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城内一片寂静，行人更是少见。走在这陌生又熟悉的街道上，毛吉浑身开始颤抖。轮回百年，他不是没杀过人，可那些记忆在走出山洞之后，就总像一场梦，是那么的不真实。而出来后，就算只是脚踩地上，那触感都让他难忘。
真假难分，毛吉心中一片浑噩。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记住自己的名字，记住自己是谁，记住自己的妹妹，记住……自己的仇恨！
许多的村民亲族面孔从脑海中浮现，那一句句训斥与关爱，都在这一刻清晰无比。朦胧间，他仿佛看到了他们躺在地上，四周到处都是围观之人，他们神情冷漠，他们嬉笑看戏，喝茶饮酒之余，嘲讽着毛家村的不知死活，自不量力……
“不……不够……”不知何时，毛吉竟然已是双眼猩红，记忆中无数厮杀的片段起伏眼前，喘着粗气低语，“不够啊……仅一家人命，如何能偿我亲族血孽？一城！对，此城之人皆有罪，杀！杀光！”
入魔了吗？还真是入道快，入魔也快。白羽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随即转瞬平复，眼中多出一丝玩味，迈步上前，躬身于毛吉身前，“此城凡人，有罪！可入黑狱，为业熔养分！主人若愿，白羽即刻动手！另外……”说到这，白羽缓缓起身，看着双眼猩红的毛吉，露出了一抹诡异笑容，“或许此间方圆，百里之内凡人亦是有罪，主人……白羽杀光他们，祭奠主人血亲，好……不好？”
好…茫然间，一个好字还未出口，毛吉便瞬间清醒，百里之内，尽数杀光？眼中红色迅速消退，惊恐之色浮现，再次抬眼，看到的却是一脸淡漠的白羽，默默伫立。
“你……刚刚说什么？”毛吉捏着灵珠，手心发汗。
白羽则是蹙眉，“少爷，白羽并未开口。”
“哦……”呐呐一应，毛吉虚浮着脚步，继续走向那县太爷府邸。白羽则依旧跟在其身后，眼睑低垂，一如平常……
灵力盛过内力何止百倍？毛吉身前的丈高厚墙，竟是微微一动，便已然跃入。那些所谓轻功之流，岂能相比？
夜风微凉，吹拂着毛吉额前发丝，明明是做夜下行凶，为亲复仇的事，可不知为何，毛吉心中竟是升起一丝无味。好像……他连这仇人姓甚名谁都还未曾知晓……
靠在墙上，毛吉捏着灵珠，突兀开口，“这珠子还有吗？”
白羽一愣，“有。”
“再给我一个。”毛吉说完，看着不知从何处取出又一枚珠子的白羽，微微怔神。接过灵珠，将两枚珠子把玩旋转，心中那股莫名的压抑这才有所消弭。
深吸一口气，毛吉手捏两枚灵珠，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你是谁？！”一名仆人见到毛吉与白羽顿时大惊。
只见白羽一个闪身，上前扼住这人喉咙。
“你家公子在哪？”
“在……在哪……”仆人惊慌的指明一个方向，随后便被白羽捏断喉骨。
惊恐涣散的瞳仁盯着自己，毛吉捏着两只灵珠的手十分用力。白羽默默看了他一眼，然后纵身离去。
再次迈步，这一次到是再没见到一个人。
终于，来到一处花园，毛家看到白羽身前，颤颤巍巍跪着一名老者一名青年。
“仙人恕罪，老朽管教无方……求仙人开恩呐……”
“我错了，不要杀我啊……”
县太爷？公子哥？毛吉嘴角勾起一丝嘲讽，随即双眸猛然瞪大，不对！
毛静呢？！难道……
呼吸加重，毛吉猩红着眸子上前，“我妹妹呢？！啊！”
被后面的人吓了一跳，二人赶忙回头一脸茫然。
到是白羽淡淡开口，“刚刚问过了，在归来的途中被一女子修者带走了。”
被救走了？毛吉愣住，心中烦闷于是一脚踹向那个青年，然后上前踩着他的脸，咬牙道：“说！什么人带走了我妹妹！”
口吐鲜血，这县太爷之子无论怎么想，也不会猜到那小山村竟能出一位仙人，“咳咳，仙人恕罪。我带走了那个村……您妹妹之后，在入城时被一女人挡下。那女人踩剑飞来，说什么冰什么宗，小人实在没听清啊……”
被仙人救走，还是一女人。毛吉稍稍放了心，随即厌恶的看了眼地上软作一滩烂泥的青年，右脚缓缓抬起……
只剩下被吓到失禁的县太爷。看着这老者，毛吉冷着脸低语，“子不教，父之过。”说着便是一道黑芒闪过。
除了白羽跟毛吉，这里再无活人。毛吉嗅嗅鼻，似乎没有太多的血腥，回首一看，只见白羽大手一挥，地上两具尸体便消失了。
是进黑狱了？毛吉心想，于是开口道：“那些人都在黑狱里的白骨牢？”
白骨牢？白羽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神情，迟钝一下才开口回复，“区区凡人，也配入白骨牢？”
毛吉这才醒悟，白羽那古怪的神情，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未免太过折辱黑狱了。于是点点头，随口问道：“那把他们放哪了？”
“崖壁业熔。”
业熔？再次听闻这个称呼，毛吉顿时一惊，随即看向白羽的眸子，却见其一脸淡然，没有一丝其他神情。见此，毛吉也不再纠结，迈步走向了府门之处。
跃墙而去也可，但是毛吉更想亲自走出去。
吱呀一声，推开大门，站在威压一城的县太爷府前，毛吉并未觉得有几分痛快。环首看到两侧的石狮，只见冷月下，满是凝霜。
面前一片寂静，既无人也无声，迈步走下石阶，许是心中有感，毛吉回首仰头。
只见淡淡月光下，刻着叶府两个大字的牌匾高高悬挂。
哦，原来仇人姓叶……
被自己的心声逗笑，毛吉便看着这牌匾，无声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就流下了两横清泪。这就算报仇了？这么容易？这就是仙凡之别？心中愤懑难言，毛吉甚至觉得此刻自己还在百世轮回之中，这里不过是其中一世罢了……
“少爷，接下来，我们去哪？”白羽的身影在旁响起。
毛吉收起了笑，也止住了泪。任由泪痕挂脸，回首看向白羽，认真道：“找静儿。”
眉头一挑，白羽垂下眼睑，不去与之对视，“少爷，静小姐应在哪个宗门。我们可以去各个带冰字的宗门寻找。”
“去哪能找到宗门所在？”擦了擦脸，毛吉转动着灵珠询问。
微微一沉，“凡宗门所在，必为灵气汇聚之地。而灵气汇聚之地，则唯有灵脉，此地贫瘠，自不可有。而此地凡人以官而治，想必亦有凡间皇朝。如今敢立皇朝者，定有修行者坐镇，其都城所在，必有灵脉。有灵脉有修行者，白羽以为可去此地，打探一二。”
“入京？”
“正是。”
“真……麻烦啊……”毛吉叹口气，又开始喃喃，“静儿，你这不省心的丫头，不知道哥就你一个亲人了吗？”
白羽站在其身边，听着毛吉的话，神情没有一丝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