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小乡村的宁静将本来想多睡一会的粟粒唤醒了。
窗外几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粟粒掀开被窝,坐起来,靠在床边,竖着耳朵专心听着。
睡梦中的沈自强习惯性地伸出胳膊,拦住粟粒。
“老婆,再睡会吧。”
“嗯。”粟粒被沈自强紧紧地箍着,只好又轻轻地缩回了被窝。
大铁皮门吱嘎吱嘎地开了,有人陆陆续续进来了。
“今天,家里要请客吗?”粟粒翻了个身,在沈自强长满胡渣的下巴上掐了掐。
“没有听说啊。”沈自强醒了,揉着眼。
“那我听着像是有不少人到家里来了。”粟粒轻轻说到。
“是吗?”沈自强鲤鱼打挺,飞速起来,站到窗边看了看。
“哦,是几个邻居家的女的,估计是过来找妈说话的。”沈子强又钻回了被窝。
北方的这个时节,早上还是凉飕飕的。
粟粒却没有沈自强那么习以为常。
她赶紧穿衣起来,轻轻走到窗脚,打探着窗外。
一共有四五个和文翠枝年纪相仿的农妇和文翠枝站在小院里说话,让本就不大的小院显得有那么一些拥挤。
她们说的是方言,又快,粟粒有些话听不大懂。
按理来说,北方的方言,南方人,大多能听懂,但是遇到上了年纪的人说方言,还是不大懂。
“小强可找了,早就该找了,你看东庄那个马孬家的蛋儿,和小强差不多大,人家的小孩都出去打工一年了……”其中一个脸蛋红扑扑,胖墩墩的女人说道,脸上带着笑。
“是呀,可算是找了,这下可好了。”另一个高高大大,扎着马尾,抱着一个小婴儿的女人说道。
“哎,对了,你媳妇咋样?我听俺洋洋回来说,他婶儿长得可俊可俊哩。”另一个女人笑着轻轻拉了拉文翠枝的衣袖。
“嗨,小孩儿说的你也信。”文翠枝微微笑着谦虚道。
“咦,洋洋说的,那还有假。”那女的撇了一下嘴,继又笑道,“小强挑了那么久挑的,肯定是俊得很。”
“你说俊就俊吧。”文翠枝咯咯笑了两声。
“多大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矮小枯瘦的妇人开口好奇地问道。
“属小龙的。”文翠枝答道。
“咦,比小强小十岁哩。”众人“嗞”了口气。
“起来了吗?”她们朝文翠枝凑过脸,轻轻地问道。
“还没呢,估计城里人放假都喜欢睡懒觉。”文翠枝朝粟粒的屋字努努嘴。
隔着窗楞,粟粒没看清她的表情。
几人也都跟着向窗户着望了望,然后就一直在那站着闲聊。
话题肯定是围绕着粟粒和沈自强的。
粟粒本想出去转转,看看这陌生又熟悉的小村庄,可是,门口堵着几个好奇的大妈。
她只得背着手在屋子里打转。
那几个人可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加上家里都有活干,也不能整体待在这看稀奇,便陆陆续续的都走了。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粟粒才打开门出去。
“哎呀,翠枝,我说,你家的厕所就是要比我们家的干净……”那个矮小枯瘦的妇人提着裤腰从厕所出来,正好撞见粟粒的目光。
她眼睛亮了亮,赶紧钻到了厨房,又和文翠枝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会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还不时回头大声对文翠枝说着“中!中!中!”
文翠枝稍稍笑了笑,也没答话。
这里没有卫生间也没有洗漱间。
粟粒只得用碗盛了碗水,蹲在院子边上刷牙。
那个矮小枯瘦的妇人出去没多大一会,一群中年妇女就叽叽喳喳地结伴而来,在院门口那站着,嘻嘻笑着。
粟粒很明显地感到了一道道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的目光,像X光线一般。
她很不自在地刷完牙,赶紧进了屋。
“婶儿,小强的找那媳妇可真俊,中!”他们围着文翠枝。
“咯咯咯。”文翠枝笑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你们吃饭了吗?我们早饭做中了,一块吃吧?”文翠枝对她们说道。
“不了不了,俺来看看新媳妇哩,就看看。”那群人寒暄几句,就走了。
院子清净了。
“小强,来,你们来吃饭吧。”
家里没有饭桌,都是围着客厅的小茶几吃饭。
小茶几上还是老四样。
文翠枝几乎原封不动地把昨晚的那几盘菜又端上了桌,只是,馒头和稀饭是新做的。
旁边,多了一碗饺子。
“粒儿,这儿有碗饺子,你吃吧。”文翠枝语气平平地说道。
“哦,我喝稀饭就行,你们吃吧。”粟粒假意把碗往外推了推。
“吃吧,妈专门给你包的。”沈自强好爽地大口啃了一嘴馒头,再夹了一筷子银耳塞进去。
“嗯,那谢谢妈了。”粟粒轻轻地点了点头,端起饺子开吃了。
文翠枝也没有回句“不客气”,仍面无表情地喝着稀饭,几乎没有夹木耳肉片里的肉。
四个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文翠枝的极度安静内敛和钱会的极度风火泼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忽地来到这个环境,粟粒还是有些不适应。
她偷眼看了看沈自强,他正没心没肺地吃得鼻尖冒汗呢。
吃完饭,文翠枝忙着收拾碗筷,沈约翰就躺在椅子上看电视。
粟粒收了两个碗,她的和沈自强的,提出要帮忙。
文翠枝没答应。
“不用不用,我们这的厨房脏,我一个人能行,你坐着看会电视吧。”文翠枝从她手里接过碗,就往厨房奔去了。
粟粒呆呆地站在那,望着文翠枝的背影。
“老婆,坐下,看会电视吧,妈安排了一会走亲戚。”沈自强一遍磕着他们买回来的瓜子,一边扯着粟粒的衣袖。
“走亲戚?”
“对呀,我很久没有回来了……当然,你是第一次回来,我们去几家近的亲戚,走走。”
“噢,那,要准备什么礼物吗?”
回来之前,沈自强可没有说还要走亲戚,所以,她就没有准备额外的礼物。
“不用,妈会安排好的。”沈自强怡然自得地说道。
粟粒望了望厨房那个忙碌的身影,不由得叹了一下,这个家,原来都是由这个大字不识,少言寡语,表情单一的女人在操持。
再看看沈约翰,也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不一会,文翠枝就收拾停当了。
一行四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就出发走亲戚了。
说是礼品,不过就是在村头小商店里买的一项项牛奶、饼干、饮料之类。
按照原先的计划,粟粒跟着他们去了去外公家,舅家,姨家,姑家……
每到一处,男人都不说话,女的则一个劲拉着文翠枝的手,眼睛看着粟粒,眉开眼笑地说着“中中中!”
粟粒总是微笑着看着他们,粟粒一笑,他们就笑得更开心,“中”也说得越多。
最特别的,要数沈自强的外公文宇轩了,九十多岁,仍耳聪目明,精神头十分好。
他拉着粟粒的手,一个劲说着中,并问她习不习惯,在哪里上班,是不是党员。
粟粒都一一笑着点点头。
“姥爷,粒儿现在是他们科室的副科长哩。”沈自强大声对他说道。
“哎呀,小点声,我耳朵好得很,副科长呀,哎呀,中中中!”文宇轩连说了好几个中,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文翠枝也跟着笑了。
“这下,我不担心你娶不着媳妇儿了。”文宇轩转头又朝沈自强说了说。
“是。”沈自强笑了笑,“姥爷,你不用担心啦。”
哈哈哈,在场的人,都笑了。
几个胆子大的女的,直接拉着粟粒白嫩的手,一个劲摩挲,“啧啧啧”地叹着“中”。
粟粒没有反感,她很享受这纯纯的“中”。
选择沈自强,终是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