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月影

夜很深。

窗边摆着紫罗兰盆栽,窗外的树影婆娑,月华泻地宛如浸着一层水银。

一名少女侧身睡在床上,将身体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睡得很不踏实。

天冷了,裹在被子里也很冷。少女躲在被子里也控制不住哆嗦,瑟瑟发抖的原因也不一定是冷,也有可能是害怕。

少女的表情很复杂,长长的睫毛剧烈抖动着,无数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可怜、恐惧、惊讶······神色晦明变化。

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是在做梦,一幕幕回忆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大人,您是要杀了我吗?”

“其实我过得很苦,每天提心吊胆地伺候着主人,一不当心触怒了主人,一个奴婢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大人,您一定要杀我的话。死亡对我而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虽然我真的很渴望活下去,不管活得多么痛苦,活得多么卑微,也不愿意放弃希望,放弃活着的希望。”

“我真心希望有一天能过得好一些,我不想死,如果我不得不死,悉听尊便。”

“我有不杀你的理由吗?”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把你看到的一切忘掉。”

“大人,您说什么?我发誓会忘掉一切,死也不会说出去。”

······

······

很快,少女的表情凝固了,就像受到了绝对零度的冰封,很快又松动开来。

她双臂紧紧地抱着被褥,害怕的瑟瑟发抖,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在恐惧的时候抱着毛绒玩具,希望抱着的东西能保护她。

一个残酷无情的意志将她抛到了万劫不复的黑暗冰渊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孤零零的瑟瑟发抖。

“他相信你,我不信。”

“守信是好姑娘应有的品质,不然你一定会得到一段值得后悔的时光,临死的时候。”

“求求您,放过我吧。我真是被逼无奈,求求您,饶了我吧。”少女在睡梦中痛哭流涕。

“姑娘,你不要害怕,我没打算伤害你,也没有报复你的意思。你还欠着我一条命,我只是要收走你欠我的这条命罢了。”

“不,求求您,不要,我还不想死。”

“我能看出来你还不想死,我没想要杀死你,只是要收回属于我的东西。”

“守信是好姑娘应有的品质,不然你一定会得到一段值得后悔的时光,临死的时候。记得我说过这句话吗,那么就在临死之前好好后悔你的所作所为把。”

“不要。”

······

······

少女猛地坐起,冷汗湿透了睡衣,寒冷的空气吹在她身上,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睡在主子为她安排卧室里,少女环顾四周,卧室里黑着灯,皎洁的月光渗透进来。

借着月光,少女没有发现到房间里有可疑人物,松了一口气。

卧室外站在三十多名守卫,这群守卫原本是属于林致远的。

这屋子层层把守,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可她就是在怕啊!

如临深渊,深渊之中的寒冰魔气一丝丝缭绕上来,缠绕着她每一寸肌肤。

若不是她能看到房间里的情况,少女简直怀疑她的皮肤结了一层看不见的白霜。

太冷了,冷得让她战栗不止。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那是什么?

在窗边紫罗兰盆栽旁边多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月光完美地洒落在它身上,在窗台上留下一个可爱的倒影。

洁白如雪,它的毛色比天空的月光还要皎洁,它的眼瞳宛如黑洞一般深邃,但透着一种如梦如幻的光辉,令人不由自主跌入深渊黑洞。

它是来杀她的!

少女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她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少女惊得再次出了一身冷汗,使出身体中所有的气力,少女朝着房门外大吼:“来人啊,救命啊!”

没有人回应她,外面的走廊一片宁静,负责巡逻的守卫早就没有动静了。

一种感觉霎时用上它心头,仿佛在那只猫进入她视野的那一瞬间,世界与她隔绝了。

“跑啊。”少女从被窝里钻出来,寒冷的空气将她身上的冷汗近乎冻结。

少女一边盯着那只趴在窗边的猫,一边拼命地掰着门把,可房门就像被某种力量锁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打不开?

快开门,快开门,求求你快开门!为什么门打不开·······

少女心急如焚,这么寒冷的天气都将她冻僵了,两条腿都哆嗦的站不稳,可这扇门仍然纹丝不动。

这座卧室只有两个出口,一个是房门,另一个是窗户。

那只猫的眼睛妖娆深邃,宛如深渊,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只猫的杀意逐渐升起,少女的皮肤都要掉了。

“求求你,求求你,开门啊!”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锁在牢房里备受煎熬的囚犯见到了逃生的希望,却怎么也跑不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理的压迫感以几何级数激增,她的身体逐渐冻僵,可这扇大门就像囚禁犯人的铁栅栏,不可撼动。

为什么,为什么开不了?

“喵噢。”

一声古怪的猫叫穿透黑夜,清晰地在少女的脑海中响起,同时触达她战栗不止的灵魂深处,那声猫叫就像是一位女王向卑贱的奴隶下达处决的命令,少女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死亡的感觉如一盆冷水直扑脸上,灵魂承受着无数次重击,下一刻就会魂飞魄散!

冷水铺在脸上,沉睡的人会苏醒。

就像从一场幻梦中醒过来,少女发觉自己仍然坐在床上,被子掩盖着她的身体。

她明白了,难怪门怎么也打不开,那本就是一个强行施加在她身上的幻境。

幻境的主人不允许她挣脱,她又怎么可能跑的掉呢?

它来了,替那个少年来索取她的性命,这是她违背承诺的责罚。

她承诺过死也不会说出去,既然她说出去了,那就要做好去死的心理准备!

少女全身的肌肉都冻得僵硬,心里的压迫更让她寸步难行。

她艰难地走下床铺,还没来得及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嗖嗖的寒风吹在她身上,宛如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野外承受着腊月的酷寒,流落荒野。

那只白猫灵巧地从窗台上跳下来,洁雪灵猫迈着优雅的步子逼近那名“跪地求饶”的少女。

她不想跪,只是她一开始双腿一软跪地,之后浑身冻僵后只能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你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她自己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我发誓会忘掉一切,死也不会说出去。”

少女一个激灵,这句话是她亲口说的。

“没错,就是他,这个人杀死了林少爷。我发誓是他杀的,是我亲眼所见的,我绝对没有看错,是他,一定是他!而且他还想过杀我灭口,这家伙罪该万死。”

这句话也是她亲口说的。

少女梨花带雨地哭着:“我是有苦衷的,我是逼不得已的,我只是不想死。”

一个孤傲的声音在女子的脑海中响起,似乎是在回答她的问题:“我可以原谅你,不想死是什么过错呢?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来收债的。我兑现了我的承诺,该轮到你兑现诺言了。”

那只白猫一步又一步地靠近,一双妖冶的眼瞳中焕发着数百种诡异的幻光,就像是一个映照世界的万花筒。

万花筒的每一块镜片上都有一个她,她求饶的时候,她背叛的时候,她指责的时候······一切的景象应有尽有。

“瞄。”

洁雪灵猫伸出一根爪子,向着那名跪在地上的少女轻轻一点,一道神秘的能量从它的爪尖波动开来。

······

······

一道隐伏在她身体中的烙印被唤醒了。

一名神秘的男人在她身上埋下了一道烙印诅咒——禁霜。

出于某个特殊的目的,这枚烙印被另一为强者暂时封印了。

现在封印被解开了。

禁霜苏醒。

这枚烙印警告过她:

只要她有反悔的念头,这枚烙印的寒意就会把她切成无数块,她没有开口泄密的机会。

不是单纯的死亡。

只要她敢反悔,这枚烙印会在她体内形成数万道寒冷纤薄的切片,这些毫厘之厚的冰片会将剑一样将她每一条肌腱,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每一条经络都跟切开······

一动歪念,这枚烙印就会立刻发作。

她开不了口,她也不会立刻死,但她一定会在临死前一万次后悔没有信守承诺,一定会后悔为何没有死在那个少年手上。

她会悄无声息地死去,身体表面不会有一丝冰寒的痕迹。

现在她已经违背诺言了。

那么这枚烙印是时候发作了。

墨黑的光华在她身上闪烁了一下,少女直接倒在了地上,她的意识是清醒的,但她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被烙印的诅咒力量麻痹了。

寒冷,冻结灵魂的寒冷!

寒冷残酷侵袭了她全身,她皮肤中的水分都凝结成冰晶,变成一种奇异的冰霜物质。少女的皮肤凝固成一具坚硬而脆弱的冰壳。

极致的寒冷由外向内切割,不是一大片区域、一大片区域的扩散,而是数以万计的纤薄冰片在缓慢的切割她的身体,这种感觉比凌迟还要可怕一百倍!

冷、痛、痒,每一种都是超越人类精神承受极限的折磨!

这么静谧的夜晚,少女能听到她血液中不规则的流动。

她的脸庞剧烈扭曲着,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却偏偏无法喊叫出声。

一般来说,这么剧烈的折磨早就昏迷过去了,这是人体自我保护机制。

可她没能昏过去,禁霜烙印的折磨超越那道保护机制线上百倍,可她就是昏不过去。

一开始,少女还等着她早点死亡,早一点解脱。

但是禁霜烙印没有给她留下这个等死机会,她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禁霜烙印必然会让她后悔一万次,这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半分钟后,少女的精神就在极致的折磨中崩溃了。

但她还不能崩溃,禁霜烙印强制让她冷静下来,让她感受着身体每一分的寒冷,每一分的痛苦,每一分的麻痒·······

一分钟,少女心中涌起了无与伦比的悔意。

忏悔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但是这枚烙印可不会管你忏悔的态度是否真诚。

三个小时过去了。

少女的心中早就后悔一万次了,可这种极致的折磨还在继续·······

她只想死,死的痛快一些,但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这种超越极限的痛苦还在逐渐累加······她真的后悔没有死在那少年的手上。

······

······

“瞄。”洁雪灵猫宛如女王一般在她身边踱着步子。

那副高傲不屑的姿态就像尊贵的女王欣赏着卑贱的女奴隶走向死亡,回味无穷。

突然,一把剑刺入了少女的心脏,也不知这把剑从何而来。

少女瞪大了眼睛,第一时间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发现心里竟然满满的都是感激。

那把剑自动飞入剑鞘,黑影将洁雪灵猫抱起来,意味深长道:“这丫头也是个可怜人,算不得大奸大恶,放过她吧。折磨毕竟不是好事。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是她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

一个世界的错怎么能归咎在一个人身上?

“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