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FGI发现：“大国”的含义
在韩国人的脑海中，“大国”是中国最大的特征。“大国”对韩国人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结合FGI研究的结果，我们可以进一步分析韩国人如何认识中国之大，以何种心境看待中国之大。
韩国的人口约为中国的1/27，面积约为中国的1/96，是单一民族国家，整个国家的自然、地理、文化环境基本相同。韩国人以韩国为参照看“大国”，与中国人看“大国”的感受完全不同。在韩国人的眼中，中国大到难以想象，复杂到难以了解甚至难以预测。
中韩之间的“大小”差距不仅使两国民众看待事物的视角不同，也导致两国民众在观察对方国家时的基本心态完全不同。在面对中国民众进行“韩国形象”访谈时，中国被访者经常提到韩国是个“小国”，韩国之小令中国人产生了忽视韩国的情绪：韩国经济再发达也是个小国家，中韩之间的文化之争虽然令人气愤，但并不令人紧张反而令人发笑，等等。但韩国人看中国，会因为中国之大而感到紧张，他们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中国的巨大影响力。今天，中国这个近在咫尺的大国正在经历着快速工业化的过程，中国的发展对韩国而言既有发展机遇又有竞争和挑战。因此，韩国人对中国的关注度很高，却又难以看清中国，经常对中国做出过度解释，在中韩互动中显得过于敏感和急躁。
韩国国土与人口规模小，自然资源匮乏，经济发展不得不依赖世界市场，因此，韩国人看中国时难以掩饰其羡慕与敬畏心态。但在羡慕和敬畏中国的同时，韩国人的民族自尊心也受到刺激，因此流露出一种“不服气”的情绪。我们在小组访谈中自始至终都能感受到韩国人面对“大国”时产生的上述种种复杂情绪，这些情绪始终影响着他们对中国各方面的观察与解读。在我们解读韩国人的中国观时，尤其要关注韩国人“以小视大”的这种视角。
1．中国之大，令人震撼
谈到中国之大，韩国被访者首先表达的是惊讶与震撼。
与韩国的尺寸完全不同，什么都大，山也大，江也大，城市广场也大，房子也大……（男，39岁，公务员）
坐在火车上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农田……我们韩国根本看不到地平线。在城市里坐车……也看到一望无际的公寓……（男，24岁，大学生）
提到中国就想到中国人口，中国人如果喊“一、二、三”一起跳的话，地球都会抖一抖。（笑）（主持人：中国人口有多少？）15亿吧。中国人口没法统计，中国实行计划生育政策，还有很多人口没有登记。（笑）（男，52岁，公司管理人员）
我看了颐和园之后感觉非常震撼。那么大的湖都是人工挖出来的，挖出来的泥土又堆成了山。（男，50岁，无职人员）
有个我认识的人去中国学过气功，他说气功可以夺人魂魄。中国有很多像这样我们想象不到的东西，可能是因为国家太大、人太多吧。（男，52岁，房地产中介）
2．“大”意味着潜力巨大
很多被访者认为中国的自然资源以及劳动力资源丰富，中国因此具有巨大的发展潜力。
比如说，我们去中国做工程的时候，需要把一些建筑材料运到施工的地方去，这些材料用5000辆卡车需要运3天时间，但当我们询问价格的时候，你猜得到他们怎么回答的吗？中国人说他们不用雇车，只要在3天之内给你搬过去不就行了吗？他们居然就雇人来搬，省很多钱。这太爽了。他们居然能找10万、20万的人来。我们之前还很怀疑，只是建个公寓难道会有10万、20万的人像蜂群一样聚过来吗？结果真的就都靠人力搬完了。太可怕了。（男，51岁，建筑业管理人员）
以后哪个国家的经济能继续发展就要看哪个国家有资源，中国资源丰富，所以经济还会继续发展……（主持人：中国有石油吗？）中国应该有吧？！在西部，中国什么资源都有……石油虽然进口，但其实他们的地下也有。现在可能由于各种原因还是进口划算，以后还是可以开采的。（男，37岁，公司职员）
今后市场规模比劳动力更重要。中国人口多，如果人们越来越富，就会形成大市场，甚至比美国的还大。我们不是经常说吗，如果中国人每人都买一支牙刷就会怎么怎么样。这时候真是羡慕中国。（男，52岁，公司管理人员）
以前我们也有过“汉江奇迹”，但是中国现在的发展更让世界关注。跟中国一比，“汉江奇迹”就被人忘了，我们这样的小国对世界的影响小啊。（男，43岁，公务员）
3．“大”意味着问题复杂
同时，很多被访者也把中国之大与中国社会治安差、无秩序等问题联系在一起，认为大国就难以避免这些问题。与韩国相比，中国的社会问题更加纷繁复杂，这让韩国人往往感到应接不暇，难以厘清。
去中国旅行感到有些不安全。……中国那么大，要是罪犯往山沟里一躲，怎么找啊？韩国还有人犯了罪就去乡下藏好长时间的呢，何况中国那么大，确实政府想管理也很难。（女，39岁，公司职员）
中国人根本不遵守交通规则，车和人一起走。中国人太多了，想要管理好很难，甚至想做一些小改变都很难，比如说，奥运会的时候，政府想让中国男人穿上衣服都很费劲。（女，28岁，宗教团体人士）
中国人改变慢也是有原因的。我们这样的国家改变方向容易，但中国的政策一旦出了什么错就很难扭转形势。一错可能影响几十年，改过来又要几十年。（男，43岁，公务员）
4．大国的发展令人不安
中国之“大”原本就使小国感到压力，而今天中国正在迅速发展，中韩之间的发展差距不断缩小，这更让韩国人感到紧张不安。这种紧张不安又进一步放大了中国的“威胁性”，从而形成恶性循环。
我们不是有句笑话这样说吗，如果中国人一起尿尿，我们就会被冲走。（男，50岁，个体经营者）
中国经济可以概括成一个词——“黑洞”，它把全球的资源、资本都吸进去，又把这些消化成自己的竞争力和发展潜力。（男，39岁，公司职员）
中国人口多，奥运会的金牌都被他们拿了。还有无穷无尽的劳动力。我们和中国没法玩儿。（男，51岁，公司管理人员）
中国文化是个大熔炉，只要进入中国，什么文化都会被同化。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成吉思汗把欧洲26个国家都征服了，但他回到中国后还是被中原文化同化了。（男，50岁，个体经营者）
我们总说要与中国加强文化交流，这样说的时候自认为我们在文化交流中占有优势。其实应该提醒韩国人，中国人对韩国文化的流入丝毫不紧张，历史上历来都是中国把其他国家的文化同化掉。把眼光放长远些看，我们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微乎其微，中国对我们文化的影响才是深入骨髓的。与中国进行文化交流，要时刻警惕，避免丧失韩国文化的独立性。在中国迅速发展的今天，我们更应该有紧张感。（男，46岁，大学教授）
5．羡慕中国但不服输
在FGI中被访者偶尔流露出对大国的羡慕之情，与此同时，他们表达出的更多的是不服气的情绪。被访者认为中国虽然是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大国，近年来也取得了惊人的发展成就，但与韩国相比，中国具有大国的“先天优势”，依靠丰富的人力资源和自然资源才得以发展。他们认为，中国人并不比韩国人优秀，中国的发展成就并不值得韩国人佩服，更何况中国现在仍落后于韩国。
我喜欢山，韩国的山几乎都爬过了。到中国爬了白头山（中国称“长白山”——笔者注）后我特别伤心，我们国家的山简直都算不上是山了。（男，50岁，个体经营者）
提到中国就想到长城、扬子江（中国称“长江”——笔者注）、黄山等雄壮的自然文化景观，有时候会想，这些如果是韩国的就好了。（男，24岁，大学生）
我不知道中国是否能够成为美国那样的世界老大，因为中国除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以外，没有别的竞争优势。我们虽然人口少、资源少，但是我们还有几项世界领先的技术，而中国什么也没有。（女，22岁，大学生）
中国不管什么都是靠“人海战术”嘛，最笨的方法。（男，25岁，大学生）
中国人拿的金牌其实不多，他们十几亿人拿了那些金牌，如果按人均计算，韩国人比他们拿得多。（女，41岁，中学教师）
我们的媒体总说中国发展得多么快，其实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制造紧张感，让韩国人努力。他们大有大的难处，麻烦的问题太多了。（男，35岁，公司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