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一蓑烟雨

墨家的人从悬崖底下将云今找了回来，她浑身是血，却没有太严重的伤口，而蒙毅在找到的时候早已离开人世。

蒙毅将云今抱在了身前。

她昏睡时时常哭哭笑笑，她后来也不知道为何而哭，但是却能说出来为什么笑。

端木蓉守在她的身边，盗跖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她房里一次，直到端木蓉下了逐客令，让他别再把门开开关关，以免影响到梦乡里沉睡的人。

她的梦很长，有人曾说过一天的梦可以梦完一年，而她整整睡了十天。

这十天里，天明去找了隐居多年的荀老夫子，然而并未找到，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的小姑姑在床上安安静静地沉睡着。

墨家的所有人连大声说话都没敢，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偶尔，小跖还是会悄悄推门进来看看，生怕云今醒了要喝水，他轻轻地将她柔软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才知道原来她也会如此无力，只是他从未见过。

她坠落悬崖的时候，白凤凰去接来了，便未曾见过她等待的无助的眼神。

她险些命丧秦王宫的时候，蒙毅打开了地牢的大门，他也便没看见她干涸的唇和血流满地的样子。

现在她躺着一动不动，偶尔嘴唇微动，他却听不清她的言语。

盗跖很着急，更多的是心痛。

她做了一场梦，梦里有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有最安全，最幸福的地方。

她梦见子婴登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子，天下人为之臣服，阿毅当上了他的大将军，继续了蒙恬没有完成的事业。后来，子婴统一了各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她的阿毅骑着高头大马荣光而归，伸出手来问她“阿今，愿不愿嫁给我？”

梦到最后，她梦到了初见的那一天，蒙毅拥过她的腰，她在晨曦的光晕中坠落，却在一片漆黑的双眼眸中看见了浩瀚的星海。

从此醒来。

盗跖迎上去将她扶起来，却见她的眸中异常平静，她避开了他想要喂她喝水的手，自己拿起了水碗，清了清嗓子。

盗跖吸了吸鼻子，便是一个拥抱上去，说道，“我好担心你，今儿。”

却没成想她缓缓将他推开，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一会，随后开口，“蓉姐姐呢？”

盗跖一怔，僵硬地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问问你哥，你阿雪姐姐，你侄子侄媳妇？”

她淡漠地摇摇头，眼中连一丝笑意也没，说道，“盗跖，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包括她曾经所有的难过，委屈，失望，绝望，希望，失望，绝望...彻底、绝望。

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的眼神慢慢沉了下去，所有的谎言都被捅破了，所有的重新来过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好不容易哄着她再唤了自己几次小跖，兜兜转转春夏秋冬，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原点再负一些。

她一脸淡漠地喊了他一声“盗跖”。

也无风雨也无晴。

他舌头打结了半天，看着她比几年前少了一些单纯，多了几分艳丽的脸蛋，油然而生的却是无力之感。

“对不起。”他涨红了脸说道。

云今摆了摆手，没再看他。

“...你饿吗？”盗跖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他挠了挠头，站起了身，看着她眼中黯淡的颜色，轻声道，“今儿，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去找雪女来？”

她点了点头。

盗跖迅速推门而出，一刻也不耽搁地找来了雪女。

她喜极而泣地握住云今的一双手，却见眼泪忽然从姑娘的眼窝中滴落，莹莹的泪光，像是摇曳的烛火。

“阿毅...呢？”

她抬头问道。

泪水明亮地反射出窗外的光，雪女不知道该怎么去告诉她这个事实。

但是很明显，她已经知道了。

她又想笑又想哭，不知道怎么冷静，她失去了全世界对她最好的人。

——她很后悔。

若是她多信阿毅几分，那在最后的时间里，她还能继续陪着他，陪他好几天。

说不定能像梦里一样，说不定...能像这一年中的每一天一样。

但流星到来时，也从未有人知道它会到来，也从未有人知道，它会以多快的速度离开。

雪女痛惜地摸了摸她的发，她一把抱住眼前唯一的依靠，失声痛哭了起来。

所谓失声痛哭，这是这辈子第一次。

她还有好多愿望没有实现，她要帮阿年娶媳妇儿，要把子婴教成绝世神医，为后厨小桃的猫做绝育，最后把药膳的配方改的再好吃一些。

...她赚好多钱，等着阿毅褪去戎装，她能养得起他。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