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寒假结束,又开始上学。
年后,又下了几场雪。路上积雪成山,好多坡路上雪融成冰,滑的很。大人们走路小心翼翼,我们却兴奋异常,在冰雪上玩起溜冰。有人从家里拿出铁锹,一人蹲在铁锹上,一人拖着跑。也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拿来纸壳盒子,坐在上面向坡下滑。
每个人的小脸都冰得通红,笑容灿烂。没有哪个孩子,能抵抗冰雪带给他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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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燕子归来。镇上到村里拉电的工人们开始忙碌,帮助家家户户拉上电,装上电灯。除此之外,还在墙角装上小喇叭。村里有大事小情,都会在喇叭里喊。
例如,今晚有电影。
又例如,村里某人到大队开会。偶而,还会喊大院来卖油条的,卖瓜果的……
不久,南街有钱的一户人家,买回村里第一台电视机。每天夜里都会有很多人去看电视。夏天人多,就把电视机搬到院子内,老人和孩子打着扑扇看电视。我喜欢看《虾球传》,每天晚上跑到南街去看。再后来,邻居富荣姑家也买了电视机,我就到富荣姑家看电视。
到年底,父亲也拖人去镇上百货商店。买回家一台十四英吋的黑白电视机。泰山牌。放学回家,我就把电视打开,屏幕上却只有雪花,什么也看不到。再后来,看到一个大地球。七点整,开始播出新闻联播。
我出生时,国家已经全面实行计划生育。尽管村里还会有人偷偷超生,每年出生的孩子数量,还是在一年年的减少。读完四年级,因为学生太少,五年级合并撤消,只能去'于家夼'村上学。这地方我并不陌生,从小学二年级到四年级,每年的六一儿童节都是在这过的。
月季花开,草莓成熟,幸福难忘的六一儿童节,总会有许多故事。
母亲勤俭持家,每年六一都只给我五角钱,叮嘱要和妹妹一起用。那时卖的草莓,都用旧报纸包成一个斜柱半圆,大个头的放在上面,整齐地放在木篓内,吸引孩子们来买。我每次总会想方设法,说服妹妹,放弃吃草莓,只吃一根五分钱两支的小豆冰棍,省下钱来去买一本小人书回家看。
'于家夼'小学座落在村东,学校由南向北,有前后三排平房。最南面的是老师办公室,北边两排是教室。学校的操场在教室东边,用石碾平整出来的一大块地方,周围几个村的学生都在这里读书。
我分在五级二班,在三排房中间最西边教室,幸运地和周大壮同班。路远,我带了饭盒拿饭。一般是母亲做的白菜包子,有时也有米饭。学校有食堂,中午在食堂热饭。
班主任是位男老师,姓刘,名叫振江。他浓眉大眼,身材不高,教语文。我语文课学习很好,深得班主任器重,代表班级参加作文比赛。比赛前几天,学校老师组织参加比赛的学生集中培训。最后发言的,居然是学校教体育的郑老师,人送外号郑大炮。为什么教体育的郑老师要讲作文,我弄不明白。也许,郑老师有一颗文学的心。
郑老师人狠话不多,开讲就放大招:“‘呯’,玻璃碎了……玻璃为什么要碎?因为有人丢石子……写作文,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有思路,一直写下去就好。”
‘呯’,玻璃碎了……
作文比赛时的开篇,就和体育老师讲的一样。比赛的结果也不出人意料,就是和我同去的女同学,一个倒数第一,另一个倒数第二。
我并不喜欢郑老师,原因是班主任当初选我当体育课代表,没上几天就被换下。那几天我非常生气,感觉在同学们面前丢了脸面。谁知道作文比赛,又鬼使神差,简单粗暴,借用郑老师的套路。
刘老师知道比赛结果,非常意外,立刻找人捎话,叫我去办公室。
原本以为会受到批评,没有想到刘老师拍拍我的肩膀,说的却是暖人心的鼓励:“石子尘,这次作文比赛老师看重的并不是名次。老师希望你能通过比赛,找到自已作文水平和别人差在哪里,然后迎头赶超他们。”
我低下头,眼中有泪。刘老师摇摇头:“男子汉,可不许掉眼泪。”我转过头,忍住眼泪,不让它掉下来。这时,上课预备铃响。刘老师挥挥手,笑着说:“去上课吧,别忘记认真分析,总结下比赛失利的原因,继续加油。”
我抬起头,大声道:“是,刘老师。”
许多年后,我在市里晚报陆陆续续发表过很多散文和散文诗,看到自己的名字上报纸,他都会在心中默念:“刘老师,我没有给你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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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向阳村’到‘于家夼村’要经过‘老虎坑’,有三里多路,而且全都是山路,非常难走。秋天刚升学,一路都是风景,倒不觉得累。入冬后,天寒地冻,来回上学放学,都是艰难的噩梦。
临近岁末,下了一场大雪。为防止大雪把棉鞋弄湿,我穿着一双黑色高腰水鞋,里面垫着厚厚的玉米壳保暖。我带上午饭,匆忙背着书包出门,到邻居周大壮家喊他一起上学。
周大壮的母亲见我没有棉帽,也没有围脖,便送给我一只口罩。
风很大,雪仍然下个不停。出村之后,飞飞扬扬的雪花扑头盖脸,根本就无法睁开眼看清道路,只好一步步退着走。我脸上那只口罩虽小,戴在嘴上之后,能将口中呼出的热气留住片刻,同时也给心里增添许多温暖。
平日里,沿着村前的山间小路上山,省很多路。如果不走这条小路,从另外一边大路走,会圈很多冤枉路。也许是时间尚早,路上没有一个脚印,居然连一个兔子脚印也看不到。俩人站在岔路口上,相互观望,交流意见。最终,还是选择冒险走小路。
毕竟,如此恶劣的天气,谁也不想在路上多停留哪怕是一分钟。
穿过大雪覆盖的大片菜地,走到小河边。此时,河水已经冻成硬邦邦的镜面,河边的芦苇横七竖八地倒伏在两岸。我伸脚试着踏上冰面,先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过了河,周大壮随后紧跟过河。
过了河,来到一个坡度很陡的小路前。这地方就算好天也不大好走,此时更如无法逾越的天堑一般,拦在身前。这一次,周大壮抢先要上。他身体灵活,双手抓紧路边的杂草枯枝,一步步走了上去。就在他将要爬上陡坡时,左脚忽然一松,整个身体下滑,倒冲了下来。
“啊!小心。”我急忙上前,将周大壮扶起来,并且拍拍他身上的雪,捡起摔掉的棉帽帮助他戴上。
“嘿嘿,没必要大惊小怪,我没事。”周大壮起身看了看,嘻嘻哈哈,不以为意。紧接着,又开始下一次攀登。虽然有前车之鉴,第二次攀登仍旧没有顺利通过陡坡。
我从另外一边爬坡,几乎是在同时滑倒,一个接着一个滚下陡坡。俩个人一前一后,四脚仰面朝天,躺在陡坡下的雪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你说,我们能过去吗?”周大壮有些灰心,萌生退意。
“别灰心,我们一定能过去。上了这个陡坡,我们就成功一大半。再说,我们也没有时间退回去。”我急忙给周大壮打气。说实话,这会儿心里也没有底,多少有些后悔走这条小路。走大路虽然圈弯,却能保证一路通畅,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
我起身在坡底转了转,认真研究行走路线,选出几个有山石露出的落脚点。经过几次冲击,终于站到陡坡顶上。回过头,静寂的村庄全部淹没在风雪之中。
没有再回头,继续向前走。一路上积雪很深,几乎要没过大腿。不过,比起上那道陡坡,只能算小菜一碟。到了学校,并没有上课就放学。回家的路上,俩人欢天喜地,全都摘下口罩,大声唱着歌。风雪中,歌声传出很远很远,仿佛一直传到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