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再回后堂,李云的郁闷已经自我调节的七七八八。
萧风跟他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萧风气糊涂他,他再自我安慰,然后萧风再气糊涂他,他若真计较,估计早升天了。
李云也跟着萧风去了井水那边,后堂太可怕,他再生闷气也不敢一个人呆在那里。
所以,等三人回来,都怔了下。
桌上的案宗不见了。
萧风指了指矮桌,不确定道,“你确定放这儿了?”
李云点点头,他记性很好,不可能记错。
“那随便找找?”萧风看向于逸,询问。
“是。”于逸点头,倏忽没了影子。
一刻钟后,萧风与李云将后堂找了个遍,于逸也跑了回来,都一无所获。
萧风与李云眨眼互视,你眨一下,我眨一下,然后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齐齐点了点头。
没多久,三人从县衙出来,已近酉时。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天气更是冷得有些过分。
萧风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转头问,“桃苑居何时去?”
没了案宗,三人只能自己找线索。
“明日吧,天色也不早了,”李云想了想,“毕竟那种地方,若现在去,让贤弟吃了亏,就是为兄的不是了。”
没理会李云后半句的胡扯,萧风随便点了点头,“那……”
“走吧,为兄尽点地主之谊,怎么样?”还没等萧风说其他,李云挑挑眉头说。
这真是个很没心没肺的家伙。
一旁的于逸,眉头猛得皱起。
萧风也皱了皱眉头,嘀咕,“这么晚了……”
“哎,刚才你还想去桃苑居,现在就嫌晚了?”李云不满大叫。
萧风撇撇嘴,他只是不喜欢拖延,不过李云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索性不争辩,“那可说好了,地方我定。”
于逸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多久,三人便到了闹市地段一家门面招牌几乎褪了色,歪歪扭扭写着‘酒香馆’三个大字的大院子。
实话实说,便是这布置在闹市地段也是足够显眼了。
虽然是晚上,酒香馆附近仍热闹得很,特别是在这个饭点尾声上,食客络绎不绝。
酒香馆外围了一圈栅栏,几十盏灯笼挂满院子,照得院子一片敞亮。虽已歪歪扭扭,很是破败,却是喜庆也舒坦。
先不论店家酒菜如何,单看这点,在外面的人也都比较乐意进来看两眼。
转入栅栏,便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摆了不少酒坛子,杂乱无章却并不显得如何脏,倒是与酒馆的简陋也算相得益彰了。
萧风一边欣赏这杂乱的环境,心中感慨这店家也是个妙人,一边带头往栅栏方向走。
李云与于逸都木然着张脸,并不是很情愿,不过天色昏暗,萧风反正当没看见就是了。
正在这时,冷不丁从一侧慌慌张张跑来位读书人。
栅栏入口本就不宽敞,那读书人又跑得急,险些与萧风撞个满怀。
幸好萧风虽心不在焉,反应却不慢,连忙闪身退了一大步。
再抬头时,那读书人竟是看也没看萧风,径直入了酒馆。
“好生无理!”萧风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然后那一瞬间又觉得有些奇怪。
于逸深深看了那读书人的背影一眼,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木头脸更加冰冷了。
李云可是安阳县出了名的大纨绔,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自然是要破口大骂的,只是被萧风拦了下来。
然后,三人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入了酒馆,随意找了个可以容纳三人的空位置便径自坐了下来。
酒馆中人来人往,多是贩夫走卒,也就这点时间能热闹热闹,喧嚣杂乱,拼酒声、划拳声、吆喝助兴声一波接了一波,一点也不比闹市安静多少。
萧风却表情淡然,嘴角含着笑意,比之李云还要坦然。
虽然他本身性格喜静,不可否认的是,人多而喧闹的地方,总会让人生出莫名的真实感,让人轻易便可看到人生百态。
这便是少年的观世之道。
短暂人生,因为不曾经历所以好奇,因为平凡所以心向往之。
耐心一边看酒馆中的喧哗,一边听李云点菜,萧风视线中突然闯入一人。
那人一副儒生打扮,此时正在与掌柜的说着什么,手中还不停比划着,似乎是在问个什么东西,只是掌柜却推搡着他往外走,连连摇头。
萧风多看了那读书人几眼,他记性比李云还要好些,嘴角微勾,伸出手指轻扣了几下桌面,半开玩笑道:“于叔,帮我教训个人呗。”
于逸微微一愣,顺萧风视线看过去,反应了过来,“那读书人有问题?”
萧风努了努嘴,随意说,“自己看喽。”
于逸二人愣了下,都齐齐看过去。
武者的视力本就极好,更何况酒香馆并不算特别大,三人的位置距离柜台也不算特别远。
可惜,李云一点端倪也没看出来,一脸迷茫看萧风。
于逸倒是看出来了,却不太确定,“他不是读书人?”
“他左手茧不多,右手却满是茧,这应该不只是握笔的手。”萧风微笑说。
“左手……右手……”李云眉头跳了跳。
萧风又皱起眉头,看着于逸补充,“但我不能确定。”
于逸略带诧异抬头看向萧风。
“他步伐并不虚浮,而且进来差点与我撞上时特意收了点力,并不勉强,这点连于叔都看不出来,这说明他应该到了初窥门径,可我察觉不出来。”萧风认真说。
于逸低头思忖了下,“那属下去试探一下?”
萧风满意一笑,他正是此意。
正要点头,却听身边一人突然自告奋勇,“让为兄去,事情保证办得妥妥的。”
李云跟萧风游历并非一次两次,对于萧风的突发奇想也是见怪不怪。但他这次是着实好奇萧风主仆俩人要搞什么,一直纠结于人家会不会武这个问题上又有何用意。可奈何当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故一听到于逸说要试探立即提起了兴趣,怎么着也要插上一脚吧。
这不,还未等萧风回话,李云便急吼吼起身,往柜台方向而去了,好似生怕有人抢般。
萧风张了张嘴,最后无奈撇了撇嘴,有点无语。
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很好玩吗?
两人静静远望,只见李云先是同掌柜打了声招呼,而后温文尔雅地不知对那书生说了点什么,忽而面色一沉,一爪便向那书生抓去。
那书生显然未料到李云会突然动手,狼狈地退了几步,险之又险地躲过了李云迎面一爪。
之后,李云又连出六掌三腿,皆被书生险险避过。
数招落空,李云觉得甚是没面子,也不管什么招式了,一通王八拳飞毛腿就打了出去。
不远处的萧风与于逸有点看不下去,收回视线,都觉得有点丢人。
眼看李云急了眼,便在这时,书生的运气好像一下子被用完了,自己把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虽险险避过了李云的招式,可若无意外,李云下一招必然是避无可避了。
酒馆内众人一片嘘声。
“怎么样?”看着一众人围着起哄,远远观望的萧风冲于逸问。
“有点架子,但底子薄,经验也不够,并非从小练起的。倒是头脑挺聪明,时机把握得还算不错,身法也算高明,还算可造之材。”
于逸作为皇城中精心培养的护卫,眼力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萧风赞同笑笑,又微微眯起眸子,“的确是习武不久,底子差正常。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呼吸节奏。”
于逸略有诧异,又认真往人群方向看了两眼,谨慎道:“似乎太过绵长了些?”
萧风点了点头,微微眯起眸子,“不仅仅只是绵长,似乎还有一种韵律,就仿佛......他在炼一口气,有趣得很。”
他眸子里开始有些好奇的意味,似乎小孩子遇到了新奇的玩具般。
于逸见此,皱起了眉头,迟疑道:“少爷......”
刚出飘缈楼,于逸觉得都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想随意招惹他人。
“为什么不查?”未等于逸说完,萧风已明白他的想法,微笑打断,“刚出来便有这么有趣的事,若不查清楚岂不可惜?”
他笑容依旧平静,话语中却毫不掩饰兴致勃勃,不靠谱得很。
“少爷!”于逸眉头皱得愈紧,沉声道。
萧风不准备再逗他,轻轻说,“于叔,你啊,还是太耐不住性子。你可曾想过,若有一天,江湖上大批高手皆能如这书生般,会如何?我既然打算布一局大棋,有些苗头就不能不防。”
于逸微微一怔,面色凝重了下来。
萧风却又随意一笑,“不过,我本以为他能够完全遮掩修为的,未曾想,竟也是个鸡肋。就是不知道他是地位不够,修习的秘法不全,还是秘法本就这样。若是后者,那还真让我空欢喜一场了。”他话语随意,可话中含义却一点也让人随意不起来。
于逸哑口无言。
萧风也不看于逸,心不在焉看着李云在远处表演,“对了,你从见了李县令后就有点怪,怎么回事?”
于逸犹豫了下,开口道:“少爷没有必要让李中恳误会的。”
“哦,这件事啊,我本来想晚些再解释的。”萧风收回视线,平静道,“缘聚总有缘散,快刀斩乱麻总比优柔寡断来得好些。”
于逸默然。
虽之前有所猜测,可当真面对事实时,于逸心中却禁不住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萧风又转回头继续看热闹,随意解释道:“以后江湖会很乱,他若与我有所牵扯,我不一定能护他周全。即是我自己要借势,没必要连累不相干的人。
于逸这次却没听明白,皱起眉头。
萧风又轻轻说,“那个死人是个兵士,溪风的兵士,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于逸眉头一跳。
萧风却不再多说,见那边闹得差不多了,便招了招手。
李云正好看见,立即会意,故作气恼地又踹了那穷书生两脚,发泄似地骂了两句,最后才似乎解了气般转身往萧风所在的八仙桌方向而去。
乍一看雄纠纠气昂昂,细看却让人怎么着都有点屁颠屁颠的,狗腿得很。
萧风无奈扯了扯嘴角,突地又似想到什么,看向走来的李云,笑得分外愉悦。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待李云坐定后,他笑眯眯问。
“嗯?”李云怔了怔,看着萧风那未免太过愉快的小脸,警惕道,“怎么感觉你笑得这么幸灾乐祸?”
“有吗?”萧风无辜地看向于逸,一脸纯真。
“没有。”于逸想也不想摇头。
“是吗?”李云将信将疑地瞅了瞅于逸,又瞅了瞅萧风,“好消息。”
“嗯,”萧风露出果然如此的玩味笑容,“好消息是,如我所料,那读书人的确是个大高手,而且还是入了品的那种。”
武道修为分初窥门径,登堂入室,后天,先天四境。
其中,初窥门径与登堂入室属于武道基础,并不能算是踏入武道,只有到了后天境才算入了品,才算得上是一方宗师,可开宗立派。
江湖中如此划分,三大帝国其余势力亦是如此。
所以,说那个读书人是名大高手,一点错也没有。
李云的脸上表情僵了僵,几乎要破口大骂了。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他怎么也没想,自己随随便便招惹个人便是个只手能打好几个自己的,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也没等李云发出什么感叹,萧风又接着笑吟吟道:“坏消息是,今日之后,李大纨绔欺负文弱穷书生的消息便会传到县令大人那里了。”
李云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萧风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于是,李云的脸色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