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严冬凛冽

魔历一百一十三年一月三日。

寒风呼呼考验着树枝的韧性,千千万万的鹅毛雪花洋洋洒洒的从洁白云层中飘落,原木长廊的栏杆上急着厚厚的一层雪,房屋顶端更是一层害怕将建筑压塌的白雪,世界就像穿上一身素白的睡衣,天地都在寒冷中沉沉地睡着了,仿佛动物冬眠一般。

“小姐,进来吧,天冷了。”颜芳提醒道。

林欣涵在严冬寒雪中站了好几个小时了,这几个小时中林欣涵一动不动,就像一座巧夺天工的雕像,严冬的霜雪积累在她黑茶色的秀发上,点缀如繁星。

她的娇躯上积着一层洁白无瑕的冰雪,和她的衣服一样。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在鹅毛大雪中变成一个雪人。

天空发出了一道琴音。

弦音在天地间远远地回荡开来。

地平线上出现一道难以想象的力量!

无数雪花逆天而上!

笔直地贯穿到天空的云层中!

数以万计的纤细雪瀑倒流!

原本即将飘落在地上的雪花凝结成无数的白痕,这些有冰雪构成的白色痕迹呈现出弩箭的形状,数以百计的冰雪弩箭倒挂冲天!

一道道凄厉的破空声划过天际,冰雪弩箭在寒冷的空气中留下一道道宛如河流冲刷的晶莹痕迹,经久不散。

寂静的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悲伤,一份无法散发的深沉叹息,林欣涵的行为很像是送别逝者的鸣枪。

第二声弦音!

一道狂暴的气浪反弹在地上,仿佛带着苍穹之上的愤怒。

林欣涵一个人矗立在汹涌澎湃的风暴冰雪中,身姿没有丝毫的动摇,就像矗立在海浪龙卷中巍然不动的一块沉重礁石。

冰雪的碎片在风幕中飘荡四散,无论多么混乱的暴风雪都没能触碰到林欣涵的裙裾。

这一道琴音清理出一大片干净的空地,满天飞雪飘舞。

第三声弦音!

数十道紫色的雷霆从天空降临,璀璨地电光照亮天地,雷霆轰隆隆地劈在林欣涵的附近,每一道闪电都能在空地上留下一个烧焦的痕迹。

划过天际的闪电照亮林欣涵的脸庞,那张绝美的容颜上没有一点畏惧的情绪,最多只有一份掩之不去的哀伤。

林欣涵望着青石城某个方向,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

很快她就将这一丝复杂情绪收起来,毅然回到了欣天殿中。

一身白裙,圣洁如雪,傲然如莲。

······

······

铁狱中的云司昭每一天都承受着比地狱还要可怕一万倍的煎熬。

这份煎熬完全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于精神。

身体上的痛苦什么也算不上,可那份精神的绝望让云司昭痛不欲生,那种暴虐的意志好几次冲破了他的控制。

有一天,他来到了一座风景如画的田园乡村,这里民风淳朴,村民热情好客。

云司昭能感受到那份美好与平静,用世外桃源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云司昭向往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与妹妹云可儿一起······

在一片美好的环境中,能有一个安安稳稳地家,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子,在这个世界上能不感到寂寞。

云司昭看见了这么美丽的山水风景与淳朴人情,嘴角不经意间多出了一抹微笑。

这是他憧憬的圣地。

突然,画风变了。

令云司昭憧憬与向往的画卷上就像被撕开了一条口子,触目惊心,烈焰焚烧着原来那一层幻象,残酷地露出了藏在这美好画卷下的真面目。

世外桃源的美好画卷上泼上了一层红色的墨汁,在画布上一点一点的扩散开来,好似流出的鲜血,又像是放出的烈焰,妖异中带着的毁灭味道让人浑身战栗。

男人与女人的哀嚎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鲜血如泉涌如溪流,一个个鲜活的人在刀光剑影下变成了冰冷的尸*********淫掳掠无所不包。

一个小男孩死犟地靠在土胚墙上,孤独的眼睛能穿透每个人的灵魂,他的灵魂深处就是烈焰与鲜血洗刷出来无穷无尽的仇恨!

靠在墙上的小男孩活过来,孤独迷茫的眼睛里有着一丝神韵,他指着云司昭的鼻子,愤怒而冷静地道:“我知道你很强大。”

“我们已经死了,我们一村子的人都被那群坏人杀死了。如果你是坏人,那么就杀死我;如果不是,就去杀光他们!”

云司昭抱着头痛苦不堪,道:“不,我做不到。”

这不是杀一个两个人的问题,而是屠戮天下人的绝境。

仅存的是一片荒芜的大地。

这片大地上还会有很多生命安居乐业,依然会是一片欣欣向荣,唯独不会再出现人类。

冥界的使者还会在乎什么呢?

他们只想着复仇!

用复仇来宣泄他们的痛苦与仇恨,用复仇来释放黑暗与绝望。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云司昭的身上出现了四十七个窟窿。

在云司昭与极少数人的视野中,四十七的创伤缺口没有流出鲜血,似乎云司昭的血液已经流光了。

那一个又一个规律整齐的窍穴里散发出酷寒无比的黑气,像是一缕又一缕痛苦悲怆的冤魂,这些带着浓烈仇恨的意念如丝如缕蔓延在天地间······

在五十二的铁狱煎熬中,云司昭的身上每多出一枚黄金钢钉,他的身体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精神与境界的升华蜕变。

这是好的一面,但更可怕的是痛苦的另一面。

紧接着,云司昭身上就会蔓延出一道诡异的黑紫色光辉,每多一颗黄金钢钉,就会唤醒一份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契约,他的痛苦就会呈几何级数激增。

灿金云司昭光影道:“他的境界已经达到通玄境中游位置了,他的精神意念半只脚踩进神圣领域了。在剧烈黑暗意念冲击下,他的精神强度也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境界,他的意志力绝对是超乎想象。”

黑红云司昭光影道:“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但他还能支撑多久呢?这个过程连一半都还没有完成,而他已经临近崩溃了。一个世界的悲剧不是一个人能承受得起的。再这样下去,他的精神迟早会崩溃。等他活着走出铁狱,云司昭还能是个正常人吗?”

“可儿,你还好吗?”在呢喃的梦境中,云司昭道。

想着那个跪在鸣悲石上五十二天的少女,想着那个愿意为他承受风吹雨淋的少女。

整整五十二个日日夜夜,云司昭真不清楚他该怎么选择。

“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保护她,让她在严冬里瑟瑟发抖,让她在寒风中苦苦煎熬。别笑话了,你不是她的保护神,你是她的累赘!”

“想想来到青石城这两年,你帮过她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只有她张开臂膀把你这个哥哥挡在身后,你这个做哥哥的还能更废物一点吗?”

“父母临死前要求你照顾好妹妹,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魔鬼的讽刺一如既往的凌厉,但云司昭无法否认。

一针见血。

黑红云司昭光影说的这一切都是事实!

事实是铁证如山的,是不容否定的。

云司昭还能欺骗自己吗?

他没有保护云可儿,妹妹反而像是他的保护神。

“哥哥,我爱你。”

······

······

铁狱前方有一座一面敞开的小房子,小房子敞开的一面是对着铁狱的。

小房子由原木制成,其中三面墙壁拼接的很严实,支撑起来感觉很有力量。

半个月不间断地大暴雪,楼房顶部同样积着厚厚的冰雪,那沉重的冰雪似乎随时会将楼房压垮,把下面的一切掩埋。

与其说这是一间小木屋,不如说这是一个木棚子,木棚子中央是一块青石。

一名身穿棉袄的少女身体匍匐在那块坚硬的青石上,就这么陷入了深度昏迷。

这块青石就是鸣悲石。

一名风韵犹存的白衣女子从雪幕中走进来,爱怜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女,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的矮小建筑,心地善良的白衣女子也对铁狱投去深深地厌恶之情。

这座木棚子是白玉堂建造的,专门为云可儿一个人建来遮风挡雨的,这件事情上白玉堂的态度极为坚决。

白玉堂已经退了一步,绝不容许再后退一步,这也是白玉堂所有成员的底线。这或许是因为白玉堂所有成员都很喜欢云可儿这个小姑娘。

青石城的其他声音也不敢逼迫太甚,用白玉堂主的话说,白玉堂成员的亲人收到这么不公正的对待。

若不是案件两方的“身份太过悬殊”,他们早就冲进去抢人了,看哪个不长眼的敢阻拦白玉堂的人!

但现在,林致远的父亲毕竟是请出了证人,在有人证的情况下,白玉堂也不敢一昧乱来。

尤其是涉及案件的唯一证人在一个月前被无声无息地灭口,白玉堂更加不敢采取强硬措施了。虽然没有证据指出“灭口”是云司昭所为,但难免有人借题发挥。

只是这一切的斡旋就哭了云司昭唯一的亲人——云可儿。

云可儿的情况蛮严重的,一定程度上是生病了。

白衣女子将手按在云可儿的背上,一股温温热热的力量涌进云可儿的身体,很快就将她积累的伤给治愈了。

云可儿的膝盖好几次严重扭曲,鲜血汩汩的往外流,若不是白玲亲自为她治伤,云可儿兴许就直接跪死在这里了!

破损的膝盖一次次修复矫正,这种痛苦绝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这五十二天的时间,云可儿是醒了又跪,跪到身体极限才再次昏迷过去。

醒了跪,跪到昏迷。

“傻孩子,这些天你究竟吃了多少苦啊。”白玉堂主道。

白玲,白玉堂主,她是青石城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之一,绝对不逊色于掌管铁狱的霍革。

“我的父亲死了,我的母亲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哥哥一个亲人了,也只有我们两个始终相依为命。为了哥哥,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这个代价可以是一切。”云可儿道。

云可儿的声音有些虚弱,中气极度欠缺,用大病初愈来形容云可儿现在的状态都稍有欠缺。

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透支到极限的颜色,她身上很多地方都有破损的痕迹。

云司昭能在铁狱中撑到现在固然是远超常人的意志力,云可儿能在铁狱外撑到现在也是一种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就算比不上云司昭也绝对相差不远。

看着云可儿一次又一次的昏迷,最心痛的其实是云司昭这个做哥哥的。

心如刀绞,云司昭却无法帮到挚爱的妹妹,反而连累了她。

但云司昭更清楚,相比于受苦,天真善良的云可儿更加不希望他就此放弃一切。

他们还要好好的活在世界上,幸福美满的活着。

只要度过这个难关,他们一定能有美满的生活,有一个平静安定的生活。

“放心吧,你哥哥一定会没事的。”白玲安慰道。

云可儿微笑道:“我从来不担心哥哥会出事,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的。”似乎是有与云可儿太过虚弱,这个微笑显得很扭曲,乃至于带着一点点狰狞。

白玲道:“你这么有把握吗?”

听到云可儿态度坚定,不容一点否定的决心,白玲反而起了一点好奇心。

虽然这么问很失礼,但白玲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云可儿道:“当然,哥哥怎么会有事呢?我不允许他有事,他怎么可能有事呢?他一定会好好的。”

云可儿呢喃着说道:“这是我们的誓言啊。”

听到云可儿的话,白玲的第一感觉是这个丫头还没有长大,誓言这种东西是最不靠谱的。

一个没有经历过背叛,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没有目睹过社会黑暗的人才会相信这种梦幻般的东西。

看似美好,实际上一碰就会破碎。

誓言就是一碰就破碎的泡沫。

可不知处于什么原因,白玲非但不敢嘲笑这个“不成熟”的小丫头,反而感觉出这个姑娘身上辐射出一种强大的气势。

冥冥之中给白玲一种错觉,这个誓言铸铁成山,不可动摇。

······

······

“可儿,你怕死吗?”

“不,我不怕,我们一起走向死亡,会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