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珂听李平说完这些,不由对周煜霖这个纨绔王爷心生敬佩。
这出戏,一环扣着一环,一事迭着一事,各路人马的心思都被他码得准准的,当真是策算无遗。
最关键的是,这事儿里,没有半分他的影子。只是,凭他的本事,仅仅止步于此吗?
慕家,老郡王府,瑞王府会不会有所涉及?他会不会趁机怂恿贤王,把火再烧得旺一些?
慕晚珂眉头轻轻一抬,沉吟道:“这些事,你从哪里打听到的?”
李平道:“不用打听,是煜王跟儿前的阿尹说出来的。”
是他?
慕晚珂嘴角浮上笑意,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平想了想道:“他说,煜王爷为了小姐的事,可是好几夜没睡好觉呢。”
慕晚珂抚着杯沿,拧眉沉思许久,忽然朝李平看了一眼,笑道:“这事儿,还没完。”
事情当然没完。
高尚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呈上奏章,义正言辞的称湖广贪墨一案,需严惩不行,自己作主工部的老大,愿自罚半年俸禄,以示惩戒。
此言一出,瑞王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
这只老狐狸,既向皇帝表了忠心,也顺带撇开了和周庭海的关系,半年俸禄对高府来说,算个毛。
而贤王则笑意深深。
这高尚书果然耳聪目明,老皇帝几句敲打,赶紧把屁股上的屎擦干净,一点把柄都让人捉不到,此人堪为重用。看来自己暗底下,还得拉拢拉拢。
皇帝看着底下众人神色,当庭宣布了对湖广众官员的处置。
周庭海因是皇族之人,皇帝对其尤为严厉,当场拿下了他的官位不说,还令其闭门思过三月。
末了,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瑞王一眼,道了一句令人心惊胆寒的话。
“为人子者,孝字当头;为人臣者,忠字当头。六年前,朕折一子,折数位忠臣,他日之事,今日诫勉。”
这话一出,那瑞王和高尚书冷汗涔涔直下,心跳如擂。
早朝过后,皇帝把老郡王叫进宫里,两人在御书房里说了半盏茶的时间,老郡王脸色灰败走了了来。
回到府邸,当着众人的面,砸了一方上好的端砚,随即称病不出。
午时,皇帝破天荒的召瑞王一道用御膳。
饭间,皇帝一言不发,似乎专注于御膳房大厨的美食。
用罢,便拂袖而去。独留瑞王一人,面对几十道菜品,如针在喉。
慕老爷在高府派人来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头。他一边惶惶不安的让两个儿子注意朝中动向,一边让平阳郡主回府打探消息。
当他终于打探出事情的全部时,二儿子的官位已经有了着落,太仆寺承,管马,从六品,一个清闲的能孵出小鸡来的位置,在百宫当中,属于不入流的。
慕老爷气得胡子眉毛乱翘,破口大骂。谁知仅隔半天,大儿慕侍郎就被派去了西北军中传旨。
慕允恩好歹也是个侍郎,这等小事如何要劳动他?这一来一回,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辛苦可想而知。
慕家三位爷聚在书房,头挨着头商议了一通,当下明白这是城门失火,泱及池鱼。
皇帝敲打瑞王,瑞王受气,倒霉的自然是慕家。
慕老爷哀声长叹叹流年不利。顾松涛一心以为他能入工部任侍郎一位,当得知自己竟然从堂堂苏杭织造临察使,沦落到从六品的小吏,气得几欲跳脚。
一个管马的差事,既没有权力,又没有油水,还得看着上司的脸色行事,与之前在他在扬州府的地位,天壤之别,简直是奇耻大辱。
愤恨之余,他当即立断去了孙氏的房里,寻求安慰。
此时平阳郡主正等着男人进房来,好细细与他说一说这个差事,小丫鬟匆匆来报,称二爷已入了孙姨娘的房里。平阳郡主气得心口突突的直跳,眼睛当下就红了。
曹嬷嬷忙劝慰道:“二爷一时绕不过弯来,等时间一长就好了。”
平阳郡主恶狠狠的啐道:“负了心的男人,也不动动脑子想想,就是这个从六品,还是看在老娘我的面儿上得来的,这会竟然敢摆脸子给老娘瞧,晕了他的头。”
曹嬷嬷不知该如何劝,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二爷这人,还真真是……用得着郡主的时候,赶都赶不走;用不着的时候,那冷脸子摆起来就是。
平阳郡主用帕子拭了拭泪,谁知越拭越多,心中的委屈怎么样也抑不住。
原本算计的好好的,二小姐嫁进高府,侄儿的事情就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替娘家办成了一件大事,在哥嫂面前张脸不说,男人又得了官位,一举数得的事,偏偏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一腔算计付诸东流水。
王府那头虽没有说什么,可终归自己是落了下乘,想想都觉得心酸。偏那死鬼男人,一句体贴的话也没有,拍拍屁股连个面都不露,冷心冷肺到了极点啊。
平阳郡主幽幽的叹,冷笑道:“这慕府的男人,果然有奶便是娘,我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替他张罗。”
真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己嫁进这个慕家,不仅没有仗着男人,在贵妇中混个体面,反倒事事处处要她这个闺中的女子来操心。若不是前头那个死鬼短命,她堂堂郡主何至于混成如今这般模样。
曹嬷嬷忙道:“郡主能把这个弯绕过来就好,如今之计,还得把玉姐的婚事,摆在当头。玉姐儿嫁得好,郡主后半辈子也就有了指望。”
平阳郡主冷笑道:“既然这府里的人都是白眼狼,一个比一个不知好歹,那我倒也不得不为自己和玉姐儿盘算一番。”
安寿堂里,慕怡芷接过丫鬟递来的药,尝了尝冷热后,方才端到闫氏手中。夫人短短几日,脸上的水色尽失,想着这些年她对自己的恩情,慕怡芷真心实意的侍奉她。然而,她的心到底不比从前了。夫人虽然疼她,只是和父亲,叔叔的前程,和慕府的富贵比起来,她显然是可以忽略的。
闫氏一碗药喝下去,就着嘴中的苦涩道:“也算是老天开眼,让你逃了一难。待我这身子好些,就把你的婚事相看起来,省得夜长梦多。”
慕怡芷站在当地,久久无语。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女子的婚事,从来身不由已,自己在慕家的地位,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她将来花落何处,又有谁知道。
慕怡芷心中生出一抹凄凉。
闫氏见她出神,也不去催,心中酸涩难挡。经此一事,两个儿子的前程大受影响,府里头立马冷清了下来,她总算明白了老爷讲的那番话。
孙女再贴心,也是别人家的。儿子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儿子的官位稳当,越爬越高,这府里才能兴盛,母凭子贵,儿子的脸面,就是她的脸面。要是儿子都落败了,她这后半辈子指望谁去。
祖孙俩各有所思,各有所想,一时内屋里冷清了下来。
东园正房里。
周氏看着自家男人铁青的脸,不敢多言,忙令丫鬟铺被,侍候男人上床。
慕侍郎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周氏柔声道:“爷,不早了,该歇了。”
慕侍郎看她一眼,道:“再有三天,我便往军中去了。这一府子的人,你多操心。”
周氏听了这话,忍不住红着眼眶怒道:“自打二房进京后,咱们顾府就没好事,处处落了下风不说,还把大爷给牵扯进去。”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慕侍郎呵斥道:“这一回是邬贵妃从中作祟,跟二弟他们有何干系?瑞王吃了暗亏,老郡王府折了个嫡孙,我这虾兵小将不过是去送一趟旨,有什么关系。”
周氏心疼道:“山高路远,我这不是心疼你吗?”
“你要是真心疼我,那就替我侍候好二老,帮衬着母亲给二丫头寻门好亲,把事情定下来。二房那头,你让着些。二弟虽然只弄了个小官,那都是给外人看的。只要老郡王府不倒,保不齐哪天就起来了。”
分别在即,周氏不敢再和男人顶嘴,只一一应下。
慕侍郎一一交待好,眼中闪过一抹光芒,起身道:“书房还有些事,你先睡。”
“哎,大爷……”周氏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忿忿的拔下头上的珠钗,往梳台上一扔。
戌时二刻,刘嫂端了一碗热气腾腾,撒着麻油的荠菜馄饨进屋,慕晚珂闻着香味,食欲大动。
“锅里还有吗?”
刘嫂笑道:“已经给杜嬷嬷和玛瑙姑娘预备下了,那两个小的已经在厨房用过了。”
话音刚落,杜嬷嬷、玛瑙一前一后进来。
刘嫂忙道:“我去端来。”
杜嬷嬷朝刘嫂笑了笑,忙走到慕晚珂身边,道:“小姐,二小姐仍是住在那院里,并没有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