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蓝忽然萌生一种十分消极的想法,她还没有完成这个任务,甚至她猜到那位“冒充”晦暗地精方面的倒霉交易者,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一定还会有下一次,活下来,她仅仅想要这个,阮东蓝死过一次,不管什么梦里还是现实中的,她只求活下去。
阮东蓝的手不自觉地摸着那块愈合的灼伤。
伯德温枯朽的手颤抖着清理台子上的血污。
活下去,一起,和母亲,和那个没什么担当和能力,懦弱贪生的自己。阮东蓝不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实力,她甚至自己根本没有这东西,仅仅靠些虚无缥缈的运气,耗着一份“阮东蓝”攒下的人情,她活的不像自己。
东蓝看见日头降下精神上的甘霖,尝试着驱动内心的好奇争取回应,她失败了。
伯德温企图搬动一具侏儒的尸骸,行李同人挖坑埋在一起节省时间,他很吃力。
东蓝捡了堆积在顶楼的干草,把它们弄成一块四不像的东西,勉强拿来给玖枢做枪的伪装,向玖枢不会阻挡东蓝遵从自己的意愿,对东蓝的好意,玖枢微笑着领会。太阳刹那间也被夺去了主场,谄媚地淋在向玖枢的侧颜,给人带来惊艳的感观。
她在竭力吸引阳光,阳光也大发慈悲舔舐着她的脸庞,可黑暗是否才是她忠实的追求者,等着拖拽她的鞋跟和一角,让她万劫不复。
“圣辉,永远会普照圣城,是真的吗?”
东蓝扯着干草的边缘,虽然会抽出草丝来,表面也不大平整,但总算成了型。她嘟囔着,不确定在对谁发问。
“不是。”出乎意料地,向玖枢没有释放给周围的一切以正能量,这个回答让东蓝出乎意料却又觉得情理之中。伯德温·夏普静悄悄地离开了顶层,不知道又去参与了什么恶行,或者去给死神送点可口的魂灵。
“玖枢这般正义积极的人,也会有黑暗妄想同化你吗?”
东蓝瞥了一眼耸入云间的大教堂,那些尖如针锋的顶是砖瓦匠心血沥成的丝,她却只觉华美无匹,心里却空旷难言。那样华美坚固的心灵港湾,存不了她这种没有信仰的寄托。
“会,每个人都会,我们的父试图拯救每一个子女,但对父不敬的离经叛道者也尝试玷污每一尊神龛。”向玖枢将抢架在几块松动的砖石上,身子下倾调整瞳孔焦距,风拂过他的短发,在以神圣文明的城市,高贵得像个原住民。
“玖枢也有难过的时候。”
“有的,一望无际的绝望也曾经将我拉往地狱,但心中的神会把我拉回。”
“下过地狱的人,还会上天堂吗?”东蓝的手不知何时被干草挂了一下,这种程度的伤痕她可以稍加医治,此刻她目光炯炯,似乎看到黏腻顺滑的血液在自己的眼睛里变得粗砺。似乎有个节肢动物似乎探出副足来撕扯那个出口,它们扯出她骨血里的忏悔,恶的重压背负在仍然羸弱的身体上。
她心跳一滞,移开目光,正对上向玖枢眼里的那片海。
“我知道有一个人,她曾深处无间地狱,那时候的潘地曼尼南和教会宣传的一样,狱火舔舐掉天使一层皮,烧毁了恶魔的一颗心,岩浆流淌在脚底她依然能翩翩起舞。她高贵,红衣主教也未必享受得起的洗涤;她美丽,她是神掌间盈盈飘舞的蝶翼;她虔诚仁爱,她曾在地狱天堂之间游荡,最后永恒地绽放在传说中。”
他赋予那人极高的评价,东蓝甚至恍惚觉得他在描绘一位久居内心的老情人,他此刻的情态东蓝很是陌生,沉着温和的脾气竟因个介绍有了少年意气,他的眉峰飞扬,眼尾的弧度迎合着生涩的语气和熟练的赞美。
“…是传说中那位陨落的美神吗?”东蓝听着听着就不知不觉靠近了他,向玖枢眼里摇曳着静默流淌的泉流,泉眼汇成漩涡,一点点将她吸进迷幻的世界里。像掉进万花筒的爱丽丝,东蓝缩小了印象里那个旧日的家园,被魔药赋予了新的精神。
“正是。”向玖枢调好了枪械,手扶住它看着东蓝,“但是天堂上有关她的记载多数被抹去了,她长于天国,却要留名地狱,我们脚下的沟壑深渊,是她曾经埋骨之地,东蓝能说我们曾处于地狱,心就同恶魔一般么?”
“当然不能,尤其是玖枢,你甚至比拉斐尔更像个天使。”提到拉斐尔,东蓝忽然又想起那一纸“玫瑰之死”信笺,眼下她不可以沮丧,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站在这个位置,我们可以看到教堂,甚至隐约可以感应到告解厅中的矛盾忏悔者把所有与后悔纠缠不休的魂灵一把推开让那一腔激愤去流浪。”玖枢示意东蓝靠近目镜,轻声,“但这样的耶路撒冷,还不足以称为纯净,一干桑果苔一般的人如伯德温·夏普、加里·弗拉丁,它们会滋长在世界的每个角落,这也是‘枪支’架在高处的原因。”
东蓝知道,向玖枢口中的“枪支”不仅是灭杀敌人的工具,它具有指代性,代表一类事物——它们具有监察和威胁,比如架在楼顶的狙击枪,它无时无刻不在施压,它悬在头上,让人知道自己的无所遁形。“枪支”架在高处,进退还衡量于人心。
东蓝被他的话讲的释怀,不由得扬唇微笑,向玖枢的目光并未离开东蓝,少女的黑发在一望无际的金顶黄墙裹挟的景色中独树一帜,她如同生长在无垠黄沙中的一朵小花,散发着炽热的生命力。
“我明白了,无论多么精良的武器,总有去挑战它威力的人。”
“是的。”向玖枢看都没看,勾动指尖扣响了扳机。子弹旋转着刺向一块布帛,瞬间撑开了弹孔四周的料子,小男孩颤抖着递出的布带被打穿补丁,强盗和男孩同时愣了一下,小男孩拔腿就跑,东蓝隔着瞄准镜看在眼里,男孩的钱袋子里并没有几枚铜比纳,沾着油污的破布还被那不明所以的强盗掐在手里。
不仅这些!
一枚布丁被掀开一大块焦糖,装点其上的蓝莓果儿不知道被掀去何处,女孩惊叫一声甩掉托盘,铜合金弹头经过的地方除了变色的飞溅的果冻肉……不,那才是这一颗子弹的二重意义。看过切茜娅的笔记,东蓝虽不能见微知著,但那遇铜变色的凝胶状物,东蓝印象深刻。
迷药,让人丧失心智的迷药。
“那男人是个卖酒的小贩,东西从酒里提取,加在不同配料里自有不同的作用,看他紧张的表情,只准备了一枚布丁。”
“如果他还不安分的话,玖枢你再送他一颗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