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万帐灯火

“今夜就是除夕了吧？”玉充依搁下笔，折好信纸，交给了云今。

云今点点头，担忧地看向她。

玉充依疑惑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是不是...”会死？她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玉充依笑了一下，“对呀。人固有一死嘛。”

“皇位之争，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云今点燃了炉火，火舌蹭蹭的向上冒。

她轻叹一口气，“没什么关系，只是不想做那个拦住他的人。”

说完，她打开了窗户，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万帐灯火。

还记得琼华楼的姑娘掩袖垂泪道“人间多薄情，两情难长久”，眼睛一眨，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公子扶苏不会再偷偷和自己跑出府去玩，他越来越忙了。

她也不再喜欢胡思乱想瞎胡闹了，她越来越累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又是一年除夕。”她弯起嘴角笑道。

云今也看向窗外。好多年都没有开开心心地过除夕夜了。

“我记得十五岁那年的除夕夜里，我和他悄悄地溜出去看琼花楼里的小生舞剑，煞是好看。”玉充依感慨道。

云今一愣，随后扬起一个微笑道，“夫人想看舞剑吗？我也会。”

“真的吗？”她的眼睛顿时一亮，像个孩子一样立刻跑到了云今的跟前，“我想看！”

云今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说道，“好呀。”

她从床底下取出了水阁剑，缕空云纹的剑鞘，流水的剑身。

她用双手捧起那把剑的时候，模样仿佛极为崇敬，极为爱护。

剑身的凹槽不只是两面的，更是流云纹路，剑柄上是青墨色的底和金纹的镶嵌，甚是好看。

玉充依静静的把椅子移到了门外的台阶下面，云今站在庭院的正中间。

她缓缓抽出水阁剑，剑如流光亦如流水，在月光之下，锋利的剑尖却只剩下柔和。

长袖猝动，青丝张扬，好似舞于广袤天地之间。

剑穗于起舞间灵动飘逸，剑时而飘忽，时而凝练，行云流水，连贯洒脱。

腰间的紫白玉佩琳琅作响，如月光凝脂。

玉充依慢慢地用右手托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喉咙动了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月光和她额前的鬓发一道缥缈。

云今手腕一翻，如蝶舞蹁跹，剑光流泻而出，剑势随之而变，着寒芒闪耀，灼灼烁目，青衣猎猎，御风如刃。

几个招式过后，再次转为轻灵，似在风雪中旋舞，煞是好看。

月光之下她凌空而起，侧翻时长发飞扬如瀑，青色的衣裙绽放似云，水阁在空中划开一道月弧，继而收势，她脚尖轻轻落地，如同羽翼一般，无声无息。

若不是这一次，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这样美地去舞一次剑吧。

对她来说，剑是凶器，也只有这一次，能像舞者的绸缎一样温柔。

云今转过身，手中拿着剑，气息有些不稳了。

玉充依坐在宽大的竹椅上，拖着腮，已经在月下沉沉睡去了。

模样煞是可爱。

宫外是万家灯火中的喧闹声和欢庆声，殿宇之中空留收剑入剑鞘的长吟。

云今走近她，给她披上了一床被子。

正想走回去睡觉的时候，她的脚步又顿了顿，她从玉充依房间的枕头下取出了竹简。

她将那本《诗经·郑风》搁在了她的手边，然后将毯子铺在地上，靠着椅子的脚躺着。

望着天上的云月，她伸出了手，又想起了十多年前她记事之后的第一个除夕的日子。

荆轲最喜欢喝酒，但丽姬最讨厌他喝酒。

很不巧的是，高渐离也是。

所以自己的大哥过的相当苦逼，总是四处藏酒，就连云今的床底下都被他用来藏过美酒佳酿。

只有除夕之夜，丽姬会勉强允许他喝一点。

除夕的那一个晚上，他们坐在屋顶上，仰望着星月成河，看着村庄里的万家灯火，对酒当歌，当然云今还是个小孩子，并不能碰酒。

夜风飒飒，大雪飘飞，但这一年的除夕格外温暖。

他们闭上眼睛，各自许下自己的愿望。

荆轲说他想要成为一个盖世英雄。

丽姬说她想要陪着自己的良人白头偕老。

高渐离说要创作出比高山流水更好的琴曲，然后游历各国弹一辈子的琴。

而云今呢，她眉眼弯弯，声音软软，一手拉着大哥，一手拉着丽姐姐，说道，“我想要和你们一辈子一直一直在一起，年年岁岁不分离。”

可惜到最后，谁的愿望都没有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