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巨大的孤独感向他涌来,但他却又不想和任何人有接触交流。他想家,却又抗拒回家。
他怕自己的孤独得不到别人的同情,他自己作到这个地步再认输服软在他看来实在太贱了。路南是个视尊严高于生命的人。
到不如就这样流浪,流浪,遭遇什么意外或者饿死在街头就挺好的。
可是,那样岂不是没人知道自己的痛苦,岂不是无法表达出自己怨恨什么,无法改变什么,未免太没有意义了。
他该让这令人压抑的教育,这不理解孩子的父母,这可恶的社会以及那些让他作呕的人都付出点代价才行。但他什么都没有,他自觉缺乏力量做到这些,哪怕是一丁点的改变执行起来也远比他想象中困难。
悲伤和快乐都可以增加人的爱,但愤怒和憎恨恰恰相反,它们会吞噬你的爱。不过愤怒和憎恨却可以带给你强大的能量!
当路南饿的没有什么力气去想什么法律道德时,他的怨恨就更深了,邪恶差一点就要闯入他的心灵了。
他如幽灵般在街头游荡,他也不在乎自己像个什么样子了,他可以看到人们鄙夷的目光但他不羞涩,他感受到人们的指指点点但他不逃避。他一直敏感到有些社交恐惧,但此刻他一点都不恐惧,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放松自在过。
他就像快要醉倒似的摇摇晃晃地走着,大概走到了城边上,艰难地爬上一座大桥,又艰难地下去,他只盯着自己的脚下,思考着,走着。人很少,风凄凉地吹着,几张破报纸在没有车的柏油路面上翻滚、旋转、飞舞,跳着孤独、没有人欣赏的舞蹈。
傍晚的阳光温柔而不刺眼,微风拂过路南的额头,拨动起他的头发。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自己原来是短发,现在已经挺长了。他抬起头看到杨柳在风中飞扬,水面泛着粼粼波光,远处的水中央有两个嬉戏的小孩……
但他们好像在挣扎!
“有人溺水了!”他着急地大喊起来。
零星的几个人靠拢来,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只是站着不动。
“哎呀,我不会游泳。怎么办?”
“我也不会,你会吗?快救救他们!”
路南紧攥拳头直发抖,简直要跳起来。虽然他的游泳技术也不怎么好,但此刻必须由他担任起这个任务了。
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迅速跳下水,连鞋子都忘脱了。他向中央游过去,但他感觉自己游得太慢了,怎么努力都快不起来,真是急死人。你总是在最紧急的时候感受到这种绝望,你极努力地想要加速,但拼尽力气却还是慢腾腾的,那路途中的急躁让你难受又无奈。
那个男孩浮浮沉沉,被水呛得发不出声音,连救命也喊不了。
路南伸出手,刚碰到那个男孩就被他死死拽住了,男孩像触电般紧抓着不松开,因用力显得很狰狞。
路南被他拽得自己也游不动了,他本来就只是勉强自救的水平。但这时候无论路南说什么那男孩都听不到,他只是紧紧抱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路南一边保持着浮在水面上,一边使劲想从男孩怀中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但没有成功,他呛了一口水,维持着浮在水面已经很费劲了。
路南费力抽出一只手一拳打在男孩下巴上。
但男孩还在拼命拽着,人的生存本能是多么强烈!
路南又是一拳上去,男孩终于昏过去,手放松了。
路南在和他对抗时也呛了口水,他一只手努力拖着男孩,用残存的体力向岸上游去。
当他爬上岸,把男孩放到地上,岸上的人围过来检查那个男孩。路南回头看去,另一个孩子却早已没了踪影,水面平静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路南的心脏好似被一把揪住了。
一阵莫名而强烈的情绪蠢蠢欲动,是悲痛,也是愤怒,他想痛哭,又想发火。他又跳下水,但一直游到体力不支什么也找不到了。
有人弄来小船搜寻。
路南吃力地
爬回到岸上,他蹲坐在岸上望着夕阳下正在搜寻的小船,望着自己刚刚回来的地方,他多么希望一个小孩从水中钻出来,调皮地吐个舌头,做个鬼脸。这会儿岸边已经聚了很多人了,大家议论纷纷。
“这年轻人,正壮实呢,连个小孩也救不上来。”
他听到有人说,“那个小孩离他那么近,本该一块拉上来,他就像没看见一样,不知道眼睛长哪里了。”
还有人反问:“那你咋不下水救人?”
人们围成一圈看着那个被抢救着的小孩。
几艘小船在水中央漂浮着,远处响起救护车的声音。
路南拿起书包,默默地站起来,背着这一身的水,沉重地向前走,离开那群人。
“是啊,自己本来有机会多救活条人命的。”
自己是因为着急和紧张搞砸了些事情,但那群说闲话的人又算得了什么?他们配活在这世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