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攻袭 1944.12.16
1
12月16日早晨,西尼艾弗尔山上浓雾笼罩。希特勒的“御林师”——党卫军第1装甲师下属的装甲炮兵团的人,兴奋得摩拳擦掌。
“炮兵连已做好开火准备!”有人报告道。
在附近的公路上,这个师的坦克排成长队,像一条巨龙般蜿蜒曲折。一名指挥官正向站在后面一辆坦克炮塔上的人挥手。
“再见,中尉,咱们美国见!”
中尉哈哈大笑。
测距仪又最后再检查了一遍。士兵们喉咙干燥,双手抓在拉火绳上,两眼紧紧盯着手表。
坦克长队前后,炮长的胳膊都举了起来。
现在是早上5点30分。
“开炮!”
火焰和烟雾在“幽灵前线”全线蹿了起来。在85英里长的前线上,迫击炮哐哐哐咳个不停,火箭弹咝咝咝蹿出发射台,88毫米坦克炮哒哒哒咆哮。大地都不禁颤动。顶着雪的枞树颤抖着,抖落下阵阵白幕。成百上千辆坦克马达轰鸣着,哐当哐当地行进。与此同时,车队后方也传来低沉的隆隆声,那是列车炮正将14英寸炮弹打向美军防线后方数英里的目标。
在阿登前线的北端附近,尖声飞过头顶的炮弹把窝在散兵坑里的安托尼·蒂博给吵醒了,他是美军第99师的一名列兵。接着是深水炸弹似的声音——“啸声炮”,一秒后,两颗迫击炮弹在几码外闷闷地坠落。这之后各种爆炸声急骤地混在一起,就听不出是哪种炮弹了。
往他身后半英里,军官们跌跌撞撞地奔进营指挥所。突然炸响的连绵不断的炮火声,让他们吓了一跳,迷惑不已。根据情报,防御区对面的德国人只有两门马拉火炮。
“上帝啊!”副营长叫出了声,“他们这么干,可要累死那两匹马了。”
再往后,在第99师的餐棚里,五六个战士正席地而坐喝咖啡,一个叫泰格的炊事员正在搅拌煎饼糊。就在这时,炮弹开始在头顶嗖嗖飞过。
“伙计们,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一名美国大兵喊道。
一枚炮弹在一百码外落了下来。
“是朝我们来的!”泰格惊得大叫道。
然后头顶一声炸响,泰格飞了出去。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到,帐篷已经被弹片炸得千疮百孔。泰格嫌弃地慢慢从瓦罐碎片堆中抽出脚,开始踢腾起来。
在南面的罗谢姆峡口,第14骑兵团的约翰·班尼斯特中士已经起了床,正透过晨雾向东面张望。他所在的克里温克尔村并没有受到炸弹侵扰,但他左边的人却已经深受其害。他想起来了半英里外那栋住着50名德国兵的房子。若他们全面出击,自己的这个团将很难挡住他们。
从班尼斯特向右,在西尼艾弗尔山那个突出部位的尖端,第106师师长的儿子——艾伦·琼斯中尉的指挥所里,人们乱作一团。电话线已经断掉,且美军所用的所有波段都已被德国音乐干扰,这使得小琼斯完全与其他部队失去了联系。他只知道炮火很密集,也知道目前伤亡不多;但也仅此而已。
在南边,在第28师防线的中段,德军火炮正沿着处于乌尔河西侧2英里、与河道平行的“长空大道”轰炸沿路的小村庄。然而没过多久,弹幕就移远了,炸弹开始落在后方梯队的城镇。其中最重要的小镇就是克莱沃。
在那里,约瑟夫·盖本那个被德军抓壮丁攻伐俄国、后来又逃回来的年轻人,被爆炸声给吵醒了。他穿上衣服,叫醒母亲。“哦,只是美国人开火罢了,”她含糊地咕哝道,“回去睡觉吧。”
盖本下了楼。就在打开前门的那一刻,他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立马就卧倒在地上。爆炸震得房屋晃动,灰尘烟雾罩住了他。等再站起来时,门已经被炸烂了,前窗也炸飞了。借着街对面房屋燃烧的火光,他看见母亲和两个姐妹摇摇晃晃走下楼梯,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恐惧。现在已经毫无疑问:德国人又要回来了。
在第28师的南面,在索尔河沿岸一个挨着一个的散兵坑里,第9装甲师的新兵们紧张地等待着人生中第一次炮火的洗礼。情形比他们原来想象的要糟糕得多。这样的炮火,人怎么可能活下来?
再向南几英里,第4师的前沿阵地已被炸得粉碎。埃希特纳赫及其附近的哨岗已被摧毁,电话线也全部被切断。
2
一个小时后,炮火声停了下来。出现了一阵可怕的寂静,但那也只是一小会儿罢了。然后在前线全线的重要节点上,巨型探照灯灯光从东而来,刺穿了晨雾。被炸得冒烟的美军前线阵地,瞬间被照亮了。美军士兵们瞪大了眼睛往外看,在死寂般的灯光下,一个个被照得面色惨白。这是他们第一次体验到纳粹的新式恐怖武器——“人工月光”,他们惶恐万状,茫然不知所措。
接着,披着白罩衫的身影鬼魅般地从雾霾中闪现出来,12或14人一排缓缓地向他们移动,让人不寒而栗。
在整个阿登前线上,所有的美国兵、比利时人和卢森堡人,都被这声粗暴的起床号给唤醒了。然而在通讯系统瘫痪所造成的混乱中,每一个群体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局部进攻,不值得大惊小怪。
在北面,泽普·迪特里希第6装甲集团军的步兵们冲向第99师的前沿阵地。就在他们冲锋的同时,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群新式战机,伴随一种奇怪的爆裂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了过去。德国士兵仰头看着,突然意识到那是他们新式的喷气式战机,不禁欢呼起来,欣喜若狂。希特勒所说的“神奇武器”果然造出来了。就连那些在俄国战场上一败涂地、又被追得屁滚尿流地逃离法国的老兵们,也陡增信心。他们欢呼雀跃地冲向前方,挥舞着手中的步枪。
面对德军狂热凶猛的突袭,美军新兵部队被临时拼凑起来,进行了顽强的抵抗。炊事员和面包师,文书和鼓乐手,还有伐木工和司机,都被一股脑地拉进阵地,以抵挡敌军的攻势。有部分人逃跑了,但大多数人都奋起抵抗。尽管迪特里希曾夸下海口,他在第一轮突击中就将击溃这个乳臭未干的美军师,然而从蒙绍一直到罗谢姆峡口,盟军防线只是震颤了一下,但却没断。
可是峡口的情形,却大不相同。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抵御德军的进攻。德军已经在混凝土“龙牙”的特定地方铺上了木板,然后立马把它固定在前晚就秘密造好的支撑结构上。从这些简易桥梁上,从早前步兵已从美军疏松的防线上捅开的缺口处,德军的坦克、装甲车和突击炮轰隆隆地开了出去。
天还没亮,第99师和琼斯将军附属的第14骑兵团之间的薄弱环节就已经断开了。第99师的情报侦察小队本来应该每隔一小时,就开吉普车巡查一下他们师和骑兵团之间那2英里宽的缺口的,但他们这次执勤时,被渗透进防线内的德军给挡住了去路。侦察小队只能报告说,他们负责的那部分罗谢姆峡口“爬满了德国佬”!然后就没任何音信了。
从这支巡逻队往南不远,在罗谢姆峡口的心脏地带,第14骑兵团的约翰·班尼斯特中士看到有好几百名德军士兵,正向克里温克尔村涌来。
他的班已把机关枪全部搬到所在民舍的二楼,集中火力向一波波攻来的人开火。德军大部队绕过他们,继续向西行进。
班尼斯特今年22岁,身材高大壮硕,几乎碰上什么事都喜欢开个玩笑。可是在那天清晨的危险情形中,他却一句笑话都讲不出来。
在薄雾和蒙蒙细雨中,又影影绰绰地出现一拨披着白床单的鬼影,但却被挡了下来,并到早上7点30分时撤了回去。尸体在院子里面到处都是。
“给你们十分钟休息,”一个德国人用英语喊道,“我们会回来的。”
“死去吧!”班尼斯特向他喊道,“我们会在这儿等你们的。”
在后方25英里外的威尔萨姆,铃声早已响个不停。第14骑兵团充当预备队的一半兵力就在这里休息。现在是早晨7点30分,鲍勃·雷帕中尉刚惬意地吃完早餐,就收到了从罗谢姆峡口传来的情报。情报说,他们前线的战友遭遇了敌军五辆坦克所造成的大麻烦,不得已退却了。
雷帕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他用铺盖卷起分到的烧酒,跳进自己的装甲车里。镇里的预备部队原本为芝加哥著名的“黑马”骑兵队的一部分,这次将不得不前去化解这场危机。
虽然这条情报是假的,但是班尼斯特骑兵中队的900名骑兵,恰恰正十万火急地需要增援:他们不仅是迪特里希左翼部队的攻击目标,而且曼陀菲尔第5装甲集团军的右翼也正朝他们打来。
曼陀菲尔的步兵部队已经绕过了罗谢姆峡口南部的骑兵据点,试图打进一根深入到勋伯格村的楔子。村子处于西尼艾弗尔那个突出部位的正后方。与此同时,曼陀菲尔的其余步兵则正从西尼艾弗尔山的另一侧揳入美军阵地。两支部队像一把大冰钳的两个钳臂,都向勋伯格村而去。那时候,琼斯的第106师也将被团团包围住。
但这并不是曼陀菲尔最关心的行动。此时此刻,他正亲自指挥五个师的坦克和步兵部队,全力攻打由身经百战但却筋疲力尽的第28师据守的“幽灵前线”的中段。
离清晨的炮火还有几个小时的时候,曼陀菲尔就已经派步兵乘橡皮艇渡过乌尔河,为接下来的坦克清理道路。第28师的左翼部队立即做出了反应,尽管丢了几辆炊事车,但还是很快就击退了进犯人员。如今炊事车周围躺着几十具脸庞消瘦的德国人的尸体,有的嘴里还塞满了没咽下去的法兰克福香肠。
但是德军主要矛头所针对的第28师的防线中心,却面临着严峻局面。“长空大道”沿线的各个村庄据点都已经被包围了,并受到猛烈攻击。德军步兵在这里的表现不错。通向西面克莱沃、巴斯托涅和默兹河的道路,已经敞开。
然而本应在这个时候从这个口子冲进去的德军虎式和黑豹坦克却没有出现。德军第2装甲师在达斯堡出了些岔子,它们还在那里渡乌尔河。
直到早晨7点40分,德军工兵还没能在河上搭起一座桥。但这个时候,鲁道夫·希伯特中尉和他的装甲连车队已经沿着蜿蜒的山路来到了这个边境小镇。也不知哪个笨蛋,先把罩面运到了过河地点,而把60吨重的桥体落在了半路。狭窄的山路上是一片混乱。希伯特无可奈何,便先行坐着自己水陆两用的大众汽车过了河。他身后的乌尔河的德国一侧,坦克和装甲车辆挤成一团,绵延数英里,并且还有更多的车辆不断涌来。
尽管德军犯下了这个错误,但是对美军防线的中心部位来说,灾难仍然一触即发。德军的75000名士兵和200多辆坦克,马上就要冲过乌尔河。
这些德军的主要障碍只有一支由5000人组成的团级战斗队,主要路障是可爱的古堡小镇——克莱沃。小镇就在达斯堡过河地点以西6英里,镇上的百姓都已经惶恐不安。他们在街上到处乱跑,抓住过路的军人就吵吵嚷嚷地打听战情。然而此时的美军也不比老百姓知道的多多少。他们来克莱沃只不过是休息的,在此危急时刻,更想回到自己的部队去。
城堡的城垛前面有一条街道,顺着这条街道往南,有一家旅馆叫作克拉拉瓦利斯饭店,里面的赫尔利·富勒上校此时正为从“长空大道”沿线村庄传来的报告费神,那些报告相互矛盾,让人糊涂。他的第110团的阵地就横亘在克莱沃前方。他知道,第110团整个阵地的局势已经越来越危险,但具体情况到底怎样,他却只能靠猜测。那开始时的炮击已经破坏了他所有的通讯手段;不仅电话不通,无线电也受到了干扰。
早上7点45分,他北营的一名通信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报告说,“长空大道”沿线的所有据点都受到敌军步兵的猛烈进攻,但目前还没见到德军坦克。
几分钟后,南营一名神情更为慌张的通信兵来报告道,敌军坦克已经渡过乌尔河,朝西开来了,甚至连马拉火炮也都往山谷下奔过来了。
克拉拉瓦利斯饭店里的人立马就开始恐慌起来。然而赫尔利·富勒所在的那间小办公室里,却依然很是镇静。他发出各种命令,言辞简短而又犀利。很显然,应对目前的情况,他正是得心应手。他镇定自若的消息,很快就一间一间地传开了。最初的恐慌没有了。这“老家伙”的铰刀可比德国佬更让人害怕。
在富勒那个团的南面,埃里希·布兰登贝格尔将军的第7集团军正在向“幽灵前线”进攻,锋头甚至直逼前线端点的埃希特纳赫。步兵们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总算全部渡过绍尔河。如今他们正在浓雾和密林的掩护下,偷偷摸摸地向河谷上爬去。
美军南部的所有前沿阵地,要不已经被德军绕过,如埃希特纳赫;要不已经被德军大潮完全淹没,如菲安登。一队队的德军就像蚂蚁军团一样,乌压压地越过峡谷低地向西进犯。在战场上空的一架小型飞机上,一名美军炮兵观察员用无线电报告道:“我的老天,这个地区简直是个弹球机!靶子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到了上午9点,德军的“守卫莱茵河”方案进展很是顺利。罗谢姆峡口已经扫荡而过,并且“幽灵前线”的中心——那通往巴斯托涅的大门,也已经有数十处被刺穿。
战局已经呈现出某种形态,但盟军方面却没有任何人能看到这点。电话线全都断了,无线电也受到干扰,他们便只能以班、排和连为单位单独作战;团部联系不上前线的各营,也联系不上后方的师部;师部得知情况并从军部得到指令之前,就会有许多战士不明所以地死去。整个指挥系统全都短路了。
到了10点左右,各路报告终于兜兜绕绕地到达了军一级,可是这些情况牛头不对马嘴,相互矛盾。巴斯托涅的特洛伊·米德尔顿被搞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一不想那些杂乱的报告,他就担心起西尼艾弗尔山来;不管有多少德军,也不管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德军的进攻肯定会让琼斯和他的第106师大吃苦头的。
北方的第5军军长伦纳德·杰罗正面临更为棘手的问题。他不仅受到敌人的攻击,他本人也正带领麾下的一个师向罗尔大坝方向进攻。如果德军这次进犯是个大规模行动,那么他的第2师很快就会被围堵歼灭。
报告中的北部前线每时每刻都变得越发严峻。到上午11点的时候,杰罗终于把电话打进斯帕的第1集团军司令部,联系上了自己的长官考特尼·霍奇斯。
“我想中断原本的进攻。”他说。
霍奇斯思考了一会儿。那天上午早些时候,第2师采取渗入战略,成功漂亮地夺取了齐格菲防线上的一只马蜂窝——瓦勒晒特交叉路口。向罗尔大坝的进攻总算有了些许进展。
“继续你的进攻。”他对杰罗说。目前得到的情报杂乱无章而又互相矛盾,德国人发动的可能只是一次骚扰性行动。
与此同时,霍奇斯的长官奥玛·布雷德利却连这些情报都还是一无所知;他此时正坐在指挥车里向凡尔赛疾驰,要去见艾森豪威尔;两个小时前,他才离开卢森堡城,但却浑然不觉德军那时正在20英里外发动进攻。
而在凡尔赛,艾森豪威尔暂时放下繁忙的公务安排,此时正忙于写信嘲讽蒙哥马利。一天前,他被这名陆军元帅催讨5英镑,因为他之前曾打赌说,战争在圣诞节前就能结束。
“我还有九天。”他写道。
3
到了中午,罗谢姆峡口的每一个村庄要不已经失守,要不被围,要不即将受到进攻。不论是峡口内的道路还是通往峡口的道路,都是车水马龙,混乱不堪。
第14骑兵团团长马克·迪瓦恩上校来到前沿阵地,想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12点刚过几分钟,他就向自己在曼德菲尔德的指挥所返回了。
刚进城,他就看到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各种车辆,补给车、火炮车都朝着西面的圣维特方向逃生。惊慌失措的平民也随着车流逃亡,祈求军人们带上他们。而另外一些自认为德国人的人,则沾沾自喜地站在路旁,摇头晃脑。
迪瓦恩走进指挥所的时候,里面是一片狼藉,他的参谋们正在收拾东西。这让他不禁火冒三丈。迪瓦恩为人强硬,治军严苛,对军纪是一板一眼,决不容半点差池。很快,其他人就在他的命令下,又卸下了行装。
从这儿往前线方向2英里,在克里温克尔村,约翰·班尼斯特中士的C骑兵小队整个上午都在疲于奔命,打退了敌军一轮又一轮的猛攻。然后在下午1点的时候,弹药要打光了,还活着的人便受命上了五辆吉普车和三辆装甲车。这一小支车队刚刚向西驶离,披着白斗篷的德军就从三面攻进了这个残破的村子。
班尼斯特的车队从东面进了曼德菲尔德,正好遇上鲍勃·雷帕的A骑兵小队带着预备中队由西而来。预备部队的人相信了之前的假消息,以为前线的人一枪都没开就逃回来了,所以在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免不了一番奚落和嘲弄。
然而C小队的人却好像听不见这些嘘声。他们满脸憔悴又脏兮兮的,跟随军官们来到一座山丘的西面,开始动手挖散兵坑。
下午还未过一半,德军的步兵就紧跟着突击部队通过了罗谢姆峡口,美军的处境也随之急剧恶化。在慌乱中,迪瓦恩上校的副官打电话给琼斯在圣维特的指挥所,报告说:“德国人从我们西南面过去了!他们朝乌尔河方向去了!”他坚信,第14骑兵团若不立刻撤退,必将会被断了后路。
上面同意了撤退的请求,班尼斯特的部队随即就在“黑马”骑兵队的火力掩护下,开始从曼德菲尔德撤出。“黑马”骑兵队说是给他们掩护,但实际上却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就撤退了。这支威名远播的骑兵部队的上校已经把指挥权交给了副官,据说是因为他神经过于紧张,要赶去后方“筹办弹药”。
为了抢在德国人到来之前就撤出曼德菲尔德,美国人单单为了销毁重要文件,就放火烧掉了好几幢房子。等到鲍勃·雷帕的A小队于暮色时分,最后一个向西北方向奔去的时候,整个曼德菲尔德都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奔出7英里后,雷帕来到了脏乱的霍尔茨海姆村,这里是他应该设防的地方。一支反嗡嗡弹的炮兵连正从村里撤离。
“德国佬!”一名中尉喊道,“他们切断了去勋伯格村的大路,随时都可能来这儿。我们要去北面的洪斯菲尔德,你们最好和我们一起走!”
“我没接到撤退的命令。”雷帕说。他走回无线电设备旁,再一次试图联系中队指挥所。他最开始时收到的命令就有些含糊其词,除非现在能够确认一下,要不然不管怎么做都是错误的。
中队这次给出了确认,说已经收到了雷帕的信息。可是他请求的命令还是无人给出。
雷帕只好把自己的小部队扎在了村东头的高地上。由于没事儿可干,他们便坐在地上,望着暮色中的霍尔茨海姆村发呆,但心却老是悬着。村民们的态度都很冷淡,可以说带着些许敌意,他们现在正忙着清理家里的美国人的痕迹。
“再过几分钟,”有人冷冷地说,“他们就要挂出德国国旗了。”
4
黄昏时分,凡尔赛的盟国远征军最高统帅部正在召开一个重要会议,商议补充步兵兵员的问题。参会的有艾森豪威尔、他的参谋以及布雷德利。
会开到一半的时候,一名上校走进会议室,悄悄把一份电文递给了担任艾森豪威尔情报官的英军少将肯·斯特朗。斯特朗看了一下电文,然后打断会议大声读道:“今晨敌军发动反攻,从五处攻击了第1集团军的防区。”
布雷德利猜这只是一次骚扰性进攻。“那家伙晓得,巴顿给他的压力,他必须采取措施减轻,”他用平缓的中西部口音说道,“倘若进军阿登高地便能迫使我们让巴顿放弃萨尔,另派其应对反攻,那他就得逞了,就又赢得了一些时间。”
“布雷德利,这可不是局部进攻,”艾森豪威尔说,“德军对我们最薄弱的地区发动局部进攻,这不合乎逻辑。”
“若不是局部进攻,那又是什么?”
“这还要看看才知道。但在搞清楚之前,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那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做?”
“给米德尔顿一些援手。先派大概两个装甲师。”
“我觉得,”布雷德利说,“那样的话,当然更稳妥。可是你知道,其中一个师就必然要从巴顿那边调过来。”
“然后呢?”
“乔治过几天就要大举进攻萨尔了,他肯定不希望这时候少一个师的兵力。”
“你告诉他,”艾森豪威尔情绪稍显激烈地说道,“这混蛋战争是艾克在指挥!”
一分钟后,布雷德利已经和乔治·巴顿中将通上了电话,巴顿那时正在位于南希的第3集团军指挥所里。“乔治,”他说,“你把第10装甲师派到卢森堡去。”
巴顿听后反应强烈,电话被他的抗议声震得噼里啪啦作响。若从他那儿偷走第10师,他可能就打不到萨尔去。况且他们再要一个装甲师,又能干吗?
布雷德利耐心地把情况给他解释了一下。
“去他妈的!”巴顿用他尖细的声音说道,“那儿没什么大威胁。就是他妈的一小股骚扰性进攻。他们是想让我这儿根基不稳,让我的进攻停下来。”
“见鬼,我也不想这么做,乔治,但是我要定这个师了。特洛伊·米德尔顿必须获得援手。”
然后布雷德利把电话打到自己在卢森堡的总部,让他的参谋长立刻命令第9集团军把第7装甲师从荷兰调往南面。
他挂上了电话。担任艾森豪威尔参谋长的沃尔特·比德尔·史密斯把手放在布雷德利的肩头上。“布雷德利,”他说,“你一直盼望着敌军反攻。现在看起来你如愿了。”
“反攻,对,”布雷德利不自然地笑道,“但我期盼的若是这么大规模的反攻,那我的脑袋肯定有坑。”
不到一小时,布雷德利的命令就从卢森堡传到第9集团军司令部,又从司令部传到了蒙绍以北27英里处的德国小城艾巴赫,第7装甲师就驻扎在这里。
在艾巴赫,第7装甲师B装甲战斗群的布鲁斯·C.克拉克准将正在整理行装,准备动身前去巴黎度假。尽管这已经是他连续执勤的第五个月了,但去度假却并不是他的主意。新上任的那个师长罗伯特·哈斯布鲁克准将,坚持让他去休息三天。
克拉克刚刚穿戴整齐,就有人请他去接听电话。
“布鲁斯,”哈斯布鲁克说,“恐怕你去不成巴黎了。师部刚刚接到命令,我们要向南开拔,去巴斯托涅。”
“巴斯托涅!那就是个休息的地方啊。我们去那里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辛普森将军让我去那里,向特洛伊·米德尔顿报到。你先出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任务。也可能他们那里碰到了点儿麻烦。”
克拉克出发了。可是几分钟之后,师部就发现,哈斯布鲁克刚给他的指令是错的。第7师应该开往维尔萨姆才对,而不是巴斯托涅。不过不久,这条新指令也已经滞后了。急需第7师增援的,是再往东12英里的圣维特。不幸的是,无论信息或者命令更新与否,战势都不会因此驻足。
在阴冷忧郁的石头城圣维特,街道上已经暗了下来,家家户户也都关了灯。美军感受到了部分当地居民对他们的敌意,而且今天比前一天还要强烈。那一半自认为比利时人的居民已经惊慌失措地开始收拾东西,而另一半自认为德国人的,他们心里的高兴劲儿则是满脸都是。圣维特城不久就又是德国的了。
在校舍内的指挥所里,艾伦·琼斯正在等候军长特洛伊·米德尔顿的命令。琼斯了解,德国人已经冲进罗谢姆峡口,很快就会断了他在西尼艾弗尔山上的人的后路,但他不知道的是,第14骑兵团现在已经近乎全军覆没,而且圣维特城本身也早已被德军在地图上标好了,作为第二天的主要目标。
尽管信息不全,但校舍内的人还是感觉到要大难临头了。他们个个忧心如焚,疲惫不堪,都拥挤在大厅里,紧张地互相议论着。
在乱哄哄的喧嚣中,一名表情严肃的准将走了进来,这是第9装甲师B装甲战斗群的威廉·霍格。他身子硬朗,在军中是有名的硬骨头。可是此处跑来跑去的都是一些军士,扯着嗓子争论的也只是一些下级军官,他除了谣传外,问不到什么有用信息。一气之下,他便跑上楼来到琼斯的办公室。
“你都听到了?”琼斯问道。
“我什么也没听到,”霍格直直地说道,“我之前在蒙绍侦察的时候,杰罗将军让我放下手上的任务,来向你报到。所以我就直接来了。”
“情况很糟,”琼斯说,“我在西尼艾弗尔山的整个战线都受到了打击。我的两个团几乎都被围住了。”
“我要干什么?”
“立刻把你的装甲战斗群搬过来。我要你们明天一早就向勋伯格村进攻。把我的两个团都救回来!”
一句话没说,霍格就走出了办公室。他找电话联系自己指挥所的时候,撞上了第14骑兵团的马克·迪瓦恩上校。
“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霍格问道。
然而尽管目睹了自己小股部队被德军两个师夹击的惨状,但他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与此同时,琼斯终于和米德尔顿通上了电话。两人说起话来都特别小心:敌人很有可能在监听他们的通话。
“我的一部分人让我很担心。”琼斯说。连接信号很差,琼斯这些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知道,”米德尔顿意识到琼斯指的是他在西尼艾弗尔山上的那两个团,“他们现况如何?”
“不好,而且孤立无援。”
“我立刻把大块头‘车间’派去。他们大概明天早上7点到你那里。”
“车间”,琼斯知道,是第7装甲师的代号。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么我的人,”他说,“我是否可以把他们叫回来?”
由于信号不好,米德尔顿没有听到刚才那句话。“你比我更了解前线的情况,”他说,“但你不觉得应该把你的人撤回来吗?”
这次换了琼斯没听到。“我想知道你那里怎么看?”他坚持道,“我再等等?还来得及吗?”他坚信米德尔顿是想让他的人继续守在西尼艾弗尔山上。他觉得他应该再争取一下,可是最终还是犹豫了。也许是因为他带兵打仗太少,过于小心谨慎和担心了。他决定全听身经百战的米德尔顿。他挂上了电话。
琼斯叹了口气,抬头看到了炮兵军官马林·克莱格上校。“哎,就这样了!”他紧绷着嘴说道,“米德尔顿说应该把他们留在上面。请霍格将军来。”
克莱格往门外走去,心里默默自语道:那两个团完了,永远完了。
琼斯转过身,脸色好了起来。他对米德尔顿借调给他的第8军军官斯雷登中校说:“但是还是有好消息的。第7装甲师就要来助我了。他们明天一早就到。”
斯雷登张了张嘴,想告诉琼斯,北面的第7师离他们太远了,中午之前都到不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门被推开,霍格走了进来。
“第7装甲师要来了,”琼斯说,“他们明天早上7点左右到。”他走向一张挂在墙上的地图。从圣维特往东,有两条路通向西尼艾弗尔山。他指着北路上的一个村庄。“我准备让第7师代替你进攻勋伯格,你要负责拿下温特尔斯佩尔特。”他又用手指着南路上的一个村庄,这个村就在圣维特和被困人员的位置之间。
琼斯紧绷数小时的神经终于开始舒缓了下来。德军之前的一记重击,让事态十分危急,但明天一大早,第7装甲师和霍格的装甲战斗群便会拨开敌军,冲向西尼艾弗尔山。他的人肯定能坚持到那个时候的。他当初训练他们可是花了很大心血,8000人中的每一人都让他感到自豪。他尤其喜欢的当数小艾伦·琼斯中尉。
在巴斯托涅,一名参谋来到米德尔顿的办公室。
“我刚刚跟琼斯通过话,”米德尔顿说,“我让他把他的两个团从西尼艾弗尔山上撤下来。”
5
过了晚上8点,交火声逐渐稀疏下去,整条前线都开始为第二天的战斗做准备。然而在德军攻击的两个主要区域——罗谢姆峡口和克莱沃东面,战局仍在不断变化。
在古雅的城堡小镇克莱沃,这一夜可算是动作频频。东面远处突然响起轻型武器声音的时候,赫尔利·富勒上校正在给第28师师长诺曼·科塔少将通电话。
“但你必须把我的第2营给我。”他说。虽说自从一战就开始服役,但到现在富勒还没学会对上级恭敬客套。
“很抱歉,”科塔说道,语气也是同样的暴躁,“但我的回答还是‘不’。他们是我唯一的预备部队。我还要顾及另外两个团,你知道的。”
富勒恼火地又说了一次。
科塔再一次回绝了他。“不过,”他补充道,“克莱沃休息的军官和士兵,我倒可以让你使用。”
富勒挂掉电话,立马就把那300名来克莱沃找乐子的人集合了起来,然后给他们配好步枪、卡宾枪和手榴弹之后,就仓促派往了城东郊。之后他又把炊事员、文职人员和勤务兵都集中在全城的各个旅店,帮助宪兵守卫城堡。
有一名炊事员手里拿着手榴弹,脸上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吓得哆哆嗦嗦。“我来军队三年了,”他说,“可我一直就是做饭的。我会被炸得连渣都不剩的!”
这支临时凑成的队伍战战兢兢地向城堡开去,就在这时,城中又开始落下炮弹来。
晚上9点30分,富勒又接到一个电话。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2营给你,”科塔说,“你要是能拿到2营,准备派他们干什么?”
“我就反攻!”他立马回答道,“我将去解救被围的马尔纳赫。”马尔纳赫是乌尔河和克莱沃之间的军事要镇,“若此举成功,我将沿马尔纳赫—霍辛根路,继续攻向霍辛根,把我那儿的人救出来。”
科塔咕哝了一句:“你可以拿走第2营,但是G连我必须留着当预备队。”
富勒挂了电话。他现在手上有了些兵力,可以派人去克莱沃城东的山梁上了。
然而富勒的盘算,对曼陀菲尔攻打他的方案而言,还是相差太远。德军精锐部队第2装甲师全师以及一个掷弹兵师,都将在第二天拂晓发动进攻。曼陀菲尔决意一定要在第二天中午前拿下克莱沃。
在克莱沃东北25英里的罗谢姆峡口,情况则更加复杂,更加紧迫。
迪特里希与曼陀菲尔肩并肩,已经在峡口上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即将冲出到“走廊”的比利时段。一旦成功,曼陀菲尔将会奔向西南方的圣维特城,而迪特里希则会插向正西。
然而此时,无论是受曼陀菲尔威胁的盟军军长特洛伊·米德尔顿,还是位于迪特里希进军默兹河必经之路上的军长杰罗,都丝毫没有意识到,罗谢姆峡口已经大开。
第14骑兵团也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晕头转向,无法给米德尔顿发回正确报告。
尽管第99师知道他们一大早就和骑兵团失去了联系,可是这个情报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一直都没有传递到杰罗那里。
实际上到了晚上9点30分,这名第5军的军长反而感觉相当安稳。白天第99师防线全线确实都很艰难,但是由于反应及时,杰罗用上了第2师的两个预备营,缺口和薄弱地段都得到了及时的兵力补充。现在整条防线看起来都相当不错。
但他这样的评估,却是建立在一个疏漏之上的。前门上了锁,然而他战线南端的边门却大开着。
洪斯菲尔德就处于这个南端附近,是一个宁静的小村庄。从这里往正西有一条大道,可以通往前线,交通井然有序。第99师的前沿阵地仍然完整,还看不出值得担心的迹象。可是从正南2英里的霍尔茨海姆村通往这里的大路上,第8军从罗谢姆峡口败退下来的人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这一股包含防空部队、补给人员和炮兵部队的人流,轰鸣着从南面涌进了宁静的洪斯菲尔德村,然后停也没停就又向大后方滚滚而去。那些在娱乐大厅里看电影的士兵们,心里暗暗希望闹哄哄的车流能快点安静下来。
第14骑兵团由鲍勃·雷帕中尉负责的A小队,也即将加入这逃亡的队伍。雷帕在霍尔茨海姆村,一直等待着总部的指令,可是焦灼不安地等了整整两个小时,都没有任何消息。尽管没有命令,他现在还是要离开那个充满敌意的小村了,心里也不存丝毫遗憾。显然,德国人很快就将到来。他希望他和他的人能在敌军追上之前,就能抵达洪斯菲尔德。
此时此刻,他们是没有危险的。因为对于罗谢姆峡口之战,德国人几乎和美国人一样,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了晚上,迪特里希对他第6装甲集团军的推进速度极其不满意,大动肝火。因为按照计划,那些乳臭未干的第99师新兵那天早上就应该土崩瓦解了。
最让他恼怒的抵抗是在罗谢姆格拉本,这个村子位于罗谢姆峡口比利时一侧的开口处。国民掷弹兵怎么打也清除不掉村里的美军士兵。那些美国人虽然人数少,但只要坚守住村子,就挡住了通往西面的大道。更加让人气恼的是,村东面1英里处的铁路高架桥也被炸毁了。德国工兵尽管早已到达那里,却也无能为力,因为一辆载着桥梁关键部件的卡车不见了。
党卫军第12装甲师本来在中午之前,就应该通过这座桥的,可是到了晚上7点30分,它还在与拥堵的交通搏斗,而不是与美军奋战,阻塞的车辆从西向东绵延数英里。坦克加大油门,卷起泥浆石块,试图在一堆纹丝不动的步兵车队中挤开一条路来,但也只是白费力气。
在这些堵着的坦克后面,跟着奥托·斯科尔兹内中校带领的着美军制服的特勤队。斯科尔兹内知道,“狮鹫行动”要想成功,必须以德军取得突破为前提,可是他也看出来,在这条路上怎么都不可能再推进了,于是便气哼哼地把他的三个战斗群拉到树林里,静待其变。他派出三辆坐满穿美军制服的人的吉普车,去寻找美军防线上的缺口。但每分每秒,“狮鹫行动”的成功率都在下降。
在拥堵的车队长龙的最前面,也有一个心情暴躁的中校,他就是党卫军第1装甲师先头部队的指挥官约亨·派普。派普作为派普战斗群的指挥官,年轻气盛,是个狂热的纳粹,因为常常跟上司对着干,更因为他在俄国战场上骁勇的坦克突袭,早已是个传奇人物。
派普能跑到最前面,也是全靠之前把一个马拉大炮部队给推下了公路。他带头乘着一辆装甲车,终于来到了堵塞的源头——那座还没修好的高架桥。他毫不迟疑,立马让司机把装甲车拐下公路,沿着陡峭的铁路路堤颠簸地开了下去。派普战斗群的其他坦克和车辆也跟了上去。
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军部的一个无线电电话指令:“向西转往兰泽莱斯。第3伞兵师被挡住了。赶去帮忙,让他们继续前进。”
去兰泽莱斯的路既颠簸又很危险。前头领路的坦克,有好几辆都被炸了。早前的伞兵没有排除干净几个月前自己埋下的地雷。但派普没那个耐心等地雷探测器慢慢探测。
“直接从雷区开过去,清出一条路来。”他命令道。
尽管六辆坦克和半履带车都毁于己方的地雷,但等派普到达兰泽莱斯的时候,还是已经差不多半夜了。这个前沿地带,有些出奇地安静。负责指挥伞兵的上校告诉派普,西面的林子里——就是那片把洪斯菲尔德与他们隔开的树林里,到处都是地雷,还躲着一些美军,抵抗异常勇猛。
派普感到彻底的凉意。这意味着要聚齐他带领的先头部队,又要耽搁几个小时。但这次的拖延却毫无意义。因为前面的树林里,连一枚地雷、一个美国人都没有。
往西北2英里,在洪斯菲尔德,娱乐大厅外等候着好多卡车,正准备把已经休假三天的美国兵送回前沿阵地。有消息说,前线出了些麻烦,但局面现在已经控制住了。卡车启动的时候,第99师的一名下士朝着一个胖墩墩的比利时姑娘挥了挥手,她也挥手给了回应。他给她一记飞吻,大声叫道:“再见了,小丑妞。”
姑娘兴高采烈地用德语回道:“谢谢,先生!”
当最后一辆卡车向东开去的时候,第14骑兵团的鲍勃·雷帕中尉带着他的小车队从南面开进了沉闷的村庄。
洪斯菲尔德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他看到一个美军士兵从容地站在一个常在歌舞喜剧里看到的条纹岗亭里;之后又遇到一名第99师的上尉,他笑眯眯地告诉他,不要紧张——这里是第394团的休息地。到了这里,相互见面就说:放松。
在上尉的建议下,雷帕把指挥所设在了红十字会总部。之后他安排一个排挡在村南头,又让两个排在周边守卫。可是等回到指挥所,他还是感到惴惴不安,上尉见到他紧张的样子,更是不停地打趣。
“可是人都哪儿去了?”雷帕问道,“怎么会就剩我们了?”
为了给他讲明白,上尉打电话给自己的团部,然后把电话筒递给雷帕,让他直接和参谋说。
“我还没见到德国佬,”雷帕说,“但我知道他们要来了。”
“小伙子,根本不用担心,”那个参谋说,“你离前线还远呢。但既然你明天黎明就归我管了,那你就做一下准备,会一会敌人。”
“黎明,”雷帕自言自语道,“德国佬会自己主动来会一会的。”
“你说什么,小伙子?”
“什么也没说,长官。晚安。”
接着,第99师的上尉笑了,叫他不要再发傻了。尤其不要再往村南派车做路障了:防空部队和坦克歼击车部队正从罗谢姆峡口涌来,道路必须保持通畅。
雷帕的担忧减轻了些,努力想让自己放松心情。这一天听到了太多的警报,跑了太多的路,还老是提心吊胆地等待。他真希望会发生点什么。
6
子夜,阿登前线的交火终于差不多全部停歇了。
埃希特纳赫,这个防线南端的堡垒,虽然被德军包围了,但是还在美军的手里。
在克莱沃的指挥所里,赫尔利·富勒上校守在电话机旁打盹儿。
在洪斯菲尔德,鲍勃·雷帕中尉睁大着双眼等待黎明的到来。中队的指令终于到了,让他天一亮就向西南方向进发。看起来,危机已经过去了。然而,他不知道,就在他南面几英里的地方,约亨·派普正在纠集他带领的先行部队,准备攻打洪斯菲尔德。
希特勒偏爱的蒙绍镇,也就是这前线的最北端,暂时还没有任何德军炮弹落下;这里的小股美军卫戍部队早早地就已经睡下了,对于他们来说,那一天的“幽灵前线”,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蒙绍往北很远,第7装甲师正在装载卡车,给谢尔曼坦克和半履带车加油,并研究阿登地区的地图。圣维特的人期盼着他们七小时后就会到达那里,但他们却是朝着维尔萨姆而去。
另一支救援部队也已经在路上了。尽管扑朔迷离的情报洪水般涌到了斯帕,可还是无法搞清楚德军进攻的全部情况,考特尼·霍奇斯这时采取了一些相应措施来确保稳妥。他已经从北面紧急调来了第1师那些善于攻坚克难的老兵,万一实际情况比看上去糟糕的话,可以有备无患。
向西很远,凡尔赛被接连不断从前线来的电报淹没了。其中80%的电文都是一样的内容——“完全失控了!”即便如此,盟国远征军最高统帅部里谁也没想到这会是一盘由希特勒亲手操作的最大赌局,一场以夺回安特卫普为目的的全面进攻。
盟军正站在灾祸的悬崖边上,风雨飘摇。
早已过了午夜,在阿登以南很远的德军G集团军群的司令部里,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电话那一端的人自称是元首,他要总指挥官亲自接电话。
装甲部队上将巴尔克急忙赶来接电话。
“从今天起,巴尔克,”希特勒说,“不能让出一寸土地。今天,我们出击!”
“是,是。”巴尔克应道,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来。
希特勒告诉他,他们在阿登取得了开门红。他讲述了迪特里希——那忠心耿耿的老迪特里希——如何把罗谢姆峡口打开一个缺口,又说他现在离洪斯菲尔德仅有几英里,马上就将和派普战斗群一起冲出去。他还讲到了曼陀菲尔如何用一个军就迅速围住西尼艾弗尔山,而且正用另外两个军攻向默兹河;他已经占据了克莱沃东面的制高点,允诺在明天中午之前就撬开通向巴斯托涅的道路。
而且现在的天气,仍然是“希特勒天气”。大雾、小雨、雾霾,再加上阴天,盟军的飞机仍然无法起飞。
希特勒滔滔不绝地给巴尔克讲了五分钟,中间没有丝毫停顿。亲历过东线战场的巴尔克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内心也禁不住兴奋起来。
最后,希特勒情绪激动,声音发紧,大声地喊道:“巴尔克,巴尔克,西线变天了!胜利——全面胜利——就在我们的股掌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