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闹市口

近日来阴晴不定,这给一些靠天吃饭的小农商们可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前几日大雨滂沱,下垮了中游堤岸上的一座大桥,工人们不愿冒着大水抢修,河岸上挤满了前来争论的行商,可这两边都有自己个的理由,本来作为调停的地方小吏倒成了双方泄气的矛头。

索性,这雨下了半旬便停了,但修桥可得些时日,于是作为中继站的藏马镇也迎来了一波热闹。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酒馆里,有个喝的醉醺醺的家伙一时兴起,高声唱着。

来这喝酒的大多都是附近游手好闲的,也就因为前阵子大雨冲垮桥面,这里才多了一些买醉浇愁的新面孔。

掌柜的闻声一脸紧张的从后堂走到了前厅,他倒不是怕这客人喝多了闹事,毕竟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人家外地来的怎敢在别人家地盘惹事生非。他怕的是这酒鬼念的这诗招来不该招的人。

斗大个厅堂内,除了些看热闹的竟没几个真懂这喝多了哗众取宠的醉鬼,嘴里在念叨什么。

也许是念久了觉得寡淡无味,那醉汉砸吧了几下枯唧唧的嘴,身子一摇一摆的往柜台那边走去。

一旁看热闹的小儿被掌柜的从后面轻轻踢了一脚,这才后知后觉的在眼色逼迫下赶紧跟前搀扶上去。

“诶,这位爷,一共一钱一十五文。”

醉汉嘴一歪,手上一挥却没推开那好心来扶的店小二。

“我不付钱,我还没…还没喝完,不付钱…店家,再来两…两大碗烧酒!”

店小二无奈回头看向掌柜,那店家也哭哈着脸,无声叹了口气正要上前来讲道理,突听的酒馆里有人喊了句“地震了?”

空气里躁动着,原本摆放在桌面上的水杯茶盏不自觉的纷纷摇晃,那声音让不少人感觉到了陌生与不安。

虽说河东道这里地震不常见,但也绝非没有。

有县志记载,“太宰年份,东道北大震,累百里有余,害千人不止。”

然而,有那见多识广的却率先听出了不对,这震源并不均匀,倒像是一柄柄大锤狠砸地面。

随着越来越多往外出走的人,渐渐的,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那是踏破平原,脚踩黄沙的军伍甲胄,那是一匹匹高头战马的铁蹄鸣唱。

藏马镇外,大批铁骑纵马而来,这样的景象并不多见。早在王朝定图之初,军伍骑士非征召不得成建制披甲过境。

而今,不少人远远瞧着,其中有人琢磨着难不成是北边的蛮子又打过来了?

比起一般民众们的担忧,最是坐不住的要数那位县令大人了。

在属下禀报之后,原本身有不便的老县令立马手脚利索的从他那温柔乡里爬起,一连呼哧呼哧的穿衣上轿,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赶到县城门口。

大雨过后,空气中仍散佚着泥土的味道。

站在一帮小县城官员面前的是数百名甲胄鲜亮的将士。能率领这样一支百人规模的骑兵,为首的应当是一名尉官。

但让人捉摸不透的是,站在队伍前的既不是身着甲胄的将领,也不是打算前去递交公文的小兵。

一名身着胭脂红衣的美貌女子正立于军伍最前方,而在这名仙女般的奇女子身后的则是一位面貌古朴的白衣道士。

女子身份如何并不好说,但这白衣道士却是好认。且不说头顶粉翠莲花冠,便是身上穿的绣金丝白子道袍,其用料便不是一般道馆能出的起的。当那位在官场混迹少说也有个十来年头的小小县令看清那人腰间系的道禄时,便已然心领神会。

“张天师,顾姑娘,末将只能陪同至此,恕,不能前送!”

二人身后,一位国字脸的军官抱拳行礼。

还是一身红粉大挂的顾湘君回以抱拳,而后很不给面子的对着身旁那个生面孔的道士喊了句“张保真,你师兄只让你送我到河东道,没让你一步不离的赖在我身边不走吧?”

那位姓氏与天师府本姓同根的白衣道士一脸为难的低声下气道“掌教师兄说是这么说,但于情于理,小道也得护好姑娘周全,起码得看着您安稳返回。”

安静听完的顾湘君,强压下那欲言又止的措辞,她是真的烦这群整天掌教掌教念个不停的白豆腐。

“你愿意跟着那就跟着好了。”

眯起眼睛的顾湘君,转过身不去看那礼貌的有点过头的小道士,她于心里默默补了一句“等我找到那只遭了瘟的死猴子,第一个就是解开这什么狗屁倒灶的破姻缘。”

不过,天下茫茫大,顾湘君深吸了口气,她时间不多了,视线从那灰茫茫的天渐渐落到大门口外那一众老实巴交站在那里的官员身上。

“只靠那所谓的命里红线,真的能找到吗?”

酒馆里的酒鬼还醉醺醺的嚷嚷着“怎么没酒了。”

其余客人却都没了心思,尤其是老板,他这一天天的生意还凑合,要是真是什么官兵来了,那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门外,一个面如黄纸瘦不拉几的小个子犹豫再三还是扒开人群快步走到那酒鬼身边,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下,这个小个子摇了摇已经喝的醉醺醺的酒鬼肩膀,继而似咒骂又很无力的低头啐了一口,将这酒鬼扛着,要往门口走。

眼尖的伙计伸手就去拦。

“诶,你还没给钱呢!”

瘦小个子似乎天生低眉惯了,他下意识的用那双不好看的三角眼抬眼瞧了那伙计一下,继而用一种唯唯诺诺的语气问道“多少?”

伙计似乎见惯了这些穷要饭的,但规矩就是规矩,他打眼数了下原先那酒鬼待着的桌子,伸手在那小个子眼前张开,“一钱一十五”。

那瘦消身材的小个子左右扫了下四周,见注意这边动静的人不多遂压低了声音说“我钱在这边兜里,你等等。”

伙计没听清,伸过头去问道“啥?”

这时几枚铜钱叮当落地,有几枚滚去另一边较远的地方。

瘦消身材的男人急道“帮我捡一下。”

伙计也没说二话弯腰去拾,而那头,一个转身功夫却听人喊道“人跑咯!”

“他妈的,往死里弄!”

远远的,刚打发走那一众官员,牵马而来的顾湘君远远便听到一声爆喝。她皱眉远眺,似乎看见一街之隔外有一群人手里拿着榔头。

本不愿生事的张保真还没来得及开口,手里就多了一副缰绳,再一看,果不其然,那位正义感爆棚的仙女拎着把木剑便匆匆赶去。

被十几号人追着砍的瘦小男人背着酒鬼在街上慌不择路。沿途,撞到碰翻的行人货物也融入那群追赶他的暴徒队伍中。

眼看要被追上,那瘦小男人心慌中脚步一崴身子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那一刻,人在空中的他脑子里走马灯般闪过自己那贫瘠又苦涩的一生,似乎认定了又会是一场逃不过的毒打,死就死吧,这狗日的生活。

然当他像往常一样打算坦然接受这一切时,一只柔软的手掌却轻巧且稳定的托住了他。

那一刻,女孩温柔的手掌以及风中带走花朵甜蜜的香气,在这个已经死去的男人身上开出了新的生命。

“当街行凶,你们好大的胆子!”

追赶过来的那些人里,有个敞怀的大汉,一嘴的污言秽语,道“哪里来的骚表子,莫不是这瘦鸡儿汉子的姘头?”

他话刚说一半,眼前突然一黑,接着天旋地转间便隐约听到四面八方有人喊着“焯,练家子!”

局势一片混乱。

要说最懵逼的还得是那被人救下来的瘦小个,他身上背着的酒鬼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倒在地上,而一路跑个没歇的他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在人群里肆意腾挪的仙子般人物。

那一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迸发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他似乎从没想过会有被人搭救的这一天,他做过阴沟里的野狗,吃着流民们的救济粮,哪天死在路边也不稀奇。

即使是这样,但在那双手托住他身体的时候,还是有一种仿佛灵魂深处的触动,那是春天万物生长时,久经寒冬初诈暖时,昆虫触须感受到的痒。

而那头,一脚掀翻几人的顾湘君甚至裙角的衣摆都不怎么掀起,她姿态翩翩,却又浑身有股无法言说的英气,就那么站在倒地不起的小乞儿面前。

然而人群里挨打的人中总有些理智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那个小偷!”

“偷?”顾湘君眉头挑了一挑,她收敛起浑身戾气,转身回望向身后那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个子,见这位姿容确实萎靡,随即问道“你偷了什么?”

跟在人群后面的店伙计这时跳出来喊道“一钱一十五文!”

姗姗来迟的张保真把马拴在一旁的柱子上,他当和事佬般把顾湘君从对立的两方人马中间拉开,用都不得罪的口吻道“还是报官吧,大家都做个见证。”

一听到报官,地上那瘦小男人立马缩成了一团,见此情况顾湘君也了然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坏事,但看着对方爬起的人中手里拎着的棍棒利器,正义感爆棚的仙女从腰中取出一钱袋,细数过后将钱囊丢去那边挨打的一帮人道“无论如何,当街行凶实属罪大恶极,此人虽行事卑鄙但也罪不至死,如今我待他赔钱了事,多的就当医药补偿,就此事了如何?”

一群人见有多的银钱拿也不愿再生事,而等候在旁的张保真只是看着,他并没有打算理会这些凡人们的琐事,于他而言,只要王国的根基还在,那么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也只是常态,毕竟谁身上还能没几个虱子。

“走吧”张保真淡然如常,地上那小子却是爬了起来,他怯生生的问“敢问姑娘…姓名。”

斜撇了这小子一眼,张保真不愿多理睬,倒是替他出头的顾湘君和颜悦色的说“我姓顾,字取湘水是为湘君。以后,要记得做个好人,再会吧!”

摆了摆手,顾湘君一个转身,将张保真手里的马给牵了回来。

二人走离了人群,这位仙女眉头突然一挑,她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说“我有预感,那只猴子就在这儿。”

张保真一脸的无语,他反正是不信这些东西的,还盖世妖王转世,且不说那位妖王的本体就在南国睡着呢,再者,地府就算没叛离他也敢碰这位妖王的魂魄?

虽说他是这么想,但掌教师兄让他跟着这小妮子身边,他自然不会怠慢。

回头看了眼天色,他心里默默想着,大比的时日也是这两天了吧。

原先那支百人骑队在将二人送达后,调转马头直往河东道中心区域前行。

路上,又一骑快马加鞭赶到。

领队将军接过信纸摊开看了看,眉头先是皱起继而又松开,他表情思索道“东边…看来还真被那张姓天师给说中了。”

“传令下去,原地修整一刻钟,一刻钟后,全速东行!”

这是一支抽调自北边的军队,他原先的队伍都是跟着征西部队和北边的蛮子以及那支令无数人恐惧的武皇部族硬碰硬死磕过的。在面对一些让人头疼且棘手的事情时,这支部队可以说是行家了。

而这次,他们接到的任务其内容便是与一只或在真人境以上的邪物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