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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胡教授手里把玩的,正是布鲁克林专属异域凶器,老葛最最拿手的武器,那种单手五个指头都可以套进去的金属利器。
说“利”,我却从未看到老葛用它伤过人。倒是麻瓜——最终的凶器,落在了麻瓜的手里。
凶器的皮套很随意地被搁置在书架上,看样子是眼前的胡教授经常把玩的物件儿。
上午从老葛的行为举止判断,怎么也和我记忆中的师父对不上号。骑马、射箭、布鲁克林……而眼前的胡教授更加令我大跌眼镜——凶器!这样一个“老夫子”一样的古板教授手里,竟然拿着这么个凶器!
“说说吧,所为何人。”
我知道他貌似心不在焉地问,却是抛出了一个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为……为您的一个学生乌兰娜。”
“乌兰娜……似乎有一点印象,好像从去年起就开始听我的课了吧?”
凶器在他的手里被灵活地把玩着,看上去用它杀掉谁都是易如反掌的样子。
这一刻,我怎么也不能够把眼前的“胡已己”同“孔乙己”联系起来。凶器在握,他当然也不再是刚刚那个看上去郁郁不得志的老教授了。
“实际上不是去年,是前年起她就开始复读您的课程了。”
“如此愚笨不堪?”他的眼里放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真奇怪,一个人居然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切换两种面孔?!
“也不完全是,更多的是对这门学科的不喜爱导致吧!”
我很中肯,听爱笑的乌兰娜叨叨了一个下午,对于她在自己不喜爱的学科中无能为力的步履维艰,自然也很是能同情了。
胡已己从书架上取下那个皮套,把凶器规规整整地放在里面,然后塞在书架上似乎特地给这个物件儿留好的一个角落。
转身的时候他的眼里重又满含慈爱,一如我们刚刚认识第一个小时中侃侃而谈的时候一样。
放下凶器,我们好像一见如故的忘年之交,可拿起凶器——他变得好陌生!
“有点印象!可能我的课堂上过于关注那些优等生啦,这些屡次三番来重修复读的学生,倒是很少在意!可是你知道,一个教授在考试前给自己的学生试卷这种事说出去……我是一个中国人,这样做很丢脸!不过与姑娘相谈甚欢,我也很想能帮到你……”
“教授,劳烦您想个法子!”
“能不能这样,给她一个毕业优惠,我划定一个复习范围给她,你看可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凑近了我来看,眯成一道缝的两只眼睛里绽放出狡黠的光芒。
我努力定了定神,感觉如果不这么做一下,连魂魄都要被他带飞了。
“那……自然最好不过!我替她谢谢您了!”
我鞠躬九十度以表达由衷谢意,顺便躲闪他的目光。
“举手之劳!异国他乡的,何必过分为难这样的学生!不过我对你倒是很感兴趣!我们同为中国人,真的是一见如故!而你居然在短短一天内为一个刚刚结识的同学如此铤而走险,你是个奇怪的学生。”
不奇怪倒怪了,我不仅奇怪,我还带着天大的秘密来这里。
尽管内心里这么想,嘴上也早就想好了应对。
“胡教授,我其实并不是这里的学生,我是来找……我爸爸多年前的旧相识葛教授的。”
突然提到老葛,我当然是故意的,为了能够阻止老葛踏上去天堂小镇的列车,我必须抓紧时间见缝插针不错过每一个在这片土地上结识的人。
听到“葛教授”三个字,他果然下意识地朝那个放置凶器的角落望了一眼。
“葛教授?那你爸爸……”
和他的“下意识”一样,此刻我也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胸口处。
我们就这样丝毫不刻意遮挡地让对方看到了自己的“下意识”。
“我爸爸只是葛教授多年前在中国认识的一个故交而已。”我镇定的回答看起来并没有让他深信不疑。
他缓缓站起,手重又摸向书架的那个角落。
布鲁克林异域凶器重新握在他手里的时候,我听到他像是喃喃自语,“老葛,也许,你等的那个人来了。”
“对不起胡教授……您说什么?”
明明已经听清,却还是想再次确认一下。
“啊!没什么!你叫什么名字?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谁!”
他重又咄咄逼人。
我望向他手里的金属利器——这玩意儿这么神的吗?谁握在手里,谁就自带杀气?
我想起麻瓜。
满脸童真的麻瓜手里握着这个金属利器的时候,也是一反常态令我脊背发凉过。
“教授,我叫曲简简。”
尽管胡乱编排了来这里找老葛的原因,我还是在被问到姓名的时候,说了真话。许是对眼前已现老态的胡教授心生了几分亲切,尽管他重又咄咄逼人。
“曲简简……没听老葛说过一位中国的故交姓曲啊……,”他把凶器放在书桌上,“你来找他有什么事情?你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吗?”
“早上进校门不久就看到了,很巧。”
“肯定不是巧合,说不定从你在大门口登记那一刻,他就……”
“他不是已经……”我吞回了“疯了”二字,“已经糊涂了吗?乌兰娜说是车祸?”
“既然是来找你爸爸的故交,我索性就告诉你!”
“是要告诉我关于……老葛的事吗?”
我就这样被胡已己带进了他的密室。
不得不说有些中国古话还真是入木三分,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比如——无巧不成书。
本来是为了换取乌兰娜欲言又止的那个关于路老师与老葛的“惊天大秘密”才铤而走险闯入胡教授的公寓,不料想,却撞了个正着。
胡已己的密室里,乍一看三面墙的通顶书架,书架上满是一些发黄的考古资料,可是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一些端倪。
那些资料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关于“医学与考古学”的关联文物。
“胡教授,这些……”
“这些东西是老葛父亲留下来的,老葛是一个医学世家子弟,所以这里面记载的,应该都是他先人历经几代行医的经验或者秘方。”
“老葛的父亲难道是王道明祖上的蒙族结拜兄弟?”我冲口而出。
“怎么?你知道老葛的家世?你还真的知道王道明?你是他的……”
“胡教授,我其实……并不是王道明的什么人,只不过是他养子的一个朋友。”
他长叹一口气,“本来是觉得自己快要不久于人世,恐怕这把老骨头要葬在他乡,不能替葛兄完成他的夙愿了,听到你替父亲来找故交,我……我真的是……”
“不久于人世?!您是说……”
“是的!但凡还有多一些的时日,我是拼尽老命也要助葛兄一臂之力的!”
胡已己老泪纵横。我的戒备心一下子下降了七成。
“对不起胡教授,我骗了您,我也是希望能尽快找到关于老葛的真相!”
“你到底是谁?是老葛的什么人?”
我无法告诉他——我其实是几年后老葛在天堂小镇收的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我确实是从老葛祖上的汉族结拜兄弟家里来,那位王道明先生已经故去,而我是他的养子桥的好友,您看——”
我知道,是时候掏出怀里的两本汉文秘籍了。
胡已己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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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的秘方分为汉医、蒙医两部分,汉医主要研究的是延长寿数,另外一部分蒙医是王道明先生祖先的蒙族结拜兄弟被追杀之前交给王道明道先人保存的,是关于如何在死后保存遗骸和部分可以继续存活的器官……所以,其实这么多年来这两部分秘笈曾经给两家人带来过太多的磨难。”
除了换了一个“称谓”,我几乎是完完整整复述了当初桥的母亲——王婶的话。
“这倒是与老葛之前的叙述吻合。好像是为了避人耳目,老葛把这些东西放在了辅修的部分,而不是专门研修此道。五年前我们俩是这所大学引进的同一批客座教授,那时我和他就像今天和你,简直是一见如故。”
说这话的时候,胡已己用左手把刚刚翻看了两页的汉文秘籍归还到我手中。
他似乎放下戒备陷入回忆,眉宇之间忽然颓然现出不易察觉的老态,“我这个被边缘化的、没有亲人的老光棍儿啊,简直视老葛为兄长啊!我们成了把酒言欢的朋友,那几年啊,他给了我这个他乡人很多安慰!”
“胡教授,老光棍儿是……什么意思?”
“奇怪了,你是一个中国人,二十几岁,不懂这个词的含义?就是单身老男人啊!”
“噢!”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怎么会知道,我甚至都不在这个时空出生,因为“世界尽头”这个可恶的人间地狱研究,我甚至一天都未曾与自己的国家亲近过。
“既然你提到秘籍,又随身携带这么重要的汉文秘籍,我想你除了要找老葛,还想知道蒙文秘籍在哪里,对不对?我怎么才能知道你不是偷来的秘籍?”
“您的质疑在情理之中!我的确没有办法证明不是偷来的,但是如果您已经……走投无路,不如,相信我一次。”
我没有太多时间关注甚至关爱眼前这个可能患了绝症的老人。自从离开小镇,我才知道人世间有“绝症”这个词,小镇是绝对不会有这个词的,因为实在无法拯救的生命都被一趟又一趟美轮美奂的小火车抛弃在了那个“世外桃源”之外。
胡已己是一个高智商的知识分子,既然巧合把我们带到一起,我也想趁这次会面把事情往前尽快推一步,毕竟,老葛现在的状况始料未及,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为了保存秘籍,老葛在与我相识的第四年,也就是去年,就是距离他出事前几个月,在我这里打造了这个密室,他知道我暂时不会回国,又好像预知到了自己会出事。”
“您是说他预料到车祸?”
“他未必预料得到意外会以车祸这样一种惨烈的形式,而且一瞬间夺去他的妻女!但是那段日子看他每次夜半时分偷偷打造这件密室时,真的就是一言不发、满腹心事。”
“那他是根据什么有了这种不祥预感?”
每一位像老葛和王道明这样,一出生就注定了被赋予给自己庞大而特殊的家族坚守一份秘密、甚至是一些早已经落在文字上的秘密之人,自然也是从一出生起,就每一根神经都不敢松懈的吧!
“他参加过一次线上与米撒国专家进行的学术交流,结识过一个米撒国人,据说也是他们那个行业的国际领军人物。那人一直力邀他去米撒国进行行业尖端研究。”
“哪方面?”
“好像是他一直辅修的那个什么尸体防腐技术之类的。这个行业太偏门了,即便是尖端的技术交流,一般也会隐藏在一些普通的学术会议之下的,说真的,我其实一直怀疑老葛的那次车祸。”
“您认为与他保存的秘籍有关?”
“只是猜测。老实说,”他的目光望向这三面墙上满满都书籍,“我甚至不知道他把蒙文秘籍藏在了哪里。这里的书都是蒙文。你知道,我做访问学者这几年,始终都是在用中文授课,中文交流,至今不会蒙文。像乌兰娜这样汉语很差的学生如果不是不得已,是不可能选修一个中国教授的课程的。”
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本熟知辛加闪密码的人才能读取的书。
我忍住没有说。太多的经历告诉我,就算是对方挖心掏肝一样,也不要轻信。
“不早了,胡教授,多有打扰,改天我再来与您详谈!”手握胡已己给的“试题范围”,我在午夜时分离开了这座中国专家小楼。
下楼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的两本汉文秘籍。
手里的“试题范围”的确是汉字写就。
在胡已己家“过山车”一样的几个小时,的确看上去前前后后都没有漏洞。
布鲁克林专属异域凶器还“躺在”胡已己的书架上,满屋子三面墙的蒙文书里,有一本是只有熟知辛加闪密码的人才能狗识别出来的秘籍……我的脑袋飞速地转动着,短时间消耗太多的脑细胞导致整个脑袋想要爆炸一样。
胡已己并不知道我与老葛打过交道,不仅仅是“打过”,我还会在一年以后出生在天堂小镇,并在少年时代结识老葛,给他做十几年的徒弟。
老葛从来就不会中国话,也不认得汉字。
蒙人递交东西都是用右手,意欲尊重对方,而胡已己是用左手归还的汉文秘籍,就算他不是蒙人,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了,不可能不入乡随俗,特别是这种表示尊敬之意、一旦不遵守会到处引发误会的习俗。
胡已己不会蒙文不会蒙话,他们是怎么成为把酒言欢的朋友的?!
我站在胡已己的楼下,望向那个窗户。窗户内的人影依稀可见,仿佛是注意到了我在往上看,还招了招手。
他居然看得见我站在楼下!
如果胡已己到两片厚瓶子底一样的眼镜后面真的是一双几乎快要瞎了的眼睛,他应该看不到楼下的。
“胡教授的眼睛特别不好,跟半瞎没什么分别,一米以内站的人,他根本看不清楚面孔,你放心,就算让他看到你,你也会在他彻底看清楚之前逃掉!”
乌兰娜啰啰嗦嗦的话重又回响在耳畔。
他一定不是胡已己。
我加快步伐离开了专家小楼。
一阵风吹来,快要下雨了,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距离与乌兰娜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在这所大学的女生楼后面,乌兰娜说过一手交试卷,一手交秘密。
我必须赶快知道她到底要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告诉我,必须赶快知道那个真正的胡已己到底在哪里。
还有老葛,一切完全出离了计划,老葛已经半痴半傻,接下来他会以何种途径踏上去小镇的列车?!我要怎么才能阻止一个几乎已经无法正常交流的人不要去做傻事?!路老师又在这里不期而遇,居然和老葛是认识的?!准确地说,是老葛的救命恩人!
可是在小镇的时候,路老师和老葛怎么看都是没有过任何交集。
已经是接近午夜了,去往女生楼的林荫道上,还三三两两有一些情侣模样的人路过。除此,就是夹着书本行色匆匆奔向各自温暖巢穴的学生了。
“快走,女生楼出事了!”
刚刚路过的人像是接到了这句话的指令,立刻聚拢开来,齐齐奔向一个共同的方向。
一种不祥涌上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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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娜被害了,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
我强烈劝说自己不要向前。
她被人从女生楼顶推了下来,人群蜂拥着奔过去看她落地后的模样。透过人群,我看到了她一直不离身背着的小包——红得乍眼,小得根本放不下一本书而只能放一些简单的用品,比如化妆品之类。
浓妆艳抹身材矮小的“的呢”小姐,此刻一定很疼很疼。
小包的拉链是拉开着的,这似乎哪里不对劲——白天我观察过这个快人快语的姑娘,每一次需要补妆,她都是小心翼翼拿出化妆品,涂抹过后又小心翼翼放回去,再拉好拉链。
每一次都很程序化地拉开、拉好——“我妈妈上一次住院前给我买的,她知道我很臭美。”再困苦的境遇,也改变不了乌兰娜一颗爱美的心灵。
“快喊救护车,快报警!”
人群中终于有人挺身而出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被救护车接走的之前,我透过人群的缝隙,忍不住朝即将关闭的救护车门里努力张望,我惊讶于自己看到她抽搐的身体时如此镇定。
“我们蒙人很忌讳别人触摸自己的头部或者帽子的呢……我们蒙人递交东西都是用右手的,你这样用左手可是不行的呢……”
“的呢”小姐与我漫步在校园林荫路上时,这些玩笑一样的话和彼时她夸张的动作,就像提前在我脑袋里种下的暗示一样,令我有一双更亮的眼。
对不起,“的呢”小姐!我不能靠近你!
我权衡着在内心深处老葛和乌兰娜的地位到底孰重孰轻。可就算乌兰娜再怎么敌不过老葛的分量,她也一定是因我——或者因为老葛,而遭致杀身之祸。
乌兰娜,但愿你不会有事。
趁着黑夜的庇护,我很快从人群的背后消失。
会变颜色的小手包里,记载着小镇的每一位“灵魂人物”登上开往天堂小镇的小火车的准确时间。距离老葛离开这片土地,仅仅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了。
我已经在这所校园里“游荡”了整整五天。
按照商倩的设定,我每到一处,都只有十天的时间用以拯救上一个轮回。
凭借着小手包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图格里克”,我在这所大学附近安下身来自然没有那么艰难。
可是我这张脸在这个地方实在太有辨识度了。
这五天的时间里,我每时每刻都心急如焚。
老葛照常会在早上八点出现在他的岗位上,还是那么痴痴傻傻,他当然不会认得我这个十几年后才会收的徒弟。
我尝试着一次次靠近他。
“您真的是葛教授?”我压低声音。
“如假包换!”
“那您会使用布鲁克林专属异域凶器吗?”趁四下无人,我问他。
“我会啊,不过……不过我的凶器好像给了谁还是弄丢了,我忘了呢。”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像弄丢了自己玩具的孩童。
“真的不能再去教书了吗?”我在他耳边低语。
“嘿嘿,耳朵痒得很!教书?你说教书吗?我哪会教书呢?路老师,路老师他会!”他痴笑着。
虽然他不认识我,可是很奇怪的是每一次他都会放行。老葛不在岗的时候我当然不会如此堂而皇之地走进去,因为没有哪一个保安大叔会放一个没有学生证的异国人就这么走进去。
其实我压根不需要靠这种方式进入。
中国专家小楼里一次也没有走出过胡已己——即便那天有很多的反常,这个人总应该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啊。
我就这样反复在大门口老葛的岗位以及专家小楼附近徘徊着,一点头绪都没有。
乌兰娜上课的地方我当然也去过几次,走廊里胡已己教授的课程表赫然悬挂在橱窗里,只不过自那天起,橱窗外贴出来了一个临时告示,因为我只会“听”蒙语,不会写也不会认,守了一会儿才听路过的学生说——胡已己教授病了,回国了。
回国了?!
这个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蒸发却无人问津?!
人与人之间是这么冷漠的吗?
我当然也不会再有任何借口再次进入专家小楼。
偷偷进入的方式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太过于冒险了。
至于路老师,我在这个异国他乡、完全不同于小镇的时空里意外见到他之后,很难形容内心里的感受。隐隐觉得他出现在这里,似有诡异之处,可是又说不出哪里诡异。
他“规规矩矩”按照课程表开着他的讲座,在一个大型阶梯教室,很多学生来听,座位坐满了,甚至有人站在两侧以及前门、后门处,也要拿个本子全神贯注地记,全神贯注地听。
面对几百号慕名而来的各专业学生,路老师侃侃而谈。他讲的当然是蒙话,和记忆中的他一样——所有的语言融会贯通,会说会写会读,似乎无论是天堂小镇还是在这里,他都是一个令人“膜拜”的类型。
太完美的人格总是令人产生疏离感和不真实感。
自那天替老葛化解了尴尬之后,看上去他与老葛再无交集。
乌兰娜说他是应葛教授之邀来这里讲学,好像是老葛出事的那个夜晚他恰巧路过,在确认了老葛妻儿已经断气之后,他在救护车到来之前、第一时间把老葛送到了医院——用比救护车还快的速度挽救了他的生命。
听说如果不是他,老葛可能早就不在人世。
想了五天,我也没想明白乌兰娜到底要告诉我一个什么样的“惊天大秘密”。
医院?当然也去过。
确认了乌兰娜还活着,也确认了她在此后未知长短的时日里,都会躺在那张病床上,无法醒来。
乌兰娜算是捡了一条命,只是不会再醒来。
那个在惊险刺激的氛围中拿到的“考试范围”当然也变成了无用的一张纸,因为胡教授突然离校,所有的考题都重新更换了。
“路老师。”
整个一个阶梯教室的学生陆续走光,只剩下我和他。看着他把一个本子用右手递给一个学生之后,我站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喊他,不是礼貌,却也不能过分热情。
为了占据他最后一次讲座的一个座位,我可是大费周章。
他并不抬头,似乎早有准备。
“你不是这里的学生。”
“我是专门慕名而来的邻校学生,来听您的最后一堂课。”
“听得懂吗?”他似乎掐准了我根本听不懂。
“听不懂,但就是想来听听。”
“你有一副中国人的面孔。”
他仍然没有抬头,有条不紊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您知道我?!”
老实说,我的心里忽然没了底并有一种时空错位感。一瞬间还以为又回到了小镇的六号教学楼。
他终于抬起头,用我熟悉的温暖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