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萧、易二人已经坐在主座之上,而何彪则坐在左侧的客座之上。
人还是原来的人,只不过心态和形态已与之前大相径庭。
易在心看了看座椅上的纹路和雕刻,说道:“这木椅上的花纹十分精美,或隐或现,且异常坚实,还有一股淡淡的芳香,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些座椅用的应该是上好的黄花梨木。”
“大侠说的没…没错,这些太师椅所用材质的确都是…都是黄花梨木,如果二位喜欢,都可以将其带走…”何彪说话颤颤巍巍,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华服。
“喜欢倒是谈不上,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种成色的黄花梨木,一张太师椅少说也得花个一百两银子,却不知何大人作为踏月城的父母官,月俸几何?”易在心正视着何彪,沉声问道。
“月俸…十…十…两。”何彪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细如蚊蚋。
“那你如何买得起这般大的宅子和这般华丽的家具!”易在心听罢下意识的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杯也被震倒,参茶顺着光滑的桌面留到了卓脚下的绒地毯上。
“这…我…小官…”何彪低着头垂着双手,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人若是心中有愧,有时候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萧遥走到何彪面前,拍了拍何彪的肩膀,然后冷哼了一声,便往门外走去。
何彪不明就里,指了指萧遥和自己的肩膀,小声问道:“大侠此举,有何深意?”
“从前种种既往不咎,以后你如果再敢做欺良压善、伤天害理之事,小心你肩膀上的脑袋!”阿易说完后,便同萧遥一起走出门去。
大概走了不到十步,事情又发生了变故。
何彪见萧、易二人出门后,连忙将门栓合上,对着门外大声喊道:“贼人已在门外,你们还不现身!”
萧、易二人闻声刚转过头,便发觉自己四周已经围满了拿着刀剑的护卫,四周的红墙屋檐之上更是站满了已搭好箭的弓箭手。
“难怪何大人三十几岁就能当上一方知府,果然有点道行。”易在心不屑的说道。
“呔!当朝四品大员的府邸,岂容尔等小厮撒野!乖乖束手就擒,兴许看在同为江湖人的份上,我还能恳请大人放你们一条活路!如若不然,恐怕来年的今日便是你们的忌日!”说话之人站在屋檐上面的正中间,一身红袍,满脸虬髯,约莫四十来岁,显得很是精神,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易在心听完那虬髯汉的话,冷冷地说道:“给这等狗官做狗,你也配称江湖客!”
虬髯汉被阿易的话气得直跺脚,正想出言反击,偏厅当中传来了何彪近乎声嘶力竭的说话声:“振鸿!对方武功不俗,你别跟他们废话,使尽全力给本官杀,切莫留下活口!”
虬髯汉虽然心中不服,但却不敢违背何彪的命令,当即喊道:“快放箭!快放箭!不留活口,格杀勿论!”
一时间上百支羽箭从不同角度向萧、易二人射去,就算是只蚊子恐怕也难逃一命。
虬髯客长叹了一声,似是不忍心看他们活活被射成筛子,在说出“放箭”的命令后,便将头转了过去。
一般的江湖人确实很难在这种情形下存活,但对于萧、易二人来说,这些来势汹汹的羽箭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因为何彪的反复无常,萧遥有点动怒,在羽箭飞过来的那一刹那,他伸出双手捂住阿易的耳朵,发动了鲜少使用的少林绝学“狮子吼”。
只见萧遥仰天清啸,犹如迅雷疾泻声闻数里,强大的声波不仅弹开了飞来的羽箭,更震的周遭的护卫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何彪忍受不了这种撕心裂肺的声音,痛的哇哇直叫。
虬髯汉大惊失色,他未曾想到在这个地方能碰到会“狮子吼”的高人,连忙忍着剧痛紧捂着耳朵往没人的角落走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观望,生怕萧遥追来取了他的性命。
萧遥虽然经历了灭门之灾,但却未因此变得心狠手辣,从方才屏风的那一击破空掌到现在的狮子吼,他都只用了三层功力,能伤人但不致死——他们虽然坏,但罪不至死。
见他们罪受的差不多的时候,萧遥终于停下了长啸,拉着阿易凌空一跃便遁入黑夜当中。
“何大人,切莫忘了我们今日说的话,否则下次对你可就没这么客气了!”阿易在临走之时,还不忘送何彪一句“金玉良言”。
杀何彪很容易,但没人能保证接替何彪的下一任知府一定是个好官,萧、易二人说到底只是江湖客,不是江湖的事,他们插手也只能治标,治不了本。
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有所收获。
“萧,咱们终于有钱啦!”阿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遥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笑着把她抱进怀里。
人在艰难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个乐观的心态。
阿易抬起头望着萧遥,温柔的说道:“萧,我已经饿了整整一天了。”
“跟着我真的是委屈你了,走,我们现在就去吃顿好的!”萧遥说罢便弯下腰,准备将阿易背在背上。
“等会,现在都三更过半了,吃饭的地方早打烊了,再说了我们这身行头去饭馆,别把店家吓跑了…”阿易揶揄道。
“你要不提醒,我还真的忘了自己穿的是夜行衣了,踏月城通宵达旦的酒楼多的是,只是我们扮成什么人物合适,‘道僧’太扎眼,而且不便于喝酒吃肉,老夫老妻你觉得如何?”萧遥笑问道。
“真是笨死了!你见哪对老夫老妻半夜三更跑去喝酒的,这个点跑出来喝酒的不是江湖客,那便是实打实的酒鬼。”阿易嘴上虽然损着萧遥,但心里却不忍他受弯腰之苦,一把将他的腰“扶直”,接着说道,“我们先找个隐秘的地方把行头换了吧,戴个糙一点的面具,头发弄得凌乱一些,再在手上搓一些灰尘,应该就差不多了。”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二人就已易容完毕,萧遥将阿易背在背上,在淡淡的月色下,大步流星的往正前方走去。
“我们这身要去哪儿呀?”阿易趴在萧遥的肩膀上,娇声问道。
“醉风楼,也在城西,离此处不过三五里,你先小憩一会,快到的时候我叫你醒来。”萧遥体贴的道。
“喔,这家酒楼呀,我好像之前来过一次,不过时间久远,着实没什么印象了,那我眯一会,你待会记得…记得…”阿易说着说着,便真的睡着了。
对于从小被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阿易来说,这些天的奔波实在是太累了。
萧遥的心乱极了,如果没有这些意外发生,他本是这世间最得意的江湖客之一,家庭和睦,吃穿不愁,朋友更是遍布大江南北,黑白两道都要敬他们萧家三分。
当时多风光,现在就多凄凉,如果不是那灭门之仇和一直不离不弃的阿易伴着他,萧遥可能早已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以前总觉得三十岁还很年轻,可以活的无忧无虑,繁琐的事有父母顶着,自己每天可以做很多喜欢的事情,譬如与友朋听曲;携阿易登高望远;春来时卧船听雨眠;路见不平时一掌平恶…”萧遥现在回想起这些往事,只觉得有些幼稚。
以后天大的事,都只能靠自己顶着了,萧遥一想到父母那面目全非的尸骸,就恨不得把仇人碎尸万段,但在报仇之前,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一百两银子省吃俭用也只能供他和阿易生活半个月,“借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何养活自己一家人是萧遥现在最棘手也是最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仇人没找到,自己就先饿死了。
没有钱,江湖客也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