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无眠。
冯莲花拿起暄红做好的面具轻轻扣在自己脸上，歇了一个月，也是时候去都察院复命了。
她拿起自己的官衣套在身上，宽宽绰绰，倒像是穿了别人的衣服。
“姑娘，你一会回来想吃什么？”小曲问的小心，谁都知道她家姑娘最爱吃零嘴。
但自从这次醒了，除了正餐外平时喜爱的零嘴都统统戒了。
小蔓冲着小曲摇了摇头，笑眯眯道：“姑娘，今日吃些凉爽的可好？”
“你们看着弄点就行。”
冯莲花刚走出房门，转头又嘱咐道：“给李师傅送些过去，这一个月她教了我不少骑射，礼不可失。”
一个月没有出门，如今坐在马上反倒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想起一个月前她上马都不利索，现在都已经能自如驭马，可见时间真的是一味耐人寻味的良药。
她这样想着，心里反而比带着府中时好受了许多。
相对于冯莲花的平静，都察院里的其他都事见到她时却有些不大自然。
大家又都是些男子，也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只能一路点头微笑，等冯莲花走过去才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就连平日里最爱捉弄她的孟良，一瞥见冯莲花的身影也逃得比兔子还快。
李璟之心疼地看着冯莲花脸上的暄红面具，等她走近了才担忧道：“你怎么不多歇歇，旧伤又添新愁，魏大人已经准了你三个月假期。顾大人没告知......”
冯莲花倒是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李璟之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磕磕巴巴改了嘴，“啊，我的意思是，那个......”
“无妨。”
冯莲花朝他笑笑，“我最近没见到顾大人，如今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也是时候回来复命。”
“那你与他真的？”
李璟之手握在袖中，眼里与其是说八卦更多的则是迫切。他紧紧盯着冯莲花的面具，似要看到她的心里。
“我与顾大人已然退婚。”冯莲花瞥了眼周围竖耳倾听的红衣都事，极为坦荡。
“那便好。”李璟之唇边绽出一抹笑容，声音比刚刚低了不少。
冯莲花也没细听，注意力全被此时走出书房的人牢牢吸了过去。
一个月没见，他也瘦了。
个头似乎更高了些。
她痴痴地看着顾易，只觉得这一个月的所谓疗伤，也抵不过他身影出来的一刹那，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李璟之向前一步，牢牢挡在两人之间。他拉住冯莲花的衣袖，熟稔道：“莲花，范大人嘱咐过，若你三个月内回来都察院，要我带你过去见她。”
“范大人？”
冯莲花怅然的收回目光，心里百转千回。说不想他说忘了他，全都是假的。
那是她想相守一生的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说放就放。
她想的难过。
等回神，自己正跟在李璟之身后，他嘴里还在说着那件张府的案子。
“莲花，此次要不是你。张府一案未必能顺利解决。我也托你的福，现在已经成为了紫衣都事，跟在范大人身边做个记录要员，虽然也是紫衣都事的一种，但跟着范大人可以学到不少.......”
李璟之还在唠叨着，冯莲花却还念着刚刚见到的人影。
他不肯看她，是忘不了旧情还是恨她？
即便冯莲花已经不断克制自己，但大脑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越是不去想，越是更多的想起。
她难过的抱住脑袋，突然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莲花？”李璟之吓了一跳，连忙蹲在她面前想要替她擦拭眼泪。
他的手指刚刚揭开冯莲花的面具，一声声惊呼此起彼伏。李璟之也当场愣在原地，面前的人哪里还有原本秀美的样子。
除了那道丑陋的疤痕，他什么都看不见。
“怪不得顾大人退婚了。”
“唉，你声音小点，同僚一场，莫要说得这么难听。”
“听说刚刚来了位姑娘找顾大人？”
“这么快就有了新欢，果然是顾大人啊，哈哈哈哈。”
“别笑了，顾大人来了。快走！”
冯莲花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她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身后的人。
她以为自己缩成一团，就可以避开顾易。
但很明显，走在他身边的女子不是这么想的。
“咦，李都事，你们在这做什么？”苏棣棠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极了，像是千百遍练习过的一样，她轻轻拍了拍冯莲花的肩膀，温柔的恰到好处，“莲花，不知道你今日回来。不然，顾公子亲手做的零嘴我定要给你留些。”
似是看不到冯莲花的颤抖，苏棣棠且欢且愉，“我记得你最爱吃，不是么？”
风吹过，压住了冯莲花心中最后一团火。
“棣棠，我们走吧。”
像是不耐烦的催促，又像是不欲与她多待。
顾易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但苏棣棠的声音显然是又惊又喜，惹得冯莲花不禁抬起头。
十指相握，男俊女美，登对极了。
苏棣棠得意的一回头，四目相对时。
却看到冯莲花额上粗鄙的疤痕，弯弯曲曲似是一条虫子盘旋在右鬓角。
苏棣棠忍不住往顾易怀中靠了靠，她眼中立刻聚了泪，极为悲悯道：“莲花，你的脸真的被毁了。你以后该怎么办啊？”
顾易站得笔直，闻言瞥了一眼张皇失措的冯莲花，见她手忙脚乱的带上面具，全程低着头恨不能将自己埋在地下。
他眉眼似有寒冬，就连开口也带了寒意，“棣棠，莫管他人事。”
顾易手指一牵，苏棣棠低眉顺眼，难得乖巧。
冯莲花心如刀割，偏她咬着牙不肯自己再哭。一时间心气难顺，连自己嘴角渗出血迹也不知，一双眼只知道直愣愣的看着顾易走远的身影。
她脸色痛苦，眼里的光芒越来越弱。
李璟之从未见过冯莲花如此魔怔，他顾不上男女之防，背起冯莲花就朝着范大人的书房跑了过去。
冯莲花伏在李璟之背上，眼睛却死死盯着顾易的背影。
只要他肯转身，不论什么苦衷，她都能原谅他。
只要他肯转身！
“顾易！”
她拼劲全力，却也不过是让他牵着苏棣棠停下来而已。
冯莲花慢慢合了眼，搭在李璟之肩上的右手也垂了下来。
一朵桃花，四分五裂从她袖口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