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轻喘两声,调匀呼吸。
开阔的硬地球场,四周坐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观众。他们有的举着横幅,有的轻声交谈,有的鼓掌叫好。
迹部从背包侧袋摸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条纹纸,轻轻展开。
将需要注意的事项写在小卡片上,在90秒宝贵的单数局休息时间中时时拿出来温习,是很多世界顶级选手的小习惯。
纸上只有四个字。
绝处逢生。
迹部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
还真让她猜对了。
迹部抬眼,扫了眼电子记分牌。
4—1,他是落后方。
他在安德鲁猛烈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哨声响,裁判提示选手重新入场。
迹部指尖揉搓着柔软的条纹纸,将它团成一团,胡乱塞回背包侧袋。
拿起球拍,起身。
那个总是一头热血,莽莽撞撞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了料事如神的半仙,神算子。
迹部轻嗤一声。
——***——
时间倒回18小时前。
她将纸条塞进他的口袋,说,“赢下他。”
他捏起纸条,第一时间打开。
杉本由纪也好奇的凑过来。
“绝处逢生?啊嗯?”
尚美只是笑,并不说话。
“给本大爷解释一下。”迹部指尖夹着纸条,危险的抖了抖。
“没什么好解释的,大概~”尚美眼珠一转,唇角漾起一抹极勾人的笑容,“就是觉得,你会陷入苦战。”
“本大爷,啊嗯?”
“唔,骄傲自满的迹部选手,大概会被安德鲁选手密不透风的猛烈攻击打的抱头鼠窜吧。”
迹部轻哼一声,并不以为意。
“那么,如何绝处逢生。”迹部懒散道。
尚美却在此刻收敛笑容,定定的望着他。
“咬牙顶住,然后,打他的反手。”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所有球,一个不落的,攻击他的反手。”
“所有。”她再次强调,“一次正手也不要给。”
——***——
迹部上场,安德鲁正挂着和善的笑容看着他。
迹部危险的眯起眼睛。
眼前这个男人,可没有他表面上那么和善。
迹部眼睛转了转,低声喃喃:“所有反拍……”
第六局,迹部发球。
第一球,迹部上手就是一记内角平击,直攻对手安德鲁的反拍,安德鲁回了一记短直线,迹部立刻随球上网,抽了一记反手斜线,将球打到对方的左半区边线,先取一分。
第二球,迹部没有任何犹豫,一记漂亮的外角平击,将球远远的拉到球场之外,ACE,30—0。
第三球,迹部还是贯彻反拍的战术,发出内角平击球。安德鲁吃一堑长一智,接发球后立刻向左半区移动。迹部眼疾手快,在中场放了一记削球短球,率先变线,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40—0。
局点球,迹部发球,左半区外角平击。安德鲁做了十足的准备,直接接回,没有给迹部拿ACE的机会。迹部本想用正手抽一板直线,抽到对手的右半区,抬眼一扫,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安德鲁似乎已经预料到迹部的动作,接发球后立刻变向,向右半区移动!
迹部心念一转,放弃正拍斜线的想法,临时调整动作,用反拍旋了记短斜线,球落在安德鲁场内的左半区!
不远处,坐在VIP观看席的尚美眼尖的发现迹部的动作变换,终于舒了口气,放松的靠在椅背上。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
安德鲁那个男人,绝不能给他任何一个正手的机会。
很多看似正拍的机会,其实是对方诱人的陷阱罢了。
很好,看样子,迹部已经看清了。
只要摒除内心的贪欲,坚定不移、持之以恒的攻击对方的反拍,胜利指日可待。
这场比赛,胜负已分。
——***——
迹部难得没有走在前面,不远不近的跟在尚美身后:“做了多久的调查?”
他如愿拿到了澳网的青少年赛冠军。被各家媒体簇拥着采访时,他抬眼望去,却看不到那抹动人的酒红色。
尚美拖着行李箱,男人低沉的声音被滚轮骨碌骨碌的声音掩埋,听不真切。
“没多久。之前一直在准备德国站的比赛,也没分出心神。幸好淘汰的早,有时间从网上找安德鲁的比赛录像来看。他的个人特色还蛮突出的,所以总结并不太难。”
“啊嗯?德国站?”迹部直接把后半段话忽略,“你参加了青少年巡回赛?”
他一顿,意识到不对:“没参加英国站?”
“英国站错过了。”尚美有些懊恼的摸了摸耳根,“德国站的比赛还是手冢学长提醒我才赶上报名的。”
尚美想起迹部因为闭关还什么都不知道,解释道:“侑士回日本之后,我听哥哥说手冢学长来德国复查,他们都很担心,所以我就飞了德国一趟去看看他。还好,伤势不算严重。和他闲聊时才提起的青少年巡回赛,也是他建议我报名德国站。”
迹部默默的听着。信息量太大,他要消化一会儿。
尚美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不在意的笑笑:“你能赢得比赛,靠的是自己的实力。安德鲁的正手非常厉害,反手是唯一的突破口,无论哪个选手都会把攻击反手作为首要战术的。这不是我的功劳。”
“是吗。”迹部突然强势开口,“昨天比赛结束,本大爷特意找了安德鲁的比赛录像分析。安德鲁十几场比赛中,有三分之二的对手都选择了攻击他的反手,但最后都没能获胜。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坚持要本大爷攻击他的反手,而且强调,所有回球?”
尚美看着他,眼睛仿佛会说话。
迹部盯着她日渐明丽的脸庞,近乎执拗的坚持道:“因为在反复看过至少三次之后,你终于找到可以击败正手侵略性极强的安德鲁的唯一方法,那就是让所有的回球都飞回他薄弱的反手,所有。因为只要有一颗球落在了他的正手,就会被他无情的咬住,然后用狂风暴雨式的进攻,结束这场战斗。”
迹部上前,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获胜的关键不在于反手,而在于坚持。坚持在对方的正手威慑下咬紧牙关,坚持每一球绝不放松,坚持用反手控制对方。反手不是目的,反手只是手段。所以,你告诉本大爷所有;你的纸条上不写反手,写的是——绝处逢生。”
迹部低下头,凑近尚美:“现在,可以在本大爷面前坦然承认你的付出和功劳了吗。”
尚美微敛双目,偏头避开了他的注视。
虽然侧开了头,但她唇角的弧度没骗过迹部那双锐利的眼。
“如你所愿,迹部景吾,既然你不给我谦虚的机会,那就好好想想,要怎么答谢我——这个为你加冕的恩人吧。”
微风起,尚美酒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轻拂他的胸口。
她的眼中水光潋滟,胜过春风夏雨,秋叶冬雪。
她的唇角勾着弯弯的月牙儿,她的眼中晴空万里。
迹部站在原地,胸口腾起一阵热意。
又来了,和递纸条那时一样的笑容。
她是怎么学会这么勾人的笑?和手冢那个没有表情的家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