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帝国的日常【第一锚点】

“……我们还有诸多任务亟待处理,这需要所有人齐心协力。”

“……感谢大家,感谢所有人。”

“每个人都必须参与进来,每个人都要投身建设,时代已然不同,我们有幸迈入全新的时代,既然已身处此地,那我们就有责任尽可能阻止往昔的悲剧再度上演。”

“大家不要惧怕做出决定,只要符合原则,就竭尽全力去收集信息,并依据信息做出自己认为恰当的判断。帝国不会要求大家永远都能保证正确,永远正确是不切实际的。”

来自帝国皇帝们的激励之语在帝国网络中久久回荡。在他们掌控发展大方向的前提下,新生的帝国成员开始向那些看起来无比玄奥,但却又断了传承的知识与资料发起一轮又一轮的研究攻坚。

过去的战争摧毁了一切,也可以说是彻底解构了一切。现在,文明需要得到重新建构,万事万物都需要得到重建。

“过往的部分记忆与数据能够证明,对我们而言,虚空中的死潮灾难或许需要积攒超过三千万年乃至一亿年,它们需要酝酿如此漫长的时间才会变得足够严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才有必要出动大批武装力量对此进行清缴。另外必须指出,曾经我们的领土周围遍布Σ世界枝干时,这种现象是确实存在的。”

“但是当下,我们周遭的虚空已被基本肃清,而且我们的战争很可能斩断了从过去绵延至今的诸多联系与可能,我们必须重新审视虚空中死潮的周期与危险性。”

“基于最大安全性与最大理想性,我们进行了再次推测——虚空中可能会自发形成大断裂带,倘若其爆发点处于某个概率闪电链的源头位置,那么它就有可能超量攫取创世纪力量进而急剧膨胀,如果这样的断裂带存在,那么它最终的规模到或许能够大到吞噬整条世界枝干。”

“这是当前的猜测,不过目前我们缺乏与之有关的确切的证据:Σ似乎给予了皇帝们一些提示,虚空中足够强大的秩序文明或许能够利用存在属性制造出阴影,那会是一片出现在‘乱海领域’内部、让乱海被强力镇压的巨大安全区,一片针对乱海的“驱灵死域”。据研究,乱海与死潮应该指代着同一对象......”

......

“目前,我们已借助曾经被称作‘构造幻境’的特殊奥术力量搭建起能够进行世界线分裂迭代的复杂环境,利用此环境,我们能够开展多种多样的测试。在此过程中,无人机群能够协助我们,帮助我们了解我们的舰队在面对复杂状况时可能遭遇的问题,以及舰队阵列本身的可靠程度......”

帝国内部,有部分世界绽放出别样的光芒,它们的内部环境与世界屏障不再适配。这些世界的内部时空呈现出种种超乎寻常的模样,维度得以展开,空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广阔。就连依托于信息本身变化的时间,似乎也开始波动起来。

“时间需要依靠信息体自身的演化发展才能存在,因而倘若信息不再产生变化,一切互动都停止的话,那时间也就失去了意义。”

“你想说明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依赖于选择分歧和时间演化所存在的平行世界,或者说是平行世界线应该很不稳定,在正常情况下,它们只是幻影。另外,因为倘若真的在一个世界或宇宙内部,能有多片时空共同存在,它们彼此平行并共享同样的实际信息量,这样的结构似乎有违于我们的认识......”

“平行世界......我们目前记录到过一些例子。在这些例子里,那些平行世界线看上去如同主世界投射出的影子,这些影子之中的绝大部分随时都有可能崩毁,仅留下一些发展路径中的‘断茬’......”

“该部分已进行实际论证,信息残留断口已经被确认存在。不过平行世界并不存在没那么严苛,这只是一条大致规则,同样也有打破它的特例存在。对此,不应该过分肯定,我们无法确定,这一条规则是否是因为某些特殊的环境约束而成立的——比如Σ,在它还在的时候,它是否曾将世界设置的难以产生平行世界?!以及在世界之内,并行的平行时空是否被禁止出现了?这些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目前,Σ的直接影响力正在消退,但是一些更加漫长的影响可能不会那么快就生效,在这方面,应该继续观察。”

“另外,别忘记了,还有世界线存储库这种另类存在……天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违背常理的东西,我们完全不知道世界线存储库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才能允许有那么多条用于存储事物的世界线在其内部存在……见鬼。”

一个研究组对于这个课题的研究暂时性的结束了,在他们之外,又有新的研究组看上了这个课题。新的研究方向被提上了日程,大量与之有关的信息开始被调用并呈现至研究者们的面前,而这些信息,似乎却表明这个问题有着其他的答案。

“世界是一组自洽的信息体,它们遵循一定的规则运行。”

“倘若某些关键抉择或关键环境引发足够割裂的对立,便有可能致使信息在这一过程中大量增殖,直至可能让世界内部的部分拥有更为丰富的信息量……关于这些理论层面的结构,目前还需更多资料来论证其可能性。”

“目前尚不确定平行世界本身能够达到的复杂程度到底能有多高,也不清楚平行世界的理论稳定性究竟如何。但是仅从理论模型上来考虑的话,平行世界的存在并没有被完全禁止……”

......

“......管理者们,你们非得用这种方式来测量数据吗?”

在一颗大气层呈现橙黄色的岩石星球表面,一群人望着宇宙内外无数对准自己的“长枪短炮”,面露愁容。

他们是帝国最基层的实验人员,可此刻,他们全然没了实验人员原本该有的模样。

帝国拥有实体形态的生命依旧选择以人形躯体作为的封装外壳,如今绝大多数人在着装方面通常不会有硬性要求,不过实际上,大多数人工作时还是会选择工作服——实验人员的工作服基本是白色工作套装,上面会有部分灰色、带有象征意义和重大事件纹路的图案。穿着这样的衣服的人们,本来应该看起来十分干练……

然而此刻......

站在这颗星球海岸边的有几十上百人,却穿着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他们原本的试验服上挂满了各式各样风格迥异、造型奇特的坠条和“挂饰”,它们以千奇百怪的方式附着在这些实验人员的衣服上,包括但不限于缝合、胶粘、熔合、压合等等。

并且这还没完,这些人本身在应对身上披挂的各种乱七八糟时,他们还需依照要求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其中诸多动作与其说是动作,倒不如说是画风极度夸张的行为艺术,其中许多动作对于人体而言甚至怪异到了有些恐怖的程度。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系列试验而进行的,而这一些列试验有着复杂而纠结的目标:帝国要重新测定一个正常的“人”在运动时可能产生的一切影响,这需要积累大量的观测数据。

他们身上的坠条是探测器和传感器,成百上千套用于测量不同内容、涵盖不同探测领域的传感器几乎覆盖了研究者们所能想象到的所有范畴,这意味着受试者们的任何动作,以及这些动作造成的全部影响都不可能被遗漏分毫。

而在海岸周边、在远离海岸的高崖上、在大气层内的天空以及大气层外的太空之中也遍布的种种设备和“眼睛”,它们也都在紧紧盯着他们,不会放过任何细节。

“没办法,这是整个帝国的命令,这是我们必须要进行的测试。”岸边,负责协调设备的负责人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他摊开手望向岸边的那群“行为艺术家”。

“目前我们需要检测我们的封装躯壳可能产生的一切活动,以及这些活动会引发全部影响,还有这些影响在不同的微观\宏观领域内部会怎样呈现出来,会牵扯到多少其他内容,这些牵扯最大会扰动多大的范围等等......这些我们都需要了解到。简单来说,就是需要做到可以把我们日常的所有‘一举一动’全部以公式呈现出来。”

“......因为这一切到目前为止都还没确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活着会怎么影响周围还完全不确定,所以要考量这些事情,并将这些事情纳入知识体系?”

“这也太……”

“是。另外,时间快到了,你们准备好下一批动作,并且注意,五秒后定格——虚空巡天雷达的视线快要照射进来了,我们要做好准备。”

“是......!”

五秒,转瞬即逝。

在那一瞬间,所有进行行为艺术的人们内心都闪过一种极为相似的感觉,那种感觉仿若自己被彻底拆解开来,不只是构成自己躯体的所有信息,而是自己古往今来的所有经历、造成的所有影响、做过的所有事情等等,这一切一瞬间全被平铺在一张纸上,而那种视线的主人似乎有能力增删这纸上已记录的一切,自己仿佛进入了涂鸦之中,化作无数色块里的一个。

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那种古怪的感觉便已褪去,自己脚下踩的依旧是看似坚固的岩石,周围的甲烷海洋依旧缓缓涌动,周围所有的长枪短炮以及各种看似夸张的记录设施依旧对准自己......

虚空中,那巨大的眼睛缓缓移开了视线。

来自上一个试验世界内部的所有内容都已被详尽记录。

虚空巡天雷达缓缓调转那长轴超数千万千米的巨大弧面,它将故事焦点对准了下一个坐标——预定的路线中,还有不计其数的目标等待观测与记录。

......

“场生命们已经快要完全恢复了?帝国网络不是说一号场生命的损伤极其严重吗?”

“很幸运,第十四天区的皇帝灵魂虽受了伤,但作为其约束核心的那块实体在漫长的历史中保存完好,这意味着场生命的本体并未遭受太过严重的创伤。如今帝国稳定下来之后......他很快就能恢复自己的躯体。”

“那么,场生命与实形生命彼此间的相容之处与矛盾之处……这些问题可是涉及到帝国不同类型的生命体之间的矛盾。随着场生命的复苏,这些问题是不是快要出现了?”

“这些都会有其他的小组、团队、联合任务联席会议等临时研究组负责完善——这暂时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部分。”

……

“模因扰动?信息病毒?”

“没错,多元宇宙之中实际上可以说遍布这类存在,或者说,按照我们的标准判断,虚空中有大量的可以进行自我增殖的信息体符合相关判定,它们都可以被称作是信息病毒。”

“遍布……如果这些样本所对应的就是信息病毒实体,那么虚空中的确存在着数不胜数的这类存在,可这也……太惊人了。它们居然能增殖到长满整个世界的程度?!”

这个世界曾经飘浮着无数花色与形状各异的“缎带”,可如今,它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已被全除,整个世界的内部被清空。

除去世界回路始终座、空间稳定阵列和空间筛选设备依旧在运作外,这里再无其他“活物”。

所有的“活物”,或者说那些“缎带”背后真正的本体则都被封存在盒子里,而这样的盒子在太空中随处可见,它们被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码放起来,形成一个硕大无朋的立方体。

“这些收容舱室里封存的都是模因,也可被称作扩散性信息病毒。就目前来看,这里的所有样本对我们而言都是无害的,但我们必须留意,这种形式的存在有可能衍生出某些极端产物——目前已经出现过极端产物了,起初,有一些种类的信息我们根本无法回想起来,我们是通过叙事网发现它们的踪迹与运作形式的——还记得吧?这意味着,它们有能力篡改我们对它们的记忆。”

“记得,对我们而言,它们产生的效果能作用于我们,这一点很可怕。且不说效果如何,单是能生效这一点就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了——即便我们衰弱了许多,那也是以晶能为基础来衡量的,但它们却能让我们的视线失焦……”

“这也正是值得我们研究与提防的部分,12-4-k443。”

卡文瑞尔的影子看向正在交谈的两人,“目前我们现有的资料已经能够让我们确定它们的本质——它们属于逆模因,它们的作用方式与模因相反,但同样很危险......帝国应该很快就会设立相关的专业部门用来检验和处理它们。”

“你们做得很不错。”

“我们理当如此。”

“……要做的不止这些……我们必须从现在开始提防一些可能出现的情况……”

卡文瑞尔的投影再次开口,只是这一次,作为一个帝国个体,他在向所有的同类研究者发出通告并给予警示。

“可能从虚空中衰变出的实体无穷无尽——它们之中绝大部分可能一诞生就会直接重新回归虚空,幸存下来的绝大部分可能对于我们无害,但是一旦有足够复杂、恶意与敌意足够明显的巨型模因组出现,它们很有可能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特别是如今帝国网络已经如此复杂,一旦网路被攻破,那么模因就能沿着我们的网络大肆增殖迭代。我们必须做好应对这种情况的准备……”

“……但愿还不晚。”

最后一句话,卡文瑞尔留给了自己。

数千万年前,在那场可能搅动虚空的战争中,自己记住了那时的一部分场景,或者说,可能是维斯瑞凡陛下给自己重组时加入了一部分与那场战斗有关的记忆……

九层血色长天中,似乎出现过一个不同寻常的怪异结构,那结构就好像拥有生命一般,它似乎无限扩展过……

那是一个位于五和六之间的结构,那个时刻里,自己没有能力来详细描述它,只能记下大概。它的结构极端复杂,自己甚至可能做不出它的投影。它似乎极端暴烈,具有相当程度的敌意,它似乎远在天外……

“那会是什么……?”

一连串失败的回忆使得卡文瑞尔的压力有些上升,这样看来似乎再思考下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而其他的担忧……

卡文瑞尔准备删掉一些与此相关的思维线程和记忆。

那个东西好像远非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简单,它蕴含的扭曲和暴烈可能超乎想象。并且,自己的眼睛自己应该还是信得过的——那东西好像只是某些更加难以估测的存在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侧面?

目前来看,还是不再去想比较好……如果那真的是某个,或者某些巨型模因,而它们要是自身又足够复杂到极有可能拥有智慧,自己现在的所思所想就都有可能成为其扩散的跳板……

……

“对于历史部分,我们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同时,我们正在尝试使用技术手段对缺失之处加以弥补。我们部分整理出了文明过往的历史线,并且我们在不进行改动和模糊的情况下尽可能优化了我们的记忆与细节——历史作为堆叠至现在的“信息地层”,它们本身也具有活化塑造能力……”

“有必要做出一些提醒和提示,或许在那个时候大家对于世界和虚空没有清晰的认识,以及那时的我们可能对于虚数技术和叙事理念也不能完全理解,如果现在把一些比较清晰的概念加入进去的话,可能过去的历史会更稳固一些……”

“等等,如果我们能把这些信息活化,那么在这些信息刚形成的时候......那些沉默中的提示和突然出现的想法和思路……它们来源于我们自己吗?”

面对当前的情况,有人忽然惊讶地说道,“我们在从未来出手,去改变我们过去的记忆,而在那个时候,现在的我们还并不存在,所以这些活化所表现的,就是在过去的时候查不出来来源的暗示和提醒吗?”

“也有可能是Σ的影响,或者这一切也可能与它们的安排相关。毕竟,实际上我们所有的技术可看做是Σ的一个部分。在那个时候,如果它们想做什么,或者是利用技术引发些什么,那再容易不过……”

“……这样的过往还能被认为是我们走过的路吗?甚至说得更过分一点,我们到底有没有靠自己走过一条完整的路?!”

有人忽然大声质疑道,“现在的历史线代偿计划里,我们为整个帝国安排了无以数计的、在我们看来可以走向现在的成功的道路?那我们原本所走过的路应该是什么样的?如果这种东西都能够被代偿,那在这个方面,还有必要去研究过去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吗?”

“以我们过去的观点来看,你这种观点是错误的,没有必要进行这一角度的质疑。历史应该客观且唯一,而改动过的部分和用于补偿的部分,它们或许可以称之为发展过程中可能经历的故事,但是它们不是我们所经历的历史。”

“不过现在,我们更不能故步自封——叙事技术的出现已经说明我们当前并不稳固,这其中有太多细节可以被补充订正……或者篡改。但是我们能确定一件事,达到很高的高度并不需要走固定的道路……虚空中有无以数计的道路,那是殊途同归的。所以或许,我们本身在发展的过程中,也在收束我们自身的可能性......”

“这只是其一,你们所说的只是知识理论,还有更重要的实际意义你们没有说。”

在这个研究历史问题的小组中,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制造出大量可以代偿的历史线,是因为历史线和历史都是可以被攻击的,它们可以作为目标被摧毁、篡改和扭曲!我们如果想要保证我们想要保护的那一条历史线不被摧毁,我们就必须想办法让它不被攻击到!这根其他形式的战争是一样的!这不是什么需要在理念上纠结的事情!如果你们克服不了这种纠结,那我们的历史被直接攻击甚至摧毁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

“历史……它表明着先后顺序的存在,而这个现象其实这很有趣。”

一个女性声音的出现,让所有参与最高会议的与会者将注意力投向了帝国的中心。

“维斯瑞凡陛下,现在您的意见?”

“按照最古早的信息大一统理论说法,虚空本身没有时间,后来的实验也证实了这一点。但是我们,我们所在的世界,我们掌控的其他许多世界加起来形成的帝国疆域……这一切不仅有时间,并且时间还呈现相当明显的线性属性。”

“虚空与秩序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偏差呢?”

“这其中的差距,大家都能明白。至于具体的研究,按照适合我们当前发展方向的去进行即可,超出研究领域的内容,现在你们还不必太过深究,但是大家对此需要怀有敬畏。”

“是,维斯瑞凡陛下。”

......

“探索活动已经展开。所有探测队伍应当注意,在观测记录新生的世界结构的同时,也需要注意观察世界屏障与其内部的秩序宇宙,我们需要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可以被归纳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