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探禁地

对于台上的激昂,南宫祤深思了许久,忽然问她,“你如何认为这无君之说?”

玲珑正咬着点心,说出自己的见解,“我欣赏他的无尊卑嫡庶,其他的,不敢苟同,从古至今,君王国主的出现是必然,他却提倡把这些打回原形,岂非是妄想。”

“你想想,古往那些无君的国家真的平安富乐吗?国若无君,则无法令,无规矩,人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毫无约束,时间一久,还是会有弊端,若有人欲望膨胀,便会有恃强凌弱,有争夺,杀人放火都无人去管,那时岂不是更乱套。”

“何况,即便无君,还有贫富之差,人性善恶难分,一旦有矛盾有差距,必然划分阶层等级,想要平等,何其艰难。无君说,则更是实属无稽之谈。”

南宫祤有些欣赏她的言语,便道,“那你是不认同无君说,主张有君王统治?”

“不。”玲珑朝他笑,“我主张,君无权。”

他兴趣被挑起,“如何说?”

“那人反对君王,其一,是因君王有权,所有人都得服从顺从,生杀予夺,全在君王一念之间,所以人人都想去做这主宰者,尝一把至高无上的滋味,为此争的头破血流。”

“其二,古来君王之争,必有社稷动荡,被剥削压榨的是国家子民。”

“其三,君王要统治子民,必然要有军,要有官,君王要养官养军,银子粮食,能从何处来?还是子民来负担,才有徭役赋税。”

“其四,既有官,那官与民之间,大大小小的矛盾,可是个千古难题,民斗不过官,受苦受痛的还是子民。所以,民有怨,自己掏钱掏命的养着别人,别人以上层的姿态凌虐剥削,还不拿他当人,能不反抗吗?台上那位仁兄想来是个寒门学士,无钱捐官,受尽了世间刁难屈辱,只能在此痛吼发泄,提出这荒谬的无君说。”

玲珑挤挤嗓子,“但在我看来,这万恶的根源,并非世上存在君王制度,而是君有权,官有权,民却无权。若有一日,权在民手中,那才真是太平安乐。”

“那如何做到权在民手中?”南宫祤继续问。

玲珑轻轻撇向他,道,“当局者迷,等哪日夏王舍得放下君王之尊,做个简简单单的民,他便会知道了。”

后面有人笑,“自古君王谁肯放权于民,权力是君王的命,谁会把自己的命丢了,恨不得把权狠狠拽在手中,日日夜夜的守着,怕被人夺去。不过,姑娘一席话,真是令小生如沐春风。”

玲珑听得言语,惊了惊,果然这扮男装很失败。遂瞟了眼南宫祤,看吧,哪怕不露正脸,也被人认了出来。

玲珑想认识认识后头这位仁兄,于是,回了回头,这下,她更惊,“……小白?”

后头仁兄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儒雅白衣,看了玲珑许久,含着笑意道,“小生这装束是挺白的。”

玲珑起身,绕过位子,行至他跟前,看他好几眼,“仁兄不会姓白吧?”

“小生江怀彦。”

“在哪处高就?”

“高就谈不上,正在京府书院借读。”

“不错啊,小白。”玲珑投去赞赏的目光,京府是王都第一书院,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这京府偏是钱推不动的,能通过那些老夫子的面考,必然有些真才实学,一出来朝中六部都是抢人要的。

“姑娘高看,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为何伴男装入这天下说?”

“小女子关玲珑。总觉得,小白,你很面熟啊。”

“这天下说京府学子众多,姑娘许是看花了眼。”江怀彦笑笑,“小生突然记起家中还有其他事,无法陪姑娘唠嗑,得先行一步。”

嗯,狡辩。

玲珑也懒得拆穿,放他一回,便应承道,“那许是看花眼了,小白,有空下回约。”

江怀彦瞟了眼她旁侧那坐着的男子,那男子阴侧的脸色他已阅入眼底,便也应了,“好,若有缘再遇,小生愿与姑娘喝酒畅谈,告辞。”

说着,转身离了天下说。

玲珑坐回位子,不经意瞟了南宫祤一眼,却见他面色极差,突然起了身,道,“回宫吧。”

这么快?不是才坐下吗?

她兴趣才刚刚被激起好不好。

玲珑只得轻应,“哦。”

路上,玲珑一直在琢磨南宫祤这脸色,不与她说半句话,惹得她十分的不解,不过是当着他面和美男子有约,他怎的就给她摆脸色了。

哼,小气。

玲珑又回了自己的宁惜宫,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一箭的伤已愈合,她方入宫便故意惹祸,本该禁足,却因变故在流华殿待了一个月,不知宫里头又谣传了什么样。

妖魅复宠?

大概是这么说的。

还好南宫祤对朝政之事很上心,不然妖媚复宠外加祸乱朝政……这锅,她并不想背。

再如,她刚回宫,王后传旨召见。

华清宫。

婢子领着玲珑入了王后居所,左右不见其他侍奉宫人,而王后一人在院落里抚琴,玲珑静静站立,听了许久,琴声很好听,只是她不懂琴,想恭维都不知该找什么词。

琴停,指尖触立于琴弦之上。

王后抬头,对引玲珑来的宫婢道,“你下去吧。”

婢子退去,王后再道,“明妃不必站着,请坐吧,本宫今日颇有兴致,不如,再给明妃弹一曲。”

这又是哪一出?

玲珑瞟了眼周围,确定无事,才敢在旁坐下来。

那侧,王后琴音起。

果然宫中女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一绝,尤其王后对于琴的造诣很高,随便一曲都是手到捏来,让人赞叹不绝。但王后给妃嫔弹琴的,这可能是第一个。

对于王后,除了那日在毓秀宫冒犯,令王后一怒要掌嘴,她还打了王后宫婢来着……玲珑只知,南宫祤为君时,便已立其为后,这后位一坐就是九年,后宫独其一人,对于他人来说,是尊贵荣耀,是夫妻恩爱,是独宠,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

但这梦,在玲珑和惠妃进宫后,肯定已碎成了渣,想起南宫祤给自己的那句话,想然,她若惹了王后,南宫祤肯定偏袒王后这一方,与王后争,没半点优势,再赏几十板子她怕自己吃不消。

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曲停,余音袅袅。

王后开了口,“今日你倒是安分了。”

玲珑心想,既然宫中说她复宠,日后少不得要与王后一干人等打交道,还是好好说话为好,便道,“上次无意冒犯王后……”

“所以,你是故意的?”王后截了她话,嗤冷一声,“听弃瑕说,你来时逃了一次,可见,你也并不想入宫。”

玲珑坦诚,“王后明鉴。”

“唤你来只是告诫你几句话,日后你若是与惠妃相处不当,记得自己处理干净些,上次若非章太后非得请本宫主持公道……本宫对你们那些肮脏事不感兴趣。”王后看着琴,“你可明白?”

“玲珑明白。”

“你如此明事理,倒不似一般乡下女子,可读过书认过字?”

玲珑眉目微挑,“略懂皮毛。”

王后抬眸,淡音,“既如此,本宫这儿有一册佛经,恰逢下月是本宫寿辰,不如明妃手抄两份,一份送与本宫的婢女,一份送与本宫为礼。”

嗯?

玲珑以为王后会有多刁难,却没想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一个月抄两份佛经,不算过分,估计上次打宫婢的事儿,王后也是记着的,是个有仇必报的主。

“玲珑遵旨。”

王后道,“本宫还是得劝你两句,恩宠两字,在这夏朝王宫,是不存在的,你好自为之。”

玲珑轻点头,王后是个明白人。

果然身处王宫九年,看得透彻,所谓得宠复宠,都是一场空。

宁惜宫。

玲珑捧着那本佛经,不得不感叹,这王后轻轻松松两句话,没有丝毫盛气凌人,还好心劝诫,连她都不知该挑什么错去反驳,说实话,惠妃那种心计写脸上的人并不可怕,怕的是王后。

若非王后自持一身清风高傲,对她和惠妃都是一脸不屑的模样,估计她也许都得甘拜下风。

一本佛经十天抄完两份,装订成册,便算完了,为防挑错,她特意写慢了些,检查多遍,终于完成。

玲珑呼完一口气,大爽。

放松心情,用完晚膳,决定出去走走,毕竟闷太久她觉得自己会发霉,至于为何选择夜晚,当然是夜黑风高,做坏事容易。

玲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不弄明白不罢休,直到来到王宫禁地,眼看旁侧无人,翻墙进入,夜晚禁地确有些瘆人,略过其余偏院,直奔主寝。

看着眼前主寝正门,玲珑慢慢把手搭上,一推,门开。

门开瞬间,她背后有一抹影子,已经离她越来越近,就在人影要朝她出手时,玲珑迅速转身,手腕交锋过后,玲珑退至一边。

上次被打晕是意外,这次,她不吃素。

当然她穿着夜行衣,想这人也无法认出她是谁,看清这人几眼,手持剑,打扮不像宫里人,穿衣倒颇有侠士韵味,果然禁地有人!

这人,江湖人?

这人武功不错,她定然是打不过的,玲珑自然不敢多留,跑是上策,交锋收回手刹那,她便从自己已算好的路线退去。

而花忍自然不肯轻易放一个夜闯禁地的人离去,连追了她好几条道,偏在一个院落里,再不见她踪迹,像消失了一般。

这委实让花忍受挫,这人从别处消失他不会奇怪,可从这院子消失,他便奇了,这院子里,明明就有……

念头一起,花忍艰难的转头,只见他后头不远处,一只大狼狗已经在狠狠的瞪着他,就在狼狗一声狂叫向他奔来时,花忍一皱眉,连忙飞身上了屋顶。

狼狗只能在底下一阵狂吠。

看着狼狗,花忍更觉得那人消失得太诡异了些,这狼狗平常不近人,对谁都是一副凶狠模样,难道狼狗没看见那黑衣人吗?他追来时,狼狗是不曾叫唤的。

真是奇怪。

那黑衣人……

想起禁地,花忍再度回了去,宫殿无任何异样,主寝的门已被关上,里头有轻微移动的脚步声,想必是里面的人,自己起身关了门,像没事一样,又重新睡回了床榻上。

彼时。

玲珑被那江湖人追的狼狈,好不容易从狗洞里头钻出来,对着前面的狼狗摸了摸头,笑嘻嘻道,“狗兄,多谢救命之恩,明天我定回来,赏你一块肉。”

狼狗哈着气,眼神灵灵的看着她。

“我得回去了,乖。”

说完,玲珑便闪身离去。

回到宁惜宫,玲珑方换完自己的衣衫,藏好夜行衣,便察觉房外异常,是有人……

房门轻轻推开,又关上,人影一步步走进来,目的明确,她的床榻。

只是,人影撩开珠帘,见到了床榻上这样一幕——

她睡的安安稳稳,呼吸均匀。

人影走过去,在榻边坐下,盯了她许久,才伸出指尖,在她脖颈边试探,却探不出什么,手掌往下,要去探她此刻心跳。

然而,手才往下移,便被突然的抓住。

床榻之上,玲珑睁眼,禽着盈盈笑意,是朝着他,软声细语,“阿祤,这才几日不见,你如此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