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铁匠铺寻宝

回到家,天已经落黑。我轻轻地推开房门,屋内的油灯,发出昏黄微弱的光亮,仅仅能照到一点点地方。母亲正借着那一点灯光,在炕上绣花。父亲端着簸箕,在炕沿前捡花生种。

母亲听到脚步声,抬头问道:“得胜,回来啦?”

我急忙答应,笑道:“娘,我回来啦。”转头不见石豆豆,忙问,“娘,这么晚了,俺妹还没有回家?”母亲故意大声叹气,说道:“对啊,也不知道她去哪里玩啦?你不带她出去,她一个人在家也呆不住。”我护妹心切,二话不说,扭头就要出门寻找。刚打开房门,就听到石豆豆在炕上大喊:“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父亲放下簸箕,大声询问:“当家的,可以开饭不?”

母亲笑道:“你说呢?”小心翼翼地将油灯递给父亲,伸个懒腰,说道,“老石,你今晚还去排戏不?我听说咱村排的《智取威虎山》,在公社很有名,好多村都争着求演出。”

父亲接过油灯,放在墙壁上的灯孔内,说道:“排,至少年前闲不了。”

我有些好奇,问父亲:“爹,你演谁啊?”

母亲不等父亲答话,抢先道:“狗腿子,一撮毛……”

我奇道:“爹,你为什么不演杨子荣?”

母亲伸出右手,高挑大拇指,笑道:“得胜,你可真有眼光,给你爹长脸。”

岁末年尾,最令我高兴的事情,就是村里来说书唱戏的人,一般都是三五个盲人。天刚一落黑,父亲就拿着两个高腿板凳在前边开路,直奔大院,母亲拉着我和石豆豆的手紧跟在后面。父亲前边带路,他一边走,一边会教给石子尘一些走夜路的常识。

例如,夜里不能乱跑,不能随便回答陌生人的问话,不能走反射月光发白的地方,那些地方多数是小水湾等等。大队早就安排村里富裕人家,领盲人回家吃过晚饭,随后在大院内摆开场子。盲人手中道具,多数是鼓和胡琴。说书的内容,总是离不开穷秀才如何吃苦,最终考取功名。

我最喜欢听三女婿拜寿,讽古嘲今,乐此不疲。村里人也是百听不厌,好像每次都能听出新意境。大院那会四周还有房子,只是没有钱装修,就一直那么空格闲着。没有门,也没窗。真是风能进,雨能进,鸟也能进。我们冬天经常在夜里进去用手电照鸟,用弹弓打。

有人不讲究,还在里边尿尿拉屎。一不小心,还能踩上脚热乎的。

天气冷,有片云就下雪了。听戏的没有一个人走,都听得津津有味。

父亲解开棉袄,将我包在里边,抱在怀中,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我满心欢喜,转头寻找石豆豆,发现她在母亲怀中,早就睡着。

风吹云散,头顶明月高悬。耳边胡琴声声,我双眼迷离,似梦非梦。

我知道父亲这一辈人,吃过苦,也受过累。他们并不认识多少字,也没有读过多少书。生活中的一言一行,却暗合儒家仁爱信义。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犹如黑夜里的一盏明灯,照亮自己童年的路,无论走出多远,始终能回到内心最初的宁静。

大年三十晚上,《智取威虎山》在大院上演。表演很成功,我印象深刻的是父亲手中的那把木匣子枪。

好家伙,真的大啊。

它通体都刷黑漆,亮晶晶,真的是爱不释手。

。。。。。。。

三月过后,春天就悄悄地来了。

雪,停了。风,不再那么寒冷。覆盖在小河上面的层层冰雪,就像夏天小孩子们手中,最后舍不得一口吃掉的‘雪糕’,一点点融化成水,向着远方的大海,一路奔流而去。

春天,所有的梦想都会发芽。

不知不觉中,河边的柳树偷偷地发出嫩黄色的枝条。柳树下的小草,争先恐后,渐渐露出一点点绿意。东一堆,西一块,它们也在暗中较量,谁占领的地盘更多。村里的大妈和大婶闲不住,手提着竹篮,蹲在田野里挖野菜。

天空中,有许多漂亮的风筝在飞。长长的丝线,带着孩子们一串串欢笑,越飞越高。

春天的微风,带着阵阵花草的香味,不管吹在谁的脸上,都是暖洋洋的。那醉人的感觉,总是会让人情不自禁,浮想联翩,陶醉在眼前的春光里。

我家门前,原是一家铁匠铺。六岁那年,铁匠铺关闭,房子也拆了。剩下的断垣残壁,也是儿时玩耍的好去处。

每天早晨,吃过饭。我和周大壮这一群年龄般大不小的孩子就聚在一起。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探险和寻宝。毕竟,在乱石堆里翻山倒海,除了能在女孩子面前显示男子汉的力量,还能找到一些破铜烂铁出来。后来,也不知是谁发现墙壁上有一方木板。于是,大伙一致认定宝藏就在木板后面。我们用石头砸,木棍撬,忙活半天,却发现木板后面什么也没有,空欢喜一场。再后来,有人在铁匠铺原地盖起新房。新房上完梁,不知什么原因一直空闲下来,成为捉迷藏的好地方。

麦正小我一岁,她爷爷家就住在隔壁。麦正家里有很多小人书,经常拿出来给我们看。一天傍晚,麦正到我们家里玩,母亲故意逗她:“麦正,你长大给我们家得胜做媳妇吧!”麦正没有拒绝,想了想说:“那他要考上大学才行。”

母亲笑问:“为什么要考上大学?”

麦正说:“不知道,反正俺娘说过。”说完,一蹦一跳,跑出去玩了。这事不假,不信可以去问她本人。我心里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老天爷知道啊。

那时,我正忙着四处寻找黄泥做‘哇哇响’,或者拿着木棍满街追鸡赶鸭。能不能上大学,要不要找麦正做媳妇,还真没往心里去。我夜里经常做梦,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有时,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后窗有人轻轻敲玻璃,邻居长生叔小声招呼:“老石,老石。”

“哎,来了。”

父亲迅速穿衣起来,匆忙倒水洗把脸,扛着铁锹出门,帮人家干活。中午,长生婶亲自送来一大碗肉和鸡蛋盖面的面条,足够我和妹妹饱饱吃上一顿。

太阳每天都要从东方升起,周而复始。

入秋后,父亲时常到山上砍柴,准备过冬时,烧炕取暖。每次从山上回来,他会用火柴盒带回来几个黄色的斗米虫。做饭时,父亲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大虫子放到锅底,用松柴毛烧熟。一会功夫,屋内便香气四溢。起初,我和石豆豆都不敢吃。在父亲夸大的示范下,壮胆吃起来,味道非常香。

村里的果园,到了收获季节。妇女们一齐到果园摘苹果,老少爷们则挑起竹筐,一担一担送到大房子集中挑选,然后装木箱外卖。

李国发,曲参军守在路口,遇到本家大叔或大伯会得到默许,偷偷从筐里拿一个苹果吃。

我也想去,可惜,胆子太小,没敢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