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家坐下之后,老管家和一个书童一起上茶。是的,是“一个”书童。王芒的夫人竟然没有丫鬟!大家想,这个人是穷还是抠门?夫人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吧,估计饭也是亲自下厨做的吧?大家只好陪着尴尬的喝一口。
不喝还好,一喝,城府比较差的几个官员马上就吐了出来。谢玮皱了皱眉,当年他在宕阳的一个乡下迷路的时候,曾经问当地农夫讨过一碗水喝。农夫见他是个官样人物,就稍微放了一些糙米。这是一种用炒制稻谷泡的茶,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茶。当时谢玮很年轻,口渴之余,不免觉得宕阳郡茶味涩涩。
几十年来,他再也没有机会喝到这样的茶,所以反而觉得王芒家的茶很不错,于是仰头一饮而尽。
王芒赞道:“少府大人善品。”众人侧目,心想这么粗陋的茶,分明是开涮我等,谢玮一定是看到新司马母家谢氏,准备巴结了。
谢玮谦道:“不敢。请问此茶何名?”
王芒曰:“陈年麦粒炒制而成,无名。”
众人愕然。陈旧的老麦子做的茶,田间地头的农民耕作时累了会喝一些,一些医生会入药。贵族即使要喝这种炮制的茶,也选上等玄米。
王荡觉得有点好玩,这大哥到底想干嘛呢?反正这些东西他们也没吃过。陆续上来的菜肴不是野菜,就是陈粮。餐具也是歪瓜裂枣。真是奇怪,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没有美酒佳酿和肉类,这些座上宾也就是吃点野菜洗洗肠胃。但是王弘似乎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抬头看看周围,发觉其他几个大臣也有这种想法。
王芒问王弘:“天子最近出门什么仪仗?”王弘说了用的都是正常的配置。王芒问:“天子使用的这一套仪仗,为什么要给董献也配一套,还要多赐良田千顷?”
王芒这席面儿上的问话不太符合臣下之间宴请的规格。因为H朝惯例是臣下聚会是不得妄议朝政的。所以王弘凛然道:“天子之赐,无须臣下解释。请大司马自重。”
王芒毫不示弱:“王大人之前在泗水好多年,新近才进长渊,恐怕不知道我朝如今吃穿用度有多难?”说完看看谢玮。谢玮一脸尴尬,心想他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王芒通过十年的学习,除了H朝文化,他也了解了这个王朝的机构运作。他看到过郊野农田耕作的村民,也看到过市井街坊辛苦讨生活的贩夫走卒,无不是生活劳苦。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些达官贵人的生活太奢侈造成的,都是因为这些人花——钱——太——多!
如果说一开始,王芒只是想给自己在朝中谋个差事,增加养家糊口的收入,那么现在的他,在被邀请了参加过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之后,震惊了,震惊的程度一点不亚于今日众人突然吃到这一顿粗陋饭菜的惊异程度。
达官贵人们拿蜡烛当柴烧,花钱如流水。吃不完的肉堆成山,用不完的布料烂了仓库,而穷人无立锥之地,无隔夜之餐。这里哪有公平可言?
所以,当地位已然跃升至H朝仅次于皇帝的三公之首大司马时,他开始有了新的追求——他王某人,要开创新的时代——一个没有贫穷、没有饥饿的理想时代!
是的,今天这顿饭是他政治生涯的第一场戏。他学着那些贵族开始搞这种派对宴会。但宴会主题绝不是美玉珍馐,而是粗茶淡饭。他要向整个王朝,表达并传递一种新的理念:克己、节俭。
众人吃惊的望着王司马。他面前摆放的饭食,和其他人的一模一样。但他吃的津津有味。王夫人的也是。他们夫妇俩吃一些,还互相给对方夹一些菜,举箸投足,相敬如宾。
谢玮看看这些饭食摆设,忽然觉得王芒是不是在传递节俭这个信号。
王荡看王芒跟老妻秀恩爱,忽然觉得他是不是在传递克己这个信号。
两人都深为叹服。谢玮开始由衷的支持这位政坛新秀的做法。如果王朝的风气能为之改善,亏空一定会有所减少。
而王荡,特别难以理解世上居然有成功的男人会只爱自己老婆一个的。他深深折服于王芒的自律。就这一条,他永远也比不了。王荡开始有点理解父亲为什么会特别推崇这个人了。
王弛想,以后光禄寺如果这样办理饭食招待,确实可省去不知多少开支,但是人家会买账吗?不管怎么说,这位族兄还真是个异类,居然吃得下去,也令人不得不佩服。
王弘想,这玩意儿怎么吃啊?他王芒到底是不是贵族出身啊?要我吃三顿这种菜色,我一定受不了。他王芒这是作秀还是玩真的?!
大家各怀鬼胎,尬聊一会,这场简陋“宴请”就此结束。但八卦很快传遍了长渊、京畿、乃至整个H朝的国土。
贵族阶层还在质疑这是不是一场“作秀”时,还在观望犹疑时,长渊普通的平民阶层,是最先沸腾的。每个坊市的说书人都开始说这次宴请的段子。如果他们有电视机的话,相信这种段子的收视率是空前的。
还有之前在太学任教的老师、读书的同学们也都出面证实了王芒这个人的道德品行、为人处世的做法是一贯的:他不是特意安排同僚吃粗茶淡饭,而是一向都很吃得惯粗茶淡饭。至于他和夫人的关系,自从与公孙小姐成婚以来,也一直非常美满。他们现在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和一个刚一岁的女儿。王芒没有其他任何妾室、外室,平时也从来不去任何娱乐场所。
三公九卿们都震惊了!这是王家人?这怕不是圣贤吧!
这时,更大的神助攻来了。泾水附近的里长说有一次看到王司马带着工部的几个官员来到黄水,居然有一条龙围着王芒绕了几圈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