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背着背包,穿过碎石的路段,拐上村道。三月的金凤和油菜花在道两边相继盛开,花田间绰绰人影在散步,只是距离太远,估计扯破嗓子也未必能听见。老肖一抬眼就看见旁边的村口有个老头蹲在一个歪脖子树下面抽烟斗,吸一口,吐出一串烟圈,看起来很是惬意。
“老大爷。”老肖喊了一嗓子,他得找个手机信号好的地方,试着查一下目的地的路线。结果他发现,连着喊了几声大爷对方都没反应。
“难不成人老了,耳朵不太好使?”老肖心里想着,打算往村子深处再走走,按道理这附近肯定有基站的位置,总能找到通讯信号好的地方。
老头把烟斗往面前的石头上磕磕磕敲了几下,烟灰都敲到了地上,然后把烟袋往怀里一揣,起身就往回走,路过老肖身边的时候,老肖分明听见老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哎?大爷,大爷您听得见啊?”老肖喜出望外,也没琢磨出老头为什么之前不搭理他。
“哼,谁是你大爷!”老头满脸的愤懑,这小伙子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出头,和自己出门在外打工的儿子差不多大,怎么自己就变成他口中的老大爷了。
老肖这才反应过来老头为什么生气,打量了几眼过后,哭笑不得地说,“那我喊您什么?大叔?阿叔?”
“哼,叫叔叔。”老头挺了挺胸脯,这孩子个儿挺高,想当年自己当兵都算是高的了,在他面前生生矮了半个头去。
“呃,叔叔好,问一下,大研村离这里远吗?”老肖毕恭毕敬地问道。
“大研村?你找哪个大研村?”老头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
“这附近还能有几个大研村不成。”老肖在肚子里腹诽几句,虽说周边的郊县他不太熟,也没听说音近或者同名的村子。“就是那个研究的研的大研村。”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然后就看见老头怪笑着冲他挤了挤眼。
“伢子,你说我耳朵不好,我看你眼睛不好才对,我刚才蹲着的那个石头,旁边不写了大研村的名字嘛。害我以为你要找别的大研村呢。”
老肖一口血差点没从胸口迸出来,这样被一个当地村民排挤,要是被王波知道,不得嘲笑他几个月。
“好……的,叔叔,我打听个人,咱们村里有没有一个,叫沈宝刚的?”
“你是他什么人?”老头的眼睛眯了眯,又仔细瞅了瞅这个长得挺好看的男孩子,穿着一身登山服,皮肤黑黑的,似乎不像这个村子出去的娃儿。
“我,我不是他什么人,我找他打听点事。”老肖耐着性子和对方解释,说了这会儿话,也没见其他人从村里走出来,不然他早就丢下这老头走了。
“打听什么事?”老头不依不饶地问。
“你……”老肖正要发火,突然嗅出一丝不对劲,“你这么感兴趣?难道你是沈宝刚?”
“啪!”老头一巴掌拍在老肖的后背上,老肖一个没防备差点趔趄了一下,这个家伙,手劲还挺大,难不成是个练家子?
“你是当兵的吧?”老头突然问他。
“呃,我军校毕业的,现在不在这一行了。”老肖的眼睛转了转,想起了老王之前被拒绝的境遇,打算换个说法试试。
“不是这行的,你就问吧,看我愿不愿意回答你。”老头停下了脚步,他们面前出现一个小饭馆,老肖识相地主动走了进去。
“你,认识江启山吗?”看着沈宝刚点了几瓶啤酒,自顾自地斟上喝了起来,老肖心想,还好我睿智,带了现金出来。
“江启山?”沈宝刚斜眼瞥了老肖一眼,“你和他什么关系?”在他印象中老江是没有儿子的,两人喝酒的时候他还调侃过这件事。
老肖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沈宝刚明摆着不愿意和体制内的人沟通,现在怎么把自己和江启山拉上点私人交情?
沈宝刚就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面不改色地说,“我是他女儿的男朋友。”差一点没把口中的啤酒吐了出来。
“呸呸呸,你要是他闺女男朋友,你跑来问我他的事?那为什么不是他闺女来问我?”
老肖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心中默念了一句江夏对不住了,一边振振有词地说,“是这样的,我们还没领证,但是关系已经明确了,江夏她……她怀孕了,不方便行动,我和她商量婚事的时候又遭遇了她母亲过世,她非觉得是自己的父亲在地下不放心,有点神经过敏了,我这不是担心我未来的老婆和孩子嘛……”
一番话下来,沈宝刚还真找不到什么漏洞。看着老肖这张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庞,不禁有些唏嘘感慨,之前他在家歇了好久,被家中的老婆拎着耳朵天天骂,气得他只好蹲在村头抽烟解气,没事就回忆一下当年自己的青葱岁月,最后还是外地打工的儿子劝他,人总得往前看,今天刚打算振作精神,这不,竟然就遇见故人的,女婿了。
“老江的爱人……怎么走了?”沈宝刚有点伤感,年纪大了,果真听不得同龄人离世的消息,一有风吹草动就担心自己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呃,阿姨,身体不太好,江叔走了没多久就一直病着。”老肖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老实说他连江夏妈妈的死因都是猜的。
沈宝刚听到这里,更加悲愤了,老江的死本来就是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重石,当时老江爱人也有问过他,他因为正在办理退伍手续只得支支吾吾言之不详,“反正我也是不信老江那个人会自杀。”他当时就留下这么一句,反而害了嫂子一直对此事怀有执念,他后来听说嫂子经常去局里闹,最后竟然还没有颐享天年就病故了,沈宝刚的内心深处百感交集。
沈宝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杯子放了下来,和老肖说起了一段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