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荷灯乞愿】

“不关你事。”茯月扭了玉颈,用空洞无神的杏眼望向他。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找一安静之处,好好将她安葬了罢。”宗之潇蹙了眉,轻叹了口气,望向她怀中面色苍白的果果,深遂的桃花眼透露出浓浓的衰伤。

夕阳夕下老槐树,苍凉藤萝卷亦舒。

茯月将果果轻柔地放在土地上,泪儿再次浸满了双目。

她依稀之中瞧见果果身侧那个已被血色浸透的铃铛。

她缓缓伸出颤抖的玉手,解下了果果身上的铃铛。

“叮零——叮零——”铃铛在微风中振荡出清脆的响声,空谷回响。

她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活蹦乱跳的果果在眼前嬉笑。

她缓缓将果果埋葬。

高高的老槐树隆起一个矮矮的土堆,远远望去,极不起眼。

夕阳的余晖在老槐树的枝叶间浸染,投射在那一堆不起眼的黄土上,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只有铃铛的声音犹在耳盼回响,从未逝去。

她的泪儿再次模糊了双眼,她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那三寸的夕阳余晖。

“阿月……那孩子她……永远活着……”宗之潇伸手缓缓扶上她的肩,用忧伤的语调缓缓地道。

月上弦梢,夜色微凉。

她独自一人座在楼顶上,手里捧着那个被洗掉血迹的铜铃。

“果果,都是娘的错,娘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站在树丛里面看……”

“果果,娘对不起你,娘不应该私自将你收养……”

“果果,娘后悔了,娘不应该不吹哨叫人来保护你……”

“果果,娘好想你……”

泪儿一滴一滴从脸颊上滑下,“啪哒”,“啪哒”悉数落在铃铛上。

她缓缓拿着铃铛伸出手去。

铃铛“叮零——叮零——”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夜空中,声声敲击着心扉。

灯火一盏五六晕,一纸书卷半拈墨。

“孤鸠,她人呢?”宗之潇蹙了蹙眉,缓缓寻问道。

“回主子,在楼顶。”孤鸠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月夜如此之冷,怎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呆着呢。”宗之潇轻叹了口气,缓缓从衣架上取来一件棉披风。

月色凄凄风声起,九曲回肠惹人悲。

他缓缓向那个孤冷的身影靠近,手里提着一棉披风。

他踱步到她身后,扶上了她那孤冷的肩膀:“月夜寒凉,别一个人在外面冻着了。”

他叹了口气,抖了抖棉披风,轻轻盖到了她的背上。

“不必。”她摇了摇头,目光空洞,神色苍凉。

“人死不能复生,节衰顺便。”他叹了口气。

“不,不是的。”她摇了摇头。

“可她还是个孩子啊!她还没有长大,没能好好享受生活呢……”茯月朝着宗之潇嘶吼道,目光尽是空洞与绝望。

“江湖撕杀,生死乃常事。”宗之潇深遂的桃花眼透露出浓浓的衰伤,用棉披风将她裹紧。

“不错,那些人都是冲我来的,关果果何事,他们要杀杀我啊!为什么要伤害一个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都是我连累了果果,如果没有我,她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如果我当初没有收养她,又怎会发生今天的事情,她又怎会早早就死去!”茯月嘶吼道,贝齿紧咬了下唇,眸中的泪儿如泉水般涌出,一幅令人心疼的模样。

宗之潇只感到心痛,他受不了她如此哀伤的样子,便伸手去点了她的穴,她便昏昏沉沉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飞身下瓦,转眼进了屋里。

“孤鸠,再去问店家开一间客房,我们换一间住,她住这间吧。”宗之潇吩咐道。

他怀里抱着已然昏睡过去的茯月,他看到怀中的她长长的睫毛好似一弯新月,霎是惹人怜爱。

他轻叹了口气,抱着她缓缓踱向床边。

他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缓缓将被子掖到她腋下,铺平盖好。

她昏睡着了,五官在烛光下是如此立体,眉目分明。

她一张鹅蛋脸被烛光染的昏黄,一枚琼脂鼻在烛光下投射出阴影,一张樱桃唇被烛光照得清晰。

他缓缓伸出手来,轻轻扶了她的脸颊。

他缓缓俯下身来,亲蜓点水般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她意识模糊中感到额头一凉,便欲伸出手来乱抓,这动作被他尽收眼底,他便按住了她想要乱抓的绣手。

他摸了摸她的秀发,眼底透露出一丝怜惜,他便轻声道:“睡罢。”

言尽,他便缓缓起身,踱步离去。

次日,晨。

茯月渐渐地从昏昏沉沉之中清醒,意识模糊之中她感到身下是一张柔软的大床。

她便缓缓起身而端坐于床上。

她环顾了四周,是一间空无一人的打扫整洁的客房,她收回了目光,轻叹了口气,便再次将目光锁定于自已的衣服上。

悉数皆完好无缺的穿在身上。

“吱呀——”

似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茯月推敲,应是有人来。

“姐姐,你睡醒了呀!”一个清亮的女音传入耳际,似乎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远远望去,她着一身灰白色的布衣,似是这家客栈的女伙计。

那小丫头嘴角微翘,眉眼因笑容而被脸上饱满的肉挤得弯弯,她手中捧着一身折叠整齐的水蓝色的软绸缎制的百褶裙正朝她缓缓走来。

“楼下有位公子吩咐,让我给您送这件衣服来,公子命我呆会儿让我服侍您穿上。”小丫头眨了眨有灵气的眼睛,敛了眉目,缓缓地道。

“呵,公子?那分明就是宗之潇罢。”茯月轻哼了声,眉心一挑,便缓缓地道。

“我不穿,辛苦你这丫头白跑一趟了,你下去罢,我自会对那人讲清楚。”茯月扫视了眼小丫头手中端着的百褶裙,便斜睨了眼那衣服。

“您为难我这小丫头了,我若没能给您穿上便是交不了差,今儿个……老板娘……就不给饭吃了……”小丫头顿时眼泪汪汪,双手不安地扯了扯她那破旧的衣服,哽咽道。

茯月闻言,蹙了蹙眉,便缓缓叹了口气。

她抬了眉,缓缓望向那凄楚的小丫头:“丫头别哭,行,我穿。”

茯月顿了顿,朝那小丫头勾了手。

“你过来罢。”

“是!”那小丫头抬了垂着的眼帘,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之色,端着衣服便朝她走来。

为了方便穿衣服,茯月便缓缓下了床起身而立。

见那小丫头正欲将衣服摊开,似乎是要服侍她穿衣服。

茯月见状便蹙了眉,伸手拉了那小丫头的手:“可怜的小丫头,不用你忙活,我自个儿穿罢。”

小丫头缓缓转过头来,脸上一阵诧异之色,嘴巴微张,用不解的目光注视着茯月。

茯月伸出一指青葱,轻点了点那小丫头的脑袋,将衣服从那小丫头手中取来,迅速换到了自个儿身上。

茯月微微抬了目,瞧见那小丫头衣着破旧,浑身是漏洞,胸口布满了灰尘。

茯月眼底透露出一丝怜惜,便再次轻叹了口气。

“姐姐,您穿完了,公子让我带路陪您下楼。”那小丫头敛了眉,缓缓地道。

“对了,姐姐,还有一簪子您没戴呢。”那小丫头蹙了眉,从盘子里取出一枚玫粉色玉制雕桃花样的簪子,伸手正欲给茯月插入乌发中。

茯月伸出绣手拦了去,轻叹了口气:“这簪子便赠与你了,你当了换点钱罢。”

“那姐姐你……”小丫头瞪大眼睛,一脸疑惑。

“我戴它就好了。”茯月半开樱口,清亮的嗓音打断了小丫头的话,伸出绣手缓缓从袖口取出碧色簪,便举起碧色簪将其插入发髻中。

茯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灵动的杏眼如秋波般熠熠生辉,她缓缓转过头来注视那小丫头:“走罢,我们下去,去完成你的任务罢。”

满江河灯通天色,烛火萤萤照心河。

他将她带到江边。

他缓缓抬目,望向身边打扮精致的她——

她身着一身水蓝色的软绸缎制的百褶裙,身披一袭淡蓝丝绸制的褙子,绾了一对百合花式的双丫髻,髻插刻凤图样碧色簪,面画一点桃花妆。

他缓缓地望向她,眸子透露出一丝亮色,嘴角愉悦的勾起一抹笑容:“阿月霎是好看。”

茯月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高傲地仰起头:“闹够了吗?我有事,没空跟你在这儿浪费时间。”

“今儿个是七夕,我想让你跟我一起放花灯。若是没了我,你一个人得跟谁过节去?”宗之潇轻笑一声,缓缓从身后取来一盏荷花样的河灯,他捧在手心。

那河灯中心的明黄色的烛光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分明。

茯月缓缓望向那昏黄的河灯,那河灯温和的光线像极了那日埋葬果果时的夕阳余晖。

茯月眼前浮现果果那张肉嘟嘟的脸,轻叹了口气,便敛了眼帘,眼底透露出一丝哀色。

也罢,放了河灯为果果这可怜的祈福……

茯月思及此,便缓缓往河灯踱去,眼底尽是浓浓的哀伤。

她缓缓伸出绣手从他手中取了那荷灯,她双手紧握着荷灯的两端,稳稳地端着荷灯踱步向前,生怕她自已会因手抖而将荷灯跌落。

眼前便是江边了。

她缓缓蹲下,一只手将河灯放入水面之上,另一手轻推那荷灯。

荷灯飘浮在水面上,明黄的灯光将水面涂抹金黄,荷灯与江河一色,远远望去恰似一幅浓墨彩绘的工笔画。

荷灯悠悠地在水面打转儿,顺着水流缓缓飘去。

她闭了眼,两双玉手缓缓合十,她心头默念:

果果在天上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