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笑成了一片,沈江然有点无奈的摇头,任凭她打趣。
“我和你一起去。”顾梓喻用力握了握杯子,坚定的说。
方沫微微惊讶,反复确认的问道:“你要去?和我一起去吗?”
顾梓喻表情如常,“有问题吗?”
“没,没有。”方沫慌忙摆手,心中一阵窃喜。
沈江然和梁昕则在一旁偷笑。
“江然,明天酒吧重新营业,记得来上班。”
“好,黎辉和陈泽皓那俩小子早就想上班了。”
据方沫说,高伟涛为了躲债,现在住在一处废弃工地里,那里人少,很脏,路也不好走,于是顾梓喻盘了头发,穿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和运动鞋,在工地口等着方沫。
方沫披散头发,带着口罩,穿着她最喜欢的品牌的衣服,还喷了一层淡淡的香水,和以前一样爱美。
“走吧。”
方沫在前面带路,她一边看手机一边探头寻找,可能是太害怕被追债的人找到,高伟涛住的地方很偏僻,找了两圈才找到,不远处还有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方沫拉了拉口罩,挥手扇走味道,顾梓喻也有点反胃,伸手搓了搓鼻子。
高伟涛住的地方像一个帐篷和几块瓦砖临时搭的,很矮很简陋,一块脏兮兮的布帘是门。
方沫弯下身子走了进去,顾梓喻紧随其后,里面黑乎乎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不小心脚底就踩到了一个玻璃瓶,差点滑倒,幸好顾梓喻及时拉住了她,她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暗处,隐隐约约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们,像一双猫眼,阴森吓人。“你们是谁?”说话的人就是高伟涛,他声音有些嘶哑,因为是两个女人,所以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如果是追债的人他早就逃之夭夭,或者拿起尖利的武器拼一拼了。
顾梓喻的心咯噔一下,被吓了一跳,“你是…高伟涛?”
“你们是谁?”高伟涛烦躁的重复一遍。
方沫把顾梓喻护在身后,高伟涛这种长时间生活在阴暗环境,被无数凶神恶煞的债主追债的人,脾气一定很暴躁,要是把他惹烦了,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我们有件关于姚夕的事情,想和你谈谈。”方沫轻声说道。
“姚夕!”听到姚夕的名字,高伟涛噌地一下站起,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方沫的面前,“是姚夕让你来救我了?”他的嘴巴散发着无法形容的恶臭,让方沫一阵晕眩。
侧过脸干咳了两声,回答:“你可以跟我们谈一谈吗?”
高伟涛异常激动,他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女朋友身上,于是毫不犹豫的拎起三把破旧的椅子,带她们上外边宽敞明亮的地方坐了下来。
似乎不太适应明亮,他的眼睛一直微眯。
在外面,顾梓喻和方沫才可以看清他的样子,头发像一堆干草,浓密的胡子,皮肤和衣服上都是灰,蓬头垢面的,不比街上的流浪汉体面到哪里去,除了想办法筹钱,姚夕对他真的是不闻不问的样子。
“你们快说,姚夕是不是筹到钱,要把我接出这个垃圾堆了?”高伟涛渴望的眼神不停的看向两个人,显然是受够了被追的到处躲,过的像阴沟里的老鼠的生活。
顾梓喻的眼底突然划过了一丝怜悯之情。
“你知道姚夕现在正在做违法的事情吗?”方沫试探着问。
“违法?”高伟涛先是一怔,然后担心地挪了挪椅子,“她到底在做什么?”看样子他还是关心姚夕的。
“你看这个。”方沫把视频调出来递给他。
“这是她拍的,那天我也陪她去了。”高伟涛有些不解,这怎么会跟违法扯上关系。
“就因为这段视频,我的一个作家朋友被诬陷抄袭这首歌,关了工作室,被人肉谩骂,甚至读者联名要求退款。”
“怎么会这样!姚夕不可能做这种事!”高伟涛激动地站起,神色恼怒,他心里的姚夕就是傻乎乎,简简单单的小女孩,反倒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你先别激动。”方沫本想把他拉下来,可他浑身上下没一处能下手的地方,“有人利用姚夕,说帮你还债,但你自己也清楚,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她如果真的想给,姚夕早就把你接出去了。”方沫心平气和的安抚他。
男人的自尊心使然,高伟涛惭愧地低下头,“你们和我讲这些有什么用?我就是她的一个累赘。”
“只要你肯劝劝姚夕,让她说出指使她的人,戴罪立功,最多交些罚款,不至于坐牢。”方沫一点点的诱导他,让他彻底明白这件事情的性质。
高伟涛来回搓手,想了想被债主追着屁股的样子,想了想这半个月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还把女朋友拉进了脏水里,他长叹一口气,“能把手机借我用用吗?”
“可以。”方沫说。手机一直在他手上。
“谢谢。”高伟涛拨通了一串号码,等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接,入耳的是一声熟悉的声音,让他红了眼。“小夕…”他有些撕心裂肺的叫出她的名字。
那头一惊,确定这是她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无疑,顿时泪湿了眼眶,抽泣出声,“伟涛…”她颤颤巍巍的叫出他的名字,悲伤到无法自拔。
“我准备去自首,把赌场举报了,被人追着屁股生活的滋味太难受了,你别再为我做傻事,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能干,你要好好的等我出来,等不下去的话,找个人嫁了我也不会怪你。”高伟涛很平静的说出这段话,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不禁让顾梓喻想起,林子轩看淡生死的表情。
姚夕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的太大声,双肩不停颤抖,语不成调,“伟涛,我怀孕了,两个月…”
高伟涛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欣喜却心酸,“真好。”一滴泪还是从男人的眼眶落下,可惜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甚至会缺席他几年的成长,可这个孩子让他更加期待日后的生活。
“伟涛你能不能不去自首,我很快就能帮你把债还清了。”姚夕的妆全花了,声音哽咽的不行,恨不得一把把高伟涛抓到自己身边。
“你别傻了,根本还不清,那个人是骗你的,利用你帮她做事,甚至帮她坐牢!”高伟涛突然咆哮,他要骂醒这个单纯到愚蠢的女人。
“不可能,一定还的清,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姚夕完全失去理智,一心只想赶快拿到钱,他不可以让她孩子的爸爸坐牢!
“不用打了。”沈江然和梁昕突然出现在姚夕面前,梁昕的手里还有一份文件,她先递给姚夕一张纸,等她情绪缓和一些后才把文件递给她。
里面是姚夕托人弄来的,文安集团,也就是顾梓喻的公司,偷税漏税的证据,以及Zoya跟王总的亲密照。
“这个男人是文安集团的总经理,有老婆有孩子,卓娅才三十岁,一边傍着他一边帮他偷税漏税,她这么爱钱的女人,怎么会帮你男朋友还债?她就是在利用你的天真。”
姚夕拿文件的手止不住颤抖,大颗泪珠滚到上面,留下晕染的痕迹,“卓娅,就是那个女人?”
“我们查了微博ID,是她。”沈江然从她手里几张几张的接过文件,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撒个满地狼藉。
姚夕崩溃地挠着头发,蹲到地上,“怎么会这样…”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满心欢喜的向往着,自己的银行卡在未来一天内会多出一笔还债的钱,她丢了做人最基本的良心,最后却发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骗的团团转,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像被豺狼虎豹狠狠地撕咬着,钻心的疼痛。
梁昕蹲下身子,轻轻拍拍姚夕的背,好在这里是楼道,来往的人不多,否则姚夕这副狼狈的模样不用十分钟就得在医院传开。
“孕妇不能太伤感,为了孩子,你得振作。”梁昕语重心长,以过来人的姿态同她说。
沈江然退到一边给姚夕更多的空气,给方沫发了事情解决的消息,虽然这样的方式有些残忍。
“姚夕不会再被骗了,你可以放心了。”接到消息,方沫立刻松了一口气,对高伟涛说,让他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可以借我一点钱吗?”高伟涛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
顾梓喻和方沫对视了一眼,立刻从钱夹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他。
高伟涛接过纸钞,觉得沉甸甸的,转头对着两个女人说:“我想去收拾一下自己,你们能陪我一起吗?我怕干净了之后会做逃兵。”他不想再做逃兵。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好。”
高伟涛先买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去公共浴室洗了澡,剪了头,剃了胡子,露出原本清秀的模样,把剩下的钱还给顾梓喻。
顾梓喻直接接了过来,这是她留给这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高伟涛又给了她一块老旧的怀表,并说:“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现在唯一值钱的东西,就当…还你钱了。”他的目光一直恋恋不舍的盯着那块怀表,很是舍不得。
顾梓喻握着,铁制的,布满了锈迹,有些扎手,最多值一两块钱,但她还是好生收进了包里,那句“我父亲留给我的,现在唯一值钱的东西”,让她有些泪目。“那等你出来了,再把它赎走。”
高伟涛含泪点头,朝公安局的方向走去。
他是位实打实的农村人,父亲是农民,母亲死的早,小时候父亲因为粮食的价格问题跟人争吵,被打断了腿,之后腿脚就不利索了,他高中就辍学,替家里减轻负担,气的父亲彻底病倒了。来到大城市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是一只井底之蛙,由于没有文化,只能开出租车,一来二去结交了姚夕这个大城市,温柔体贴的女朋友。
每日开销、房租、父亲的治病钱,他开出租车挣的远远不够,所以他做了错事,瞒着女朋友,靠逗富婆笑,得到更多的钱,但当富婆的需求变的没有底线时,他断然拒绝,最后父亲还是病逝了。
为了配得上姚夕,他去赌博,因为有人诱骗他,一本万利,他起初也尝到了甜头,但最后越陷越深,搭进了所有积蓄,还把自己赔了进去。
带上冰冷的手铐,那一刻,所有画面在他的脑子里循环播放,他后悔进入大城市,后悔经不起诱惑。他释然的转身,外面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但他从来没有后悔遇见姚夕。
根据高伟涛提供的线索,警方顺利端掉了好几个赌场,高伟涛也算戴罪立功,法院决定减轻他的刑量。
看到新闻时,姚夕哭成了泪人,告诉她的孩子:“你爸爸是个好人,是个英雄。”
姚夕指证了Zoya。
沈江然替顾梓喻澄了清。
方沫也把事情的始末写进了杂志,创下了销售纪录。
对于顾梓喻的恶评渐渐散去,退书退款的事情也不了了之,反而让那册书卖到了断货。
只可惜,顾梓喻亲手举报了自己的公司,经法院查证,完全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