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撇子三个字一出,陆昌和陈氏心中一紧。
世子妃从娘家带来的陪房中,有一房人家三个子女都是左撇子。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心知那邬世子所言定不会有假,只是如今的局面……
颇有些骑虎难下。
陈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忙上前一把扶起慕晚珂,搂在怀里死死不放,眼中滴下几滴泪来,哀叹道:“真真是好孩子,受了委屈硬是一声不吭,郡主啊,是我错怪了她啊。”
平阳郡主正愁今日这事如何收场,未曾想峰回路转,忙客套道:“也怪这孩子嘴笨,不晓得替自己分辨几句。”
郑玉燕脸色有些异样,却笑道:“我早就说过,六妹不是那种人,是咱们错怪她了。”
两个庶出的凑上不去,只好各自撇过脸去,把头低下。
慕晚珂一看众女如此惺惺作态,秀气的眉眼在陈氏怀中冷寂了下来。
周煜霖扇子一收,眼中闪过嬉笑道:“今儿这出戏,父皇一定爱听,回头本爷定要把这戏的精彩之处,好好与父皇分说分说。”
煜王说话,谁人敢当笑话听,这事要传到皇上耳中……
陆世子忙陪着一脸小心道:“王爷见谅,这等微末之事就不必在皇上跟前说了。前头水酒已经备好,王爷请!”
周煜霖很不客气的推开他伸来的手,冷得连连:“陆世子,你也知道,这六小姐是老祖宗看中的人,本王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老祖宗,你说这事若传到老祖宗耳中……”
陈氏哪里能听不出这话中的深意,忙高声道:“来人,六小姐受了委屈,备上一车厚厚的礼,给六小姐带回府。”
周煜霖见状,肆意的笑了两声,这笑声在众人的耳中,无比的刺耳。
众人看慕晚珂的神色,也带着些不同。
慕晚珂此时刚刚挣脱出陈氏的怀抱,目光不由控制的寻着那个熟悉的声音而去。
刚抬头,入眼的是一双幽深清淡,如黑夜般绚烂的眸子,那眸子中带着淡淡的忧色,让人仅仅一眼,便可沉溺其中。
他穿着宝蓝锦袍,腰间系着质地上乘的玉佩,身材颀长,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散发出贵族公子的风流气度。
慕晚珂心跳如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膛的恨意叫嚣不息,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她猛的捂住心口,一时间耳中只剩下嗡嗡的声音,再听不见其它。
隔着重重人影,霍子语捕捉到慕府六小姐的目光。
清亮幽深的眼眸中,有着同龄人少沉静。他撇过眼,片刻后又觉得这双眼睛有几分熟悉,再想去看时,那眼睛的主人已垂下了脸。倒是个冷艳妩媚的世家小姐。
霍子语不为所动,把目光落在周煜霖身上。
等慕晚珂醒过神来,花厅里的人早已散去,只剩下慕府众女。她迅速镇定下来,目光环视一圈,轻声叹道:“女儿不孝,劳母亲,大伯母操心了。”
平阳郡主眼珠子转了几转,忙装着一脸心疼的样子,伸手在慕晚珂脸上抚了几下,道:“好孩子,是母亲委屈你了。”
慕晚珂神情有些动容,把手中死死握着的一株梅花,递到郡主跟儿前,道:“母亲,女儿给你采的梅花,还透着清香呢,你瞧瞧好看不好看?”
刺眼的梅花伸过来,郡主似想到了什么,神色顿时一疆,她偏过脸,目光在两个庶女身上剜了一眼,既阴狠又严厉。
慕怡莲惊了一跳,不假思索便道:“母亲,是三姐的主意。”
慕怡芸不曾想慕怡莲掉过脸,就把她卖了,气得胸口起伏,一口银牙咬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氏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笑道:“弟妹啊,子不教父之过啊。前头开席了,先走一步。”
管氏亦步亦趋跟上。
女不教母之过。
平阳与周氏的交锋中,头一回落了下乘,偏偏又奈何不得她,只得把一控怒气都撒到两个庶女身上。
“小小年纪竟学得如此恶毒,连自个的妹妹都要嬉弄,哪个教得你们。回府后,两人禁足十日,女则抄五百遍,抄不完,别出来。”
两个庶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诺诺称是。
正说话间,陈氏身后的婆子带着几个小丫鬟,端着脸盆,铜镜,匣盒入了花厅。
“郡主,奴婢奉夫人的命,给六小姐洗梳打扮。”
平阳郡主当下露出个灿烂笑脸,一脸和蔼道:“我的儿,快去吧,母亲在花厅等你。”
慕晚珂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想着刚刚挨的那一巴掌,心中渐渐冷凝。
铜镜里的女子,微肿着半边脸。这张脸,说不出的妩媚年轻,她看了六年,早已融入她的骨血。那个温柔浅笑的男人,根本不会看出这张脸的下面,是一颗对他恨之入骨的心。
慕晚珂略略扑了点粉,掩去所有的心绪,起身就走。
胖婆子拦住去路,堆着满脸的笑道:“六小姐留步,今日让六小姐受了委屈,夫人心中过意不去,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请六小姐一定收下。”
慕晚珂没有片刻犹豫,也懒得跟人费话,道:“杜嬷嬷,收起来。”
如此爽快,倒让胖婆子吃了一惊。
杜嬷嬷收起匣子,有些担忧的看着小姐的面庞,等人离开后,方道:“小姐,郡主下手可真狠啊。”
慕晚珂摇摇头,道:“真正狠的人是郑玉燕。”
杜嬷嬷一惊。想着刚刚玉小姐似是而非的几句话,背后渗出冷汗。
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跟着二奶奶在这慕府刀光剑影的,什么样的恶人没见过。
只是这玉小姐,小小年纪就这般厉害,委实让人觉得惊悚,假以时日……
杜嬷嬷不敢往下想。
酒席摆在暖阁,中间有些距离,杜嬷嬷扶着慕晚珂往那边去。
慕晚珂一边走,一边想。
镇国公府长孙的满月酒,不光请来了世家好友,还请来了煜王和英国公府,这是为何?
霍子语作为兵部尚书的三子,又是英国公府板上钉钉的女婿,按理说应该是贤王的人,他的出现仅仅是受镇国公府的邀请,还是别有深意?
慕晚珂抚额,太阳穴微微有些发痛。
六年未曾进京,这京里的水越发的浑了起来,表面看着一团亲和,暗地里又是如何?她怎么越来越看不分明了?
杜嬷嬷跟在小姐的身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她侍候了小姐整整六年,对小姐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熟悉无比。她刚刚趁人不查的时候,问过人了,那个让六扇门来查案的锦袍男子,就是小姐前世的未婚夫霍子语。
周煜霖被人簇拥着入了席面,坐上了主位。
镇国公,世子亲自陪在两侧,同桌的自然还有邬立峰,霍子语等非富即贵的人。
顶极豪门贵族的人物齐聚在镇国公府,不仅惹得众男宾频频则目,连传菜的丫鬟婆子都摒弃凝神,暗暗多用几分心思,就怕一不留神,冲撞了哪位贵人,落得身首异处。
当然,他们最怕的,还是这位传说中的纨绔王爷。
周煜霖一脸闲适,目光在众人身上打转,然后端起酒杯,朝众人示了示意,一饮而尽。
镇国公脸上笑意盈门,只心里不停敲边鼓。
他明明没有给煜王递上贴子,他怎么就来了?且来就来吧,偏偏还把江家的活祖宗也带来了。如此不合规矩的行径,莫非是皇上下的旨意?还好他把小儿子支走了,若不然,这两人又扛上了,只怕又是一场闹啊。
镇国公与世子交换了个眼神,不由陪了十二分的小心。
就这两人交换眼神的同时,周煜霖与江宏文也交换了一个彼此熟悉的眼神。
今儿这酒宴,原是他们兴致所来,再加上慕晚珂入了这府里,故两人厚着脸皮上门,当然恶心恶心陆昆也是目的之一。
未曾想竟然遇到了那霍子语和邬立峰,这出戏就有些好玩了。
不知何时,这英国公府与镇国公府,竟然相互走动起来,看来这里头的大有文章啊。
邬立峰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周煜霖,神色有些不自然,转过脸与霍子语说话,偏偏霍子语被某个没有眼色的人缠住了。
他坐立不定,索性道:“失陪一下。”
“邬世子莫非要去如厕,这酒还没喝,下面就要开闸,难不成邬世子与本王一样,也肾亏的紧?”
邬立峰脸色变了几变,脾气一上来,索性阴着脸道:“本世子浑身上下,什么都亏,就肾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