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

庆和五年

“陛下,皇后痛失皇子,天下与之同悲,然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臣等认为谋害皇家子嗣,兹事体大,应先等刑部查个水落石出方可定论”

“好你个王免,你这分明是指责陛下不明是非,宋氏之女骄奢善妒,心狠毒辣,市井之上人人皆知。能对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子都能下毒手,陛下,此女是我南越国的灾难啊”一个苍老但铿锵有力的声音。此人名叫陆述,当今陛下的帝师,是凤鸣殿那位尊贵之人的父亲。王冕口中的皇后正是其长女-陆焉儿

咳咳,陆述,你这老匹夫,都快退休的年纪了,还仗着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的老师,倚老卖老。吃了这么多教训,还是没学乖啊,可惜啊......

漫天的雪花,又何止五味杂陈

宋玉凝轻笑了一声,又能笑谁呢

“陆大人,我王免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而已,您又何必扣这么大的帽子给本官,本官担待不起,虽说事关皇子,但按民间百姓的话这除了是国事,终究也是陛下的家事”

咳咳咳,宋玉凝又咳笑了一声,:燕策,让我跪在这里就是为了听他们的争执吗?好你个王免,不愧是当年他相中的人,三寸不烂之舌,可是又何必呢,朝堂之上,那人不吭声,你就不能好好地当个傻瓜,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吗

“陛下”扑通一声,听这重重的声音,无知又是哪位大臣演绎的苦肉计。

雪下的有点儿大呢

路过的宫人低着头,悉悉簌簌的踩雪的声音。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宫娥目光瞧了过来,正好对视,宋玉凝莞尔。她们却像是惊弓的鸟,惊恐地低下头,疾步前行

咳咳,眸眼低垂,袖子里的东西凉意阵阵,怎么都捂不热

“陛下,老臣痛心疾首啊陛下”是陆述在庙堂上高声疾呼。

雪夜,果然是静的可怕,那些话争先恐后地,刁钻地钻进宋玉凝的耳朵。

“老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殚精竭虑,其心日月可鉴,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外孙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太平盛世,就惨遭宋正坤之女的毒手,老臣的女儿每每念于此,皆是以泪洗面,至今卧病在榻,陛下,老臣冤屈啊陛下”声音嘶哑,字字掷地有声,怎不叫天地感动

“呵”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陆述,昔日的太子少师,如今是荣宠加身的帝师,说话却依旧滴水不漏,一点都没老糊涂啊。

咳咳,风雪又紧了些

看似陈情,实则步步紧逼,是想要杀我宋玉凝以泄私愤,还是真的为这万里江山肝脑涂地呢?

他呢?会做如何反应?念头闪过,宋玉凝微微一怔,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自己心大还是心大,此时此刻这样的境遇还能好奇他会怎么想?

陆述,高声疾呼,百官淡然。字字皆是要置宋玉凝于死地

“陆大人无凭无据,何来定罪?”殿内传来八个字。没想到一贯保持中立的姚文晔姚大人竟然会殿前失仪,说出背离身份的话。大殿内果然议论纷纷

“你......,陛下,老臣是万分的冤枉啊,王大人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可怜老臣的女儿和那未出世的王孙啊,陛下”陆述依旧倚老卖老,对从中站出来,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姚文晔视而不见。

“陆述,您还是烂招使到底啊”宋玉凝微闭着双眼,眼睫毛上蘸着飘雪,“天下之大,这谋害皇家龙脉的罪名传了出去,又岂能堵得住这天下文人墨客的悠悠众口?唉,即使是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古代,流言蜚语也是如蚊蝇之虫蜂拥而至”

“陛下,陆大人对陛下您,对朝廷忠心耿耿一辈子,莫让天下人寒了心啊”

文武百官,在一个眼神飘过后,开始躁动

“陛下,三思啊”

“陛下,国法不可废之”

“陛下,我南越国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一个来路不明的妖女身上”

接着是一群年轻文官的附和

呵呵,读书人

咳咳,来历不明,妖女?百年基业?

“陆述啊陆述,我宋玉凝自知你为何不喜我,除了为你那女儿打抱不平,还有担心燕策的宠爱会促使我效仿那吕后独揽朝政,可是陆大人,陆丞相啊,我不过是宋家身份低微的庶女,不过是后来有幸攀附上了燕策这根高枝儿,最高的地位也不过是爬上了燕策的床,成为了他三千后宫中可怜之人,这‘妖女’的骂名是不是过于抬爱了些?”宋玉凝轻笑一声,苍白的脸色上泛起粉红

诛心亦不过如此,各位大人,何必泼污水呢,宋玉凝怎么不记得自己少时哪里招惹过他们呀

苦笑,无力,不驳

“皇兄,臣弟记得幼时起,父皇就教导我们为臣为君者当以‘仁礼’待人,陆大人身为帝师,国之栋梁,尽心尽力。如今,陆丞相也是悲痛爱女之痛,失了心智,还望皇兄三思啊”那位终于是按耐不住,开了口,“只是两位都是臣弟的皇嫂,臣弟也是痛心疾首啊”

哼,冷笑。燕煜,倒真的是及时,四两拨千斤

殿下又是一阵骚动

“羽王殿下说的甚是有理”

“一个是丞相之女,一个是叛国之女,如何相提并论”

“妖女就是妖女”

“唉”

长吁短叹

。。。。。。

“羽王殿下,臣不觉得玉妃有残害皇子之心”王冕脖颈青筋凸起,面容微红,据理以争,“若不是当年娘娘不顾个人安危,在叛贼攻打兹州时与全城百姓共同抗敌,要不是大将军元吉和墨风家家主及时赶到,那全兹州的百姓怎可幸免战火之殇”王免义正言辞

笨蛋,咳咳,兹州......

狭长的眼微迷合,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王免,本王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王免看到羽王唇角耐人寻味的笑意,猛地惊醒,“噗通”跪在地上,头与地面触碰,麻木,还有战栗

“宗正大人,本王可没说玉凝皇嫂的不是”羽王神闲气定,转身对着王免微微一笑,又正对着上面那一言不发之人俯身一拜,“是非功过当然由陛下定论”

“哦?,我怎么觉得朕的臣弟和朕的臣子都比朕还了解自己的女人”声音依旧慵懒随意,可这压迫感从头顶直灌脚底,寒彻心扉

哗啦啦,跪倒一片

“陛下,三思”

“陛下,息怒”

。。。。。。

羽王亦是跪拜,眉眼低垂,眸光一暗,也只是稍纵即逝

“刚才讨论的热火朝天,朕听的也甚是有趣”,南越国最尊贵的人眸中的笑意愈浓,眼梢轻扫过殿前一众跪拜的文武百官,殿下鸦雀无声,“起来吧,不过,这女子当真有诸位臣子说的那么妙,抑或是那么不堪?”

哗啦啦的一片,然后,无声,静寂

临安王燕平桓缓缓地走了出来,走到殿中央,“皇兄,大王兄昨日书信到了,信中说是月余之后回城”

咳咳

“嗯”燕策淡淡地点了点头

身后又一人呼起

“宋氏之女残害皇家嗣,意图毁我南越百年基业,陛下不可放过啊”熟识的声音,是黄严

倒是有些意料不到

“黄严,娘娘对你有知遇之恩,你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是姚文晔怒斥的声音

这是他第二次为宋玉凝发声,可此前他们并无过多交集

“姚大人,我们身为陛下的臣子,理当为陛下分担解忧,娘娘对我黄某有知遇之恩,于黄某为私,黄某此生难忘:但是今日之事涉及国运,涉及皇家子嗣,黄某愧对娘娘的知遇之恩,但绝不能愧对陛下的重用之恩”

好你个黄严,左一句“娘娘”,右一句“知遇之恩”,当年不就撺掇你媳妇去过一次烟花之地,至于这么时刻提醒我宋玉凝吗?

“好你个黄严,巧舌如簧,当年你家娘子在街上难产,若不是王妃及时出手相助,哪来的你现在儿女膝下承欢”谢元稹怒斥道

“谢将军,娘娘与我个人有恩,但是这涉及我南越国百年基业,我黄严不能一己之私罔顾祖宗基业”

“我看你就是把良心喂到狗肚子去了”

“谢将军,朝堂之上,还请慎言”

“你一个小人,何来慎言”

“谢将军你。。。。。。”

。。。。。。

一唱一和

黄严啊黄严,该说你什么呢,说你迂腐顽固,还是说你。。。。。。那些往事,他真的还记得吗?宋玉凝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玉皇嫂真是好福气,连我南越国平日里痴醉练兵的谢大人都站出来替皇嫂说话”燕煜是故意的。他转过身,俯身朝着燕策一拜,“陛下,臣可是听底下的人议论王妃于谢大人有当年的一饭之恩,也不难理解谢将军如此义愤填膺了”。

燕煜啊燕煜,你的司马昭之心,可谓是路人皆知,毫不掩饰你拉拢元稹到你的阵营的野心

“哦?”燕策眸眼微抬,看着眼前这位无时无刻不在掩饰自己锋芒的弟弟,低笑了一声,淡淡地说,“王弟,当真是这样?”

帝王,不喜形于色

元稹听到羽王为自己辩解,倒是微微一怔,但是转念一想,惊恐万分,“陛下,臣。。。。。。”

“咳咳”燕策的寒疾恰到好处地复发,头轻轻地斜在支在龙椅的右手,衣袖轻轻一扬,打断了元稹的话,“王弟说的没错,宋氏之女确实于元稹有一饭之恩,想必朕的爱卿也是被有心之人蒙蔽”

咳咳,有心之人?哈哈哈哈。。。。。。燕策,果然无情无心,眼角的泪顺着脸颊落在雪里,找不到它是否来过的痕迹

“宋玉凝,遇见你我就是个笑话,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难道还要朕感恩涕零?哈哈哈哈”

“淫荡无耻的女人,滚”

“宋玉凝,朕一看到你就觉得脏了朕的眼睛”

。。。。。。

朝堂的风就是这样,变幻,莫测

“陛下,请为老臣还有老臣的女儿做主啊”

“陛下,莫要寒了天下人的心哪”

陛下,还请为我南越国百年国运着想”

“陛下。。。。。。

“陛下。。。。。。”元稹估计还想说什么,但是被犀利的眼神制止

“朕的臣子各个忠君爱国”冷笑,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燕策拢了拢衣裳,面无表情,衣袖中的手蜷曲,骨节发白,“宗正大人,虽说是我燕策的家事”,他没有称朕。“但陆大人和诸位爱卿所说也不无道理,事关国~运”,国~运,他说得很慢,嘴角上扬,却让看的人不寒而栗,“既然事关国运,那必定要一点一滴地查,你说是不是啊陆大人?”高位者淡淡的一问,却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湖面,一石激起千层巨浪

“陛下”陆述匍匐在地上,身体颤抖着

帝王一怒,血流千里

仿佛,刚才朝堂上激烈的争吵与他无关似的,而此刻,亦无人可窥测他的心

皇兄,你当真是无情?还是真的无情?燕煜眯着眼,陷入沉思

好一个天下人,好一个忠君之名

熟悉的,不熟悉的,认识的,不认识的

那一刻,如山崩海啸,吞噬着一切

“陛下,天下人。。。。。。”

“陛下,事关我南越国国运啊“

。。。。。。

反反复复就这几句,各个精的,都是老狐狸。燕策啊燕策,你可应付得来?轻笑一声

“够了”哐当一声,那紧闭的宫门里传来东西碎破碎的声音

“滚”他还是怒了

咳咳,是对我?亦或是对他们口中的那天下人?

宫灯里的烛火在雪夜中摇曳,突然有些可笑,那一瞬间突然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每一给火柴的擦亮,都是一个美梦的实现,只是......

“陛下,雪还在下,娘娘素来体寒......”王免执拗地声音打破这黑暗的寂静

。。。。。。

她痴痴地低头笑着,物事已非。若是那个当年无心之举救下的孩子还活着,亦是如此执拗吧

元吉,阿姐很快就来了。当年,纵然已经是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可依旧还是不成熟稳重,跟在自己后面“阿姐阿姐”的叫。这股执拗劲儿,就像当年他说:元吉有大将之风,但是认死理,性子倔,当应在军队好好磨砺一番,有番作为

还有小阿止,不回来也挺好的,咳咳

还有很多老熟人。田伯、阮娘。。。。。。

“好”,那时的她笑得很明媚

宋玉凝动了一下

或许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内心深处深藏的期许

哀莫大于心死,燕策,不见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