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总，我见过王覃宇这个人。那晚我们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一直都是我们几个人在说话，他基本上没说话。”林狄雅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在马悦云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两三秒钟，然后耷拉下眼皮，又呷了口水。
被林狄雅用那种眼神看了一下，马悦云心里直发毛。她真的是刚毕业的学生吗？我为什么感觉她比那些工作了许多年的职业经理人更高深莫测？她那么说分明是在暗示我，暗示我她知道我不怕王覃宇的威胁。我该不该告诉她所有的事情呢？
“抱歉，打扰一下，”面带微笑的服务员推着典雅的餐车站在马悦云身边，“您点的餐好了。”
马悦云的眉宇间闪过一抹被人打断思路的不快和不耐烦，却笑着对服务员点了点头。服务员便开始将一碟碟精致的菜肴端到桌子上。
“各位，请慢用。”服务员甜甜地说。
“谢谢。”
服务员走了。默不作声的林蔓菁突然干咳一声，不怀好意地瞅了一眼李凡昌，好像在说：“这个服务员长得可真漂亮，你怎么不看看她？”
李凡昌貌似没有明白林蔓菁的意思，一本正经地坐着没动。
“林总，咱们边吃边聊。”马悦云做出请的手势，招呼林狄雅用餐。
林狄雅拿起银色的刀叉，开始切色泽光鲜，香气诱人的牛排。林蔓菁和李凡昌也拿起刀叉，开始吃饭。几个人默默地吃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机缘巧合之下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半块牛排进了肚子。马悦云端起手边的水杯，笑吟吟地对林狄雅说：“林总，您工作时间不能饮酒，我就以水代酒，敬您一杯。”
你终于想起自己口渴了吗？林狄雅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唇，端起水杯轻轻碰了一下马悦云手中的杯子。“最近马总辛苦了，这杯我敬您。”
不等马悦云再有任何表示，林狄雅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她还真的把水当成了酒。马悦云的嘴角歪到一边，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我只能如实相告了，她已经猜到了。她边想边喝水，做了决定。
“林总，王覃宇认定我不敢做出任由他离开的决定，他那么说无非是想表明和姚钱飞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但据我所知，他并非全心全意地站在姚钱飞一边，一定是姚钱飞说了让他心动的话，他才决定趟这趟浑水。当时我没有立刻认输，学着姚钱飞的样子，请他允许我考虑一天。姚钱飞应该猜到我会私下和王覃宇见面，但他欣然应允，没有阻拦。”
马悦云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一抹冷厉的光芒跃入黑色的眼瞳。
“哼，他姚钱飞能把王覃宇拉拢到自己一边，我马悦云也不是吃干饭的。这种事情，我比他更拿手。没等到晚上，我就给王覃宇打了电话。我好话说尽，许给他各种好处，最后他说出了姚钱飞许诺给他的好处。”
林狄雅好像很喜欢吃美味的牛排，不紧不慢地吃着，仿佛不怎么在意马悦云说的事情。林蔓菁也在吃，她切下一小块牛肉放到嘴中，一边咀嚼，一边望着像讲故事的马悦云。而李凡昌呢，他的右手拿着刀子，左手拿着叉子，但这两样工具离盘子有三四厘米，悬在半空，全神贯注地倾听。不过他究竟在听马悦云讲述的事情，还是单纯地听她的声音，那就不好说了。
“姚钱飞承诺将他提升为副总裁，在公司仅次于他。还答应将王覃宇的股份从5%增加到10%，基本年薪为一百万，还不算绩效奖金、住房补贴、车补和饭补。王覃宇禁不住这样的诱惑，于是就发生了我前面说的那些事情。”
“这个王覃宇可真是两面派，”林蔓菁忿忿不平地说，嘴角耷拉下来，显示她对王覃宇的逼视和讥讽。“他既然答应了姚钱飞，怎么能向你说呢？他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原来肚子里全是坏水。”
林狄雅放下刀叉，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我猜接下来王覃宇以此为价码，告诉你只要你开的条件比姚钱飞优渥，他就支持你。对不对，马总？”
“林总，您真乃神人啊，这次又被您说对了！我对您真是心悦诚服，佩服得不行。我再敬您一杯。”
林狄雅微微笑了笑，轻轻地与马悦云碰了下杯子。
“啊？！”林蔓菁长大了嘴巴，两道眉毛聚到一起，一抹深深的厌恶在她的眼睛中荡漾。“这个王覃宇真不是东西！他这么做不单单是两面派了，简直就是墙头草！”两面派和墙头草究竟哪个更惹人嫌，更令人厌恶，林蔓菁没有细细考虑。“马总，照我看，你应该把王覃宇的真面目告诉姚总，你们一起揭露他的嘴脸，让他灰溜溜地走人。”
这个世界上的许许多多人，许许多多的事情，不是非好即坏，非正即邪。通常情况下，人或者事儿介于两者之间。心直口快、脑筋不会转弯的林蔓菁说的也没什么错，只是赶走王覃宇，之前说过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小林呐，我们公司可离不开王覃宇。”马悦云笑眯眯地看着林蔓菁，眯起的眼睛藏着与她嘴上的笑容截然相反的情感。“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公司的技术全仰仗他呢。他走了，和他同样水平的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而且即使找到了，也不见得他比王覃宇要的少。据我所知，当初姚钱飞把王覃宇挖过来，给他的薪水比市面上低了许多。而王覃宇之所以辞去原来的工作，加入我们，看重的是姚钱飞许给他的期权。”
马悦云红润的嘴角扬了上去，毫不遮掩她对王覃宇的嘲讽。“他根本就不知道姚钱飞从来没有想过上市的问题，所谓的期权、股票不过是空头支票罢了。要我看，王覃宇被暴富的美梦冲昏了头脑，幻想着有一天能够一步登天。呵呵，真是痴人说梦，天真的像个傻瓜。”
l林蔓菁沉默不语，心中翻腾着汹涌的巨浪。如果有人拉我创业，许给我各种诱人的条件，我会离开若星，跳入创业的浪潮吗？她低头凝视盘子中的牛排，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假如我没有听到马悦云说的那番话，或许我会立刻提交辞职报告，收拾行装，毅然决然地从若星这艘豪华巨舰上跳入美丽的海洋。毕竟以前她在若星待得不如意。
“马总，照你的意思，你已经把王覃宇拉到你这一边了？”这个时候，林狄雅已吃完牛排，端着水杯，不紧不慢地喝水。“既然如此，我想我们可以直奔主题了。”
马悦云的脸上的讥讽消失了，一抹看起来不像装出来的愁闷之色在白嫩的脸上清晰可见。“哎，王覃宇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指点，脑子突然开了窍。他好像十分笃定为了赢得与姚钱飞的争锋，我什么都愿意付出，他竟然要求我以……以身相许，要我嫁给他……”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凡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之大引得附近几张桌子的客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训练有素的服务员也看过来，一副戒备的神情，待看清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才收回视线。
盛怒之下的李凡昌毫无所觉，继续义愤填膺地说下去：“他向姚钱飞要钱，却向马总既要钱又要人，真是恬不知耻！借用马总刚刚说过的一句话——痴人说梦！而且，他这种人的脸皮简直比城墙角还要厚上几分！他也不想想，他是什么人，马总是什么人，他怎么……怎么能提出这么……这么……”
能说会道的李凡昌气得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王覃宇了。
三个女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无比气愤的李凡昌，谁也没有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老道的马悦云第一个回过神来，她眨了眨仿佛春水似的明媚大眼睛，向李凡昌投去一抹意味莫名的眼神，似感激，似示好，还似暧昧。
李凡昌的视线触碰到马悦云的眼睛，前一秒好像要吃人的老虎下一秒变成一只温柔的小绵羊。他的脸再次涨红了，慌忙低下头，隆起的喉结蠕动着，仿佛一座起伏的山脉活了过来。
“林总，您的这两个职员都蛮有正义感的嘛。哎，若是姚钱飞或者王覃宇能有他们的一半，咱们的项目马上就能进行下去了。”马悦云又瞥了一眼羞涩的李凡昌，侧过身对着林狄雅。“我实在想不出法子了，只好来打扰您了。林总，您说我该怎么办？为了这个项目，我什么都可以做，但让我嫁给王覃宇，我确实做不到。哎……”
林狄雅直觉地感到假如她向马悦云施压，别说跟王覃宇结婚，就是跟一头猪结婚，后者也会答应的。但是她能那么做吗？她不能！
“马总，我已经知道你的难处了。你无需委屈自己，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好了。”林狄雅又喝了一口水，擦了擦嘴唇。“蔓菁姐，凡昌，你们俩再陪马总一会儿，我吃饱了，先回去了。马总，再见。”
不等马悦云挽留，林狄雅起身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