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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青横穿那片林子的时候,起初我们是一前一后的。
越走就越艰难,荆棘丛生不说,夜色渐浓,走在这种看上去几乎从没有人涉足过的林子里,就连脚底下都像藏着一个鬼——我们干脆并排走,手拉着手。
决定不再等桥和程,是因为我知道这样一明一暗的“鬼火”并不是总有。
虽然看了很多遍,几乎确信那就是辛加闪密码的“来找我”三个字,可毕竟字数太少了,想要完全肯定,还缺乏依据。不是没有巧合的可能。
许是在来这里之前所见到的怪异实在太多,从心理上,我还是宁愿相信那是假象。
至于小青决定义无反顾与我同行而不是留下来等她的桥哥哥,我猜,是因为这么多年她那下落不明的“疯妈”死因问题。
林子的深处开始出现深一脚浅一脚的积水。
整个裤管几乎都湿到了膝盖以上,由于荆棘丛生,衣服难免一次次刮到。
“啊呦……”小青的胳膊被蹭出一道口子,我拖住她的胳膊,血渗了出来。
血口子很深,是那种尖锐的枝杈所刮,这个坚强的女孩子竟一声不吭。
“衣服都刮破了,小青,你等等,”我翻腾着自己的兜,“早上大叔给我带上了一块那个什么布,说是你们这里的女孩子出门都带的那种……哪儿去了呢?”
“你是说手绢吧?大叔真疼你呢,你看我就没有,别找啦!干脆——”她费力脱下外衣,示意我把破了的外衣撕下一条。
这个从小饱受岛民们呵护的女孩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做事却真的果敢利落。
一块红布顺着外衣掉了下来。
“肚兜?”
“是。”
“从来没看到过这东西,真有趣。”
“简姐姐,你真的是他们说的从火星来的人啊?这玩意儿过去女孩子都用的啊。”
“你保存得真好。”
“唯一的念想了。”
“可以看看吗?”
小青点点头。
“好小啊,这一定是你妈妈给你留下的吧。”我缓缓打开那肚兜,却被那上面的字吓呆了。
肚兜上有两个字——“端木”。
不得不说,自从来到岛上,奇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从一明一暗的辛加闪密码,到小庙里王婶丈夫的牌位,再到我的小黑包裹,还有眼前这个——肚兜。
“小青,端木是中国人的复姓吗?”
“汉族复姓,东周时候就有了,端木一姓的祖宗还是孔子的弟子端木赐、也就是子贡呢。”
小小年纪饱读诗书、信手拈来。
“有没有可能是日本人?”
端木这个姓氏在小镇是唯一的,我也是在金字塔下面才知道那个摇身一变成了女魔头的小护士,是姓“端木”的——这两个字让我想起的永远是无边的黑暗。
“应该说,有端木赐的时候日本的历史还没有开始。端木是典型的中国姓氏。”
“那么也就是说,端木不一定是日本人……可是寿司……”
“简姐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来,我给你包扎一下,血已经凝住了。”
饥肠辘辘,两眼昏花,实在没有力气了,我们俩决定坐下来等后面的“给养”。
“还在闪吗?”小青伸长了脖子看着那个方向。
“不闪很久了。”
“总会追上来的,他们俩应该比咱们快。”
“理论上是这样。”说这话的时候,我对个头矮小还微驼着背的桥可不怎么有信心。
夜晚的林子里湿漉漉的,潮气太重了。呼吸变得辛苦,加上早已疲惫不堪,不一会儿,我和小青就背靠背沉沉睡去。
完全进入混沌的时候,感觉整个人的后背都从小青的背上滑了下去。
地上的树叶实在太湿了,想要坐起来的那一瞬间,整个身体又被昏昏欲睡的意念压了下去。
“简姐姐,醒醒!醒醒!”
小青奋力把我晃醒的时候,我好像刚刚做过一个长长的梦。
“这是哪儿?咱们怎么过来的?”
我看看四周,到处都是隆起的“大土包”。
“总也不至于两个人一起梦游吧。”
四周散乱着的是墓碑和坟头。
“磷火”遍地都是,就像忽然进入一场盛大的焰火之宴。我努力回忆着刚刚都发生了什么,除了记得为小青包扎,看见红肚兜上的字,然后倒地便睡进入沉沉梦乡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小青,你胳膊上的布条呢?”
望着小青胳膊上消失的布条和忽然痊愈了的、找不出任何刚受过伤痕迹的胳膊,我们面面相觑,根本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青的伤口忽然痊愈这一幕似曾相识。
对,是在金字塔下面。
“这应该是墓地吧,简姐姐。”
“听凌大叔讲过,这是很久以前的坟圈子,埋着很早以前死去的人。”
“人死后多久会腐烂,简姐姐?”
“太久了,这里的环境这么潮湿,估计八、九天就开始腐烂,两个多月就成白骨了吧。怎么想到问这么个问题?”小青的忽然的兴趣点令我有一点想不通。
“其实,我是觉得我妈妈一直就在这里……”
“在这?怎么会,这里根本不是人生存的地方,小青,有没有可能……”
“死了?就算死了,我也要找到她。”
我忽然明白了看到那些一明一暗的“鬼火”时,小青比我还要坚定地要进入林子的原因。
“简姐姐,你有没有听过岛上关于人死了之后骨灰撒入大海的传说?”
“怎么,还有什么传说?凌大叔说这里的人几乎绝大部分在海边一直生活到老到死,死了后自然是应该魂归大海的。”
“那我妈妈的灵魂,也在大海里吗?人们都传说只要骨灰撒入大海里的人,灵魂都会出现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就像活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