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西山雨落

他还没有从原地缓过来的时候，高渐离又火急火燎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神情是很少出现的紧张。

“小高！我们快去咸阳吧，上次送你回来的人我还记得他的样子。”盗跖抬起头，却看见雪女也皱着眉，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样子，她的手中还紧攥着几张纸，如果云今在这里，她一定能看出来，那是她塞在高渐离腰间的信。

刚刚盗跖扯玉佩的动作提醒了他，他从腰间找到了这一叠纸。

云今写给了不同的人，有给他的，给阿雪的，给天明的，给班大师的，甚至是给流沙的白凤和赤练的，只是没有留给盗跖。

班大师拿过那张署名给他的纸，看着都是一些叮嘱健康事宜的事，可看着看着，他越发觉得不对。

丫头这写法...怎么就...像极了遗书呢？

“这...有什么话不能回来说吗？”班大师一脸苦相，越读下去，越觉得心惊。

高渐离的神色要比他还要苍白，虽然给他的整篇信里都是要他不负阿雪，不要犯傻，但他还是看见了那一句“大哥的仇我会报”。

高渐离懊恼地握紧拳头，他明明都已经发现了通关文牒被留下了，为什么一定要看到这封信才反应过来！

盗跖紧盯着他们手上的纸，细细地看出了每一个人的神色变化。

“这信上说的什么？”

天明看了许久，只不确定地说道，“姑姑说...要我好好照顾月儿...”他抬起头，“小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劲？”

高渐离的指甲几乎已经把纸张磕出了一个洞，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她好像去给你爹报仇了。”

天明还不是很懂“给你爹报仇”是个什么意味，盗跖却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抢过了高渐离手上的纸。

云今的字不算多惊艳，但端端正正，格外清楚。

“这...这写的都什么...”他磕磕绊绊地认出几个字，但怎么也连不成一句句子。

给荆轲报仇，那不是要去刺秦吗？

每年有多少人去做这件事，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成功。

包括他最好的兄弟大铁锤...也是死在了刺秦的事业上。

那就好像是...牺牲了太多人的无底洞。

那张纸，在他的眼里，就仿若一张催命符，瞬间揪紧了他的心脏。

高渐离的声音比刚刚要冷静许多，但还是有压制不住的急迫，“阿雪，我们走。”

“客栈？”

“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自己伤都没好透，今儿看见你指不定更难过。”高渐离没有理睬他。

盗跖苦着张脸，摇了摇雪女的手臂，态度颇为诚恳。

雪女皱了一下眉，随即甩开他的手，“小跖，你这事儿做的是太过分了。之前她从镜湖医庄回来那次，我和小高都没说你，这一次...”

“阿雪...”他的音调略带了一些哭腔，低声道，“这次，我...我真的怕出什么事...”

咸阳城外，仙客来。

“什么？她走了？”盗跖抓紧面前小二的手臂，对方看他一脸急迫，苦不堪言地又重复了一遍。

“是真的，云姑娘昨天早上就走了。”小二其实对云今的记忆还是颇深的，小姑娘长得很好看，又是掌柜的熟人。

高渐离与雪女对视一眼，眼中的焦急愈发浓重。

“小跖？”

从后厨绕出来的阿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棕黄色头发的青年，这才确定了是他，出声喊道。

盗跖闻声回过头去。

“你怎么也来了这块地方？”

盗跖惊呼道，“三叔！今儿遇到的是你啊。”

阿三笑眯眯地道，“是我，是我。”

盗跖却没时间多叙旧，直接问道，“那那那你知道今儿她去哪儿了吗？”

“今儿丫头？”阿三挠挠头，“这我也没问啊。”

“哎。”盗跖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我怎么就！”

“...小跖，”阿三狐疑道，“你怎么了？”

盗跖没有回话，只听见淅淅沥沥地外头好像下起了雨，雨水打落到屋檐上的声音，像极了他坐在夜晚的木凳上，听到的风拍木板的声音。

心里的不安和恐惧越发被放大了。

真正回忆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连着很多天没有好好地和云今说过一句话了。好像最近的一次，就是在蓉姑娘的房间，云今一脸疲惫地告诉他：“我不管你了，随你吧。”那个时候，她转身离去，雪女捅了捅他的手臂，示意他追上去。

他却连动都没有动。

一是因为，他绕着桑海找了整整一个晚上的药，已经够累了。

二是因为，他觉得，总还有机会的，不差这个时候迈出的一步。

等云今冷静了，她自己会想通的。

她自己会想通的。

盗跖苦笑一下，真想抬手扇自己一个巴掌，却又扯到了肩膀的伤，嘴角疼的抽了一下，不敢瞎动了。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咯咯作响。

“...小跖，下雨了。”雪女提醒道。盗跖却还是往外走去。

雨不大，似乎比高渐离提起的云今去祭拜荆轲那一天小得多。

他挥挥手，下一秒，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客栈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