
茜塔瑞紧锁眉头:“什么事儿?”
“我们现在既然身为公主的义父义母,就要对她全权负责,尽心尽力,何况这也是陛下的旨意!因此我们要处处留心,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在暗中要将魔爪伸向公主,所以为了公主的安全,我们必须对她的身份三缄其口,不能透露一丝一毫,连公主自己也不能知道,明白吗?”塞索斯特里斯环顾四周,谨慎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茜塔瑞坚决的点点头,她仰望着天空,沉重叹息道,“我现在别无他求,只求我的两个孩子日后能平平安安长大!”
“会的,一定会的!青天茫茫,众神高高在上,他们永远会保护那些善良忠义之人,玛阿特必定永存不朽!”塞索斯特里斯微笑着,回答道。
黑夜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融化不开。空气中弥漫着别样的凝重。
前方路阻且长,需要坚韧不拔的勇气与卓越过人的胆识,才能从容不迫,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