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重回劳工议题

“不稳定的无产者”概念主要的政治弱点就是完全缺乏对当代劳动者、劳工运动的组织及其策略的理解。斯坦丁简单地将安德烈·高兹(Andre Gorz)的《告别工人阶级》(Farewell to the Working Class,1982)中不成熟的想法视为必然,忽略了其缺乏证据和论争依据的事实。在工会及工会政党到底是什么的问题上,斯坦丁秉持的观点是20世纪50年代生长在英国的工人所普遍持有的观点。但是,从全球的视角而言,工人阶级的组成和政治属性在此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出发,在全球层面,“不稳定的无产者”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政治上都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许多工人阶级的组织——包括国家层面和跨国的工会、社会运动和草根组织——都在新自由主义的长夜后逐渐复苏,而并没有像斯坦丁所说的那样消解为“传统劳动力”的废墟(relics of‘old labour’)。重回劳工视角对于理解全球化,尤其是对2008~2009年金融危机之后全球化背景下的工作和工人的理解有着重要的意义,因为新自由主义已经失去了全球意识形态发展的霸权地位。

有组织的劳工运动不可能寥寥几笔就描述完毕。例如,2012年,全球贸易劳工联盟(IndustriALL Global Union)(www.industriall-union.org)作为一个新的国际工人组织在瑞士成立。该联盟将三个全球工会联合组织的机构合并在一起,包括国际金属工人联合会(International Metalworkers' Federation)、国际化工矿产能源工人联合会(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Chemistry,Energy,Mine and General Workers' Unions),以及国际纺织服装工人联合会(International Textiles Garment and Leather Workers' Federation)。它覆盖全球140多个国家和地区,拥有5000万以上的会员,会员从事的劳动领域包括油气开发、矿产、电力生产与分配、金属及金属产品制造、造船、汽车、航空、机械工程、电子产品、化学、橡胶、造纸、建筑材料、纺织、服装、皮具和鞋具、环保服务等各个领域。这个看起来有点像企业横向兼并的劳工组织,在它为数不多的口号中提到了“对抗不稳定的工作”。这并不仅仅是一个随便想出来的口号,在该劳工组织成立之初,它就与一家在全球南北方都有大量业务的跨国公司大众汽车(Volkswagen)签订了《临时工作条约》(Temporary Work Charter),承诺将临时劳动力雇佣率降到5%以下,并给予临时雇佣人员同工同酬、接受培训、签订合同等诸多待遇。这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不稳定的工作”的蔓延。

正如伊丽莎白·科腾(Elizabeth Cotton,2013)所指,这里没有革命,但却让世界上最大的跨国公司降低了“不稳定的工作”的比例。不可否认,组织起来的劳动者可以解决问题,但本身也会成为问题。但是,即便我们对工会能否重新组织并动员广大工人阶级积极面对困难持保留意见,我们也不能忽视工会所发挥的积极作用,尤其是在支持那些处于“不稳定的工作”中的劳动者方面。同时,工会在帮助未来工作形态改善方面的作用也不容小觑(Munck,2010)。毫无疑问,在全球化时代和社会急剧转型的背景下,对广泛的劳工运动进行积极的整合与干预所取得的效果,要远远比定义一群“不稳定的无产者”来恐吓掌权者和精英者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