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简·爱(小学生爱读本)
- 夏洛蒂·勃朗特
- 3192字
- 2019-11-15 10:02:14
一月十九日早晨六点钟,我就要坐马车离开盖茨黑德府了。一轮半月正在下沉,月光从床边狭窄的窗户泻进房间,我借着月光洗了脸,穿好了衣服。随后贝茜帮我穿上长大衣,戴上宽边帽,又用披巾把她自己包裹好,两人一起离开房间。当贝茜带我提着行李经过里德太太的卧房时,她说:“你应该进去向太太告别。”
“我不要,贝茜,昨天她已经告诉我,早上离开时不必去吵她和表兄妹们,还要我记住她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对别人也要这样说,并且感谢她为我所做的一切。”
“那你怎么说呢?小姐。”
“什么也没说,我把头蒙在棉被里不看她。”
“你这样不对,简·爱小姐。”
“我是对的,贝茜,你的女主人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仇人!”
“简·爱小姐,不要这样想。”
“再见,盖茨黑德!”我站在门口大叫。
贝茜打着灯,灯光闪烁在刚解冻而湿漉漉的台阶和沙石路上。冬天的清晨阴湿寒冷。我匆匆沿着车道走去,牙齿直打颤。看门人的守卫室亮着灯光,到了那里,只见他妻子正在生火。前一天晚上我的行李箱就已经拿下楼,捆好绳子放在门边。这时离六点还差几分。不一会儿钟响了,远处传来辚辚的车声,宣告马车已经到来。我走到门边,凝望着车灯迅速冲破黑暗,渐渐靠近。
“她自己去吗?有多远?”守门人的妻子问。
“有五十英里路。”
“那么远呀!里德太太怎么放得下心?”
马车停在了大门口,车长和马车夫大声催促我快点儿上车,我的箱子给递了上去,我紧紧抱住贝茜并亲吻她的脖子,却被人一把拉开。
“好好照顾她呀!”当守卫把我抱进马车时,贝茜向他叫着。
“会的,会的。”车门砰地关上。就这样我告别了贝茜和盖茨黑德,一阵风似的被卷往陌生的、当时看来遥远和神秘的地方。
一路行程,我已记得不多。只知道那天长得出奇,而且似乎赶了几百英里路。马车经过好几个市镇,从早晨一直走到黄昏,最后我睡着了,直到车门突然打开,方从睡梦中惊醒。
“这里有一位叫简·爱的小女孩吗?”一个用人打扮的妇人站在车门前,借着灯光,我看得清她的面容和衣装。我回答:“我是。”然后就被她抱了出去。
她带着我踏上一条水沫飞溅的宽阔石子路,后来又进了一扇门。接着她带我穿过一条走廊,进了一个生着火的房间,就撇下我走了。
我于是就着火烘烤冻僵的手指,房间里没有蜡烛,壁炉中摇曳的火光,间或照出了糊过壁纸的墙、地毯、窗帘、光亮的红木家具。这是一间客厅,虽不及盖茨黑德客厅宽敞堂皇,却十分舒服。不久门开了,一个叫米勒小姐的人进来了。
米勒小姐带我在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大楼里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穿过一条又一条走道,这些地方都是那么悄无声息,甚至还有几分凄切。后来突然听到嗡嗡的嘈杂人声,顷刻进入了一间又宽又长的屋子,屋子里的长凳上坐着从九到二十岁不等的女孩,有八十人左右,她们正忙着准备明天的课程。
米勒小姐指示我在一张长凳上坐下,她叫大家把书收起来准备吃晚饭。几个高个子姑娘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了,每人端了个大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份份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中间是一大罐水和一只大杯子。那一份份东西都分发了出去,想喝水的人还喝了口水,那大杯子是公用的。轮到我的时候,因为口渴,我喝了点儿水,但没有去碰食物,陌生和疲倦已使我胃口尽失。不过我倒是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薄薄的燕麦饼,平均分成了几小块。
吃完晚饭,米勒小姐就朗诵祈祷文,各班编成两人一组依序上楼休息,这晚我被安排和米勒小姐一起睡。她帮我脱掉衣服,并让我躺下,这时我瞥了眼一长排一长排的床,每张床都有两个人很快就位躺平,十分钟后那仅有的灯光也熄灭了。我太疲倦了,在寂静无声与一片黢黑中,我沉沉睡去。直到早晨清亮的钟声响起,仍然不想起床。
我无可奈何地起床了。天气冷得刺骨,我颤抖着尽力把衣服穿好,等脸盆空着时再洗脸。但我并没有很快等到,因为六个姑娘合用一个摆在楼下房间正中的架子上的脸盆。
铃声再次响起,大家排好队,依序走下楼梯,进入冷飕飕的教室。做完晨祷后就到另一间屋子吃早饭,看见有东西吃,我高兴极了,因为昨天吃得很少,现在我几乎饿扁了。
“讨厌!稀饭又烧糊了。”第一班高年级的女孩低声地抱怨着。
我只吃了一两匙,烧糊的稀饭简直比烂土豆还糟!我虽然饿,却无法下咽,其他女孩的情形也和我差不多。早餐时间结束了,但是没有人吃完它。为了我们没有吃完的食物,我们对主献上感谢,又唱了两首赞美诗。
十五分钟之后上课,中间这段时间算是休息时间,大家的话题都是关于早餐的事,我还听到有人提到布洛克赫斯特先生的名字,米勒小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但她并没有遏制大家的愤怒,显然她也对我们深表同情。
教室的钟敲了九下,米勒小姐站到教室中间叫道:“起立!”
同学们马上站了起来,仿佛都被弹簧弹起来似的。我的目光跟着大家所注视的方向,看到了前一天晚上接待我的人。她站在长房间底端的壁炉边上,神情严肃地审视着两排姑娘。
这会儿大白天,她看上去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身材匀称,棕色的眸子透出慈祥的目光,细长似画的睫毛,衬托出了她又白又大的前额;两鬓的头发呈暗棕色,按流行式样束成圆圆的鬈发,当时顺滑的发辫和长长的卷发并没有成为时尚;她的服装也很时髦,紫色布料,用一种西班牙黑丝绒饰边加以烘托;一只金表在她腰带上闪闪发光。
后来我从教堂祈祷书上得知了她的名字—玛丽亚·坦普尔,罗欧德学校的校长。
这位罗欧德的监督者,在一张放着两个地球仪的桌前坐下,她召集第一班的学生围在她身旁,开始上地理课,别的老师也陆陆续续地叫其他班的同学来上历史、文法等课程。上下课都以钟声来决定,当钟声敲响第十二下时,坦普尔小姐站起来说:“今天早饭你们都没有吃,现在一定饿坏了,我已经吩咐厨房为大家准备了面包和奶酪。”
教师们惊讶地看着她。“这事我会负责。”她说。面包和奶酪一下子就被分光了,人人都很快乐。坦普尔小姐还让我们在园子里悠闲地享用点心。
这花园是一大片圈起来的场地,四周围墙高耸,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一边有一条盖有遮顶的回廊,还有些宽阔的走道,环绕着中间一块地,这块地被分割成几十个小小的苗圃,算是花园,分配给学生们培植花草,每个苗圃都有一个主人。
鲜花怒放时节,这些苗圃一定十分美丽,但眼下一月将尽,一片冬日枯黄凋零的景象。我站在那里,环顾四周,不禁打了个寒噤。
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有开口和人交谈,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我。我独自在附近闲逛,看见门上的石牌写着:“罗欧德公益学校”。
我正思索着公益学校的涵义,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使我不由自主地回头,一个女孩正专心地看着一本书,我问她:“这本书有趣吗?”
过了一两秒钟,她回答:“我很喜欢它。”这时,她抬眼看着我。
“书里讲些什么?”我继续问。我不知道这份勇气从何而来,和一个陌生人如此交谈,完全不像我以前的个性。
“你可以拿去看一下。”女孩把书递给我。
我匆匆一瞥,然后把书还给她,她安静地接过书去,又开始低头勤读,于是我继续大胆地和她攀谈。
“请问公益学校是什么意思?”
“就是慈善学校,我猜你是个孤儿吧。你的母亲还在吗?”
“在我懂事以前就去世了。”
“这里所有的女孩不是单亲就是父母双亡,公益学校就是为了教导这些孩子而设立的。”
“我们不需要付钱吗?”
“我们必须自己支付一年十五镑的学杂费用。”
“那为什么还叫公益学校?”
“因为十五镑不够住宿和学费的开销,不足的部分就由捐款补助。”
“这里是属于那位给我们面包的女士的吗?”
“你是说坦普尔女士吗?我倒希望是她的,不过她做任何事都要向布洛克赫斯特先生请示。”
“他是好人吗?”
“他是个牧师,听说做了许多好事。”
“你知道其他老师叫什么名字吗?”
“脸颊红润的那位是史密斯小姐,她是家政老师;矮小黑发的那位是斯卡查德小姐,她教历史和文法;而那位戴披巾、腰系黄丝带的是玛丹·皮埃罗夫人,她教法文。”
“你喜欢这些老师吗?”
“很喜欢。”
“其中坦普尔小姐最好,对不对?”
“嗯,坦普尔小姐人好又聪明,她比其他人都强,因为她知道的事非常多。”
“你来这里多久了?”
“两年。”
“你在这里快乐吗?”
“你问得似乎太多了,我想我该念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