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当官,全家人都兴奋。我那会也自我感觉良好,村官二代嘛。
二队的队部,在村子西边的李家庙内,院落西边有一果银杏树,枝深叶茂。银杏树的叶子很奇怪,我捡过放在书页里。东边那棵树是片松,长得也很高大。
父亲肯吃苦,带领社员起早贪黑干活,庄稼收成很好。年底,算工分,分口粮,他抱着我来开过几次会。母亲因为屋内一群老爷们抽烟,气味怪异,不同意我去玩。父亲除了忙队上的活,还要不分黑白的上山打石头,准备盖新房。事实证明,父亲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常年累月的辛苦,也没有白废。后来,俺大爷从东北搬回来。一家人无处可去,就暂时又搬到奶奶家住。
不久,我们又搬了一次家。这一次,搬到新家。
盖新房期间,发生过一件事,父亲和母亲小两口子还红过脸。原来,父亲大男子主义上头,没有和母亲商量,就将自己准备上梁的瓦借给弟弟用。临到自家上梁时,居然无瓦可用。
好在母亲的大哥在村里帮忙,借出瓦来,没耽误上梁。
我的家在东北……
哦,不。
我的家在‘向阳村’北面。它面南背北,亮堂堂的有四间大瓦房。走进正屋,东西两边是灶台。东面灶台左手边放着风箱,右手边是放柴草的地方。灶台正上方,有一方孔,里面放着一盏火油灯。这盏火油灯高约十二厘米,灯体是玻璃做的,呈圆柱形。上面是铁盖,铁盖中间伸出一根细圆管,穿着棉麻做的灯芯。
冬天夜短,天落黑早,做饭就靠这盏灯照明。北窗下,放着两个高腿凳。其中一个,长年放着脸盆。吃水的缸放在东北角,用木板盖着。碗架放在西北角,中间的抽屉里,堆着杂物。我们一家人,都住东面第二间房。房间内南面是火炕,北面放着面柜和大衣柜。母亲结婚带的大镜子挂在北墙上,内容是工业学大庆。大镜子的下面,有一个座钟和两个毛筒。面柜的正中,常年放着一个圆形的铁托盘,上面摆放着四个透明的玻璃杯。
这些东西摆在哪儿,不是我吹,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忘。
刚搬到新家时,因为家里穷,院子还没有大门。矮矮的门楼,整天敞开着。窗户上也没有玻璃,全是用纸糊着。院墙也很矮,最初只是一堆乱石堆着。父亲在门前栽了几棵梧桐树。这几棵树,一直伴随着我成长。再后来,日子慢慢地好起来,院子终于装上两扇门,接着又在院内打上平房。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
昏黄的灯光,恍恍惚惚,如梦如幻。从我开始记事起,漫长的冬夜里,母亲就经常在火油灯下绣花。她有时是一个人在家绣,有时就和邻居阿姨四个人一起绣。为了赶工期,母亲常常将火油灯放在镜子上照明,一个人绣花到深夜。
我喜欢躺在绣花架下,看着母亲用一针一线,绣出美丽的花朵,绣出我和妹妹身上过年的新衣。母亲不让我爬到绣花架下,担心不小心用针伤到。她会给我讲故事,有时也出谜语让我猜。遇到我调皮捣乱,来绣花的阿姨就吓我说:“得胜,你再不听话,就把你妈绣进花撑里去。”
起初,我信以为真。为了不让阿姨们把母亲绣进花撑内,便带着妹妹到街上玩。后来,我发现自已被骗。于是,愤怒的我,便将妹妹丢在家里,一个人跑出去藏在奶奶家的过道内。
”得胜,开门。”
母亲好容易找到我,让我开门。我一声不吭,不管她怎么喊,就是不开门。
“得胜,我知道你在里边。你再不开门,娘生气了。”母亲用力拍门,从外边却无法打开。
我背靠墙壁,就是不说话。那是第一次,因为我的倔强,伤透母亲的心。后来,母亲到邻居家绣花,就把我和妹妹锁在家里,不让我们出门玩。起初,我们兄妹因为害怕,就把家里铺的被子和褥子全部推在炕边,也不敢下地玩。时间久了,胆子也变大。除了在坑上玩,还敢从坑上溜到地下玩。
一天上午,我闲着无聊,爬上面柜找东西玩。这时,座钟正好开始打响。我非常好奇,用手轻轻地把座钟打开,拔转时针。于是,钟声又响起来。
“哥哥,真好玩。”石豆豆站在炕上,拍手叫好。
“好玩不?”我得意洋洋,又重新拔了一遍。
“好玩。”石豆豆笑道,“哥哥,我也想玩一玩,你说行不行?”
“不行,你不能玩。”
“为什么?”
“你还小,不能玩。”我拿出当哥的架子,认真说道,“如果你把钟玩坏,爹回家能打死我,信不信。”
“不信,不信。”石豆豆不甘示弱,从炕上翻身滑到地上,也爬到面柜上来。她伸出手来,也去拔那时针。
我无法阻止,只能由她。我们乐此不疲,钟声也不停地响一上午,最后坏了。
两个人你望我,我望你,都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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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中午放工回家,一眼就发现桌子上的座钟秒针和分针都不动,钟停的时间点也不对。他起初以为没上弦,就给钟上满弦。
停手后,钟摆依然一动不动,坏了。他心头火起,禁不住大声询问:“得胜,谁把钟弄坏了?”
我摇头。
石豆豆低下头,也不说话。
父亲从怀内取出一个红苹果,说道:“这个苹果,原本打算给你们俩一人分一半。现在,我改主意。你们谁能先说出钟坏的原因,苹果就给谁吃。”
石豆豆抬起头,看看苹果,禁不住诱惑,低声道:“爹,是哥哥把钟玩坏的。”
父亲将苹果放到石豆豆手中,笑道:”好。豆豆乖。你出去看看,娘回来没有?“
石豆豆点头答应,飞快跑出屋去。她在街上东西观望,没有见到母亲,便又飞快地跑回屋子。半路上,她听到我声嘶力竭的哭叫。那一瞬间,手中的苹果忽然变得重若千斤,‘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她拼命推门,大声喊叫:“爹,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
母亲回家时,我的两只小手,己经肿成了一个小馒头。石豆豆满脸是泪,不停地哭:“娘,豆豆不吃苹果,豆豆不吃苹果。“
“石转运,你混蛋!”母亲问明情况,捡起地上的苹果,丢出门外,将我和妹妹都揽在怀中,不停安慰。“得胜,豆豆,都别害怕,有娘在。”
我不仅双手痛疼,屁股也被打开了花。我抬起头,神情倔强地不让眼中泪水流下来。
母亲双眼含泪,厉声道:“石转运,你长能耐了啊!这才干几天小队长,就在家里耍起威风?得胜这多大的孩子,你也下的去手?你不心痛,我心痛。”
父亲自知理亏,蹲在门口,一声不吭。母亲一字一顿道:“石转运,今天我警告你,再敢随便打孩子,咱俩就一拍两散。”父亲满脸委屈,不敢说话,只是不停地用双手乱抓头发。
唉,都是我年少无知,惹的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