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待嫁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金色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张嘉玢双手托着脑袋,呆呆的看着窗外。

一群小孩子围着院子里的枣树,几个大胆一点的爬到树上摘枣子,几个望风的孩子看见大人拿着专门治调皮孩子的木条过来,便大喊一声,孩子们一下子便从树上窜下来,纷纷东跑西跑好不欢快。

看着、看着,张嘉玢的思绪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每到秋季丰收的时候,张嘉玢总会带着弟弟妹妹几个,偷偷摸摸地跑到院子里的那棵枣树上摘枣子吃,张嘉玢脚大,又不服输,总会和几个稍大一点的男生一起爬树,若是她第一个爬到树上,就会坐在枝头上笑话他们“你们一个个像骨头软了一样,没有吃饱饭吗?”

然后从枝头摘下几颗,直接放进嘴里吃,每次吃饱了之后才将那些高处的果子打下来,而小一点的孩子和女孩们便站在树底下捡,大人一过来,也就像他们一样便四散跑开。

若是一不小心被大人们或是四哥抓到,总是少不了一顿数落和一顿胖揍,说些什么:“一个女孩子爬树像什么样子,有伤风化,一天天的没个正型,你看看,温顺、贤淑、文静……这些优良的品质你占了几样,每天像个野丫头似的到处跑,日后可怎么找得到婆家。”

有时张嘉玢也会不服气的回道:“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爬树,而且就算找不到婆家,我还有二哥呀。二哥说过找不到婆家,他会养我一辈子的。”

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连带着二哥也会被数落一顿,所以当大人们或者四哥要数落张嘉玢,或者揍她时,她基本上总是低着头,双眼看着脚尖,一动不动地拿出一副认错良好的样子来。

“二姐你怎么不开心呀,给……”

三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将手里捡来的枣子放到张嘉玢面前的桌子上:“我捡的枣子都给二姐,二姐你吃了就会高兴起来了。”

“二姐没有不高兴。”张嘉玢笑着摸了摸三妹的头发:“二姐只想起以前为小馋猫摘枣子的时候,三妹你总是跟在我身后,二姐、二姐的喊,想要我多给你几个枣子,可二姐就要嫁人了,以后再也不能帮三妹摘枣子了。”

“二姐,我已经长大了,不用二姐帮忙摘枣子了哦,而且我还可以做好多、好多好吃的给二姐吃。”三妹骄傲的拍拍小胸脯说道。

“恩,真乖!”

“咦!二姐你看,好像六哥回来了,我们快去看看吧,不然我们就就挤不进去了。”三妹很快就被外面的声音吸引,拉着张嘉玢的袖子向外跑去。

等两人到的时候,六哥已经被好几个人围着,问这问那,三妹皱着鼻子,向前挤去。

六哥伸手将三妹牵到身边,然后示意大家安静:“好了、好了,一个一个地问,你们这样一起问,我该回答谁?我脑袋都要被问爆炸了。“

“怎么样,那徐家人有没有被我们张家的嫁妆吓到?”

“徐家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我快被吓到了。”六哥坐下来,抿了一口茶接着慢悠悠道:“我去的那天大街上好多人,为了看一眼、摸一下二妹的嫁妆,一个个推推嚷嚷的。差一点推倒脚夫,幸好雇的那些人警惕,才保住二妹的嫁妆,不然现在那些个好东西怕是难保住喽。”

“徐家看起来怎么样?可真的如传言那般富裕?”

“倒也没有传言的那般夸张,只是这徐家还真是猪圈里的一头牛。他们家在硖石住了好几代,而且历代经商,倒是积累了不少的财富。

二妹未来的公公,被他们镇上的人称作“硖石巨子”,也是硖石商会的会长,他什么生意都做,比如发电厂、丝绸、钱庄等等。

虽然家世上的确比不得咱们家,但是他们却从未碰到过经济困难的时候,这门亲事倒也算门当户对。”

“当真有你说得这么好?那幼仪未来丈夫呢?”

“二妹未来丈夫更是了不得,你们都知道四哥寄回来的那篇《论小说与社会之关系》“

六哥故意停顿好一会儿。

众人急的直拍六哥的手臂道:“快说、快说,别吊我们的胃口,不然当心你的耳朵。“

“哎呀、哎呀!你们别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我与他交谈过几句,确实能感受到他才气纵横,前途无量。”

六哥见众人不信,接着说道。

“徐章垿四岁就跟着名师学习古文,十一岁进入教授西方学科的中学读书,从小便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在学校里同学都叫他神童,而且每年都能得第一,阅读范围也特别的广泛,可以说他学贯中西。你们瞧瞧,你们谁有他那样的本事。”

“我还问了徐家对于徐章垿未来的打算?他们说希望徐章垿读几年书之后,再到国外深造,等他回国之后可以在政府部门工作,或者接手家族企业。”

……

看样子这个徐章垿会是一个,像哥哥一样学识渊博,思想先进,却又不失传统的男子。想到这,张嘉玢会心的一笑,无论是从四哥,还是从六哥口中得知的,徐章垿都是一个学识渊博,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张嘉玢在心里默默地许愿,希望徐章垿能够心想事成,能去海外学成归来,能像四哥一样在政府里谋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婚礼前三天,在六哥的建议下,张嘉玢在一个已婚堂姐的陪同下,搭上了去硖石的火车。

一路上既兴奋又紧张,还有一丝对未来婚后生活的担忧。

“怎么了?看起来没精打采的,一路上还不怎么说话。”堂姐似乎看出了什么问道。

张嘉玢深深地看了一眼堂姐:“我,我有点害怕。”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堂姐笑道:“我结婚之前也像你一样,既兴奋紧张、又担心害怕,可真的结了的时候也就那样了。”

“结婚是什么样子的?”

“呵呵呵,不就像你这样吗?三媒六聘,一顶轿子将女方送到男方家,拜堂洞房,不就是这样吗。”

“不,我想问的是,如果,我说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办?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你瞧瞧我们这一群人哪个不是婚后才见面,哪个不也是这样生活。我们家幼仪可是全家族里面最惹人怜爱的那一个了,就连老太太不也叫你哄得乖孙、乖孙的喊,而且看看你这相貌,浓眉大眼的,一看呀!就是富贵相,又怎么不会得相公喜爱呢?只怕他日后太喜欢你,日日缠着你不放呢?”

“堂姐……”张嘉玢羞红着脸娇嗔地喊道。

到达硖石的时候,火车站外围满了人,他们都想见一见硖石首富徐家娶的那个官家小姐长的是个什么样子,前些天提前运过来的那些嫁妆,足以让他们大吃一惊。

那些个好东西他们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么一次,听有见识的人说,那些个东西就算在上海那地方也只有少数几个有钱人,或者有钱的洋人才用得起,而张家竟然毫不心疼的将那一套一套的好东西作为嫁妆直接送出去了,真是有钱的不知茶米油盐贵。

不过这些不需要他们操心,他们只是想从张家小姐身上找一些谈资,让他们能够与邻居、远亲闲聊的时候增加一些乐趣,到时候跟他们说说自己见识过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西洋东西,也有面子。

可就在他们眼巴巴的盼着那顶原配夫人专坐的大红花轿时,张嘉玢已经和堂姐悄悄地跑到一个极其普通的绿轿子上,轿夫听完她们的目的地,便已经知道她们是谁,不过脚夫一点也不在意她们是谁,只知道她们是他的财主就好了,收完钱便快速的跑了起来。

就当众人以为今天又白等了一场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道:“那个绿轿子里的人一定是她。”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跟着轿子后面跑,看见下了轿子的张家小姐,有人惊呼道:“好贵气,不愧是官家小姐。”

临近门前,张嘉玢看了一眼外面跟着的众人,突然想起了那句话:徐家是猪圈里的一头牛。

顿时那些围在她身后的人,一个个变成了栩栩如生的猪的形象,不由得抿嘴一笑,转身直接进了门。

身后一群人,看见张嘉玢看着他们笑了一声,便熙熙攘攘的说起来了。

“那个官家小姐好温柔,刚刚还对我笑了。”

“不要脸,那明明是对我们笑好吗?”

“官家小姐就是官家小姐,笑起来都特显贵气。”

“那个官家小姐那么黑,而且还有双大脚,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那哪里是黑,那叫健康,懂嘛你,我看你是嫉妒徐家不要你,转而娶那个官家小姐吧。”

……

张家人比张嘉玢晚一天到达硖石,根据婚礼传统,在结婚前一天徐章垿是要得到张家父母最后的肯定,但是从南翔赶到硖石实在太累,便派哥哥们代表张家出席,做出对男方的肯定,而父亲、母亲便待在楼上歇息,以至于有精力参加第二天的婚礼。

张嘉玢得知今日徐章垿会前来,便和表姐早早地躲在楼梯顶端的扶栏后面偷看,随着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张嘉玢紧紧抓着栏杆的双手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听说我们隔壁镇有一个绣娘,家里人见她到了适婚年龄,便为她寻了一份亲事,媒婆说那人是个俊俏的秀才,可到了结婚那日,那绣娘才知道,他夫家确有个俊俏的秀才,可她嫁的却是那秀才的弟弟,那人目不识丁便算了,还天生有腿疾,性情暴躁,结婚当日就对着她又打又骂。”张嘉玢突然红着眼睛转头对表姐说道。

“若是他像那故事里那样,或者身体缺了些什么的话,我便逃婚,逃得远远的,让谁都找不着。”最终张嘉玢呼出一口气,坚定地说道。

徐章垿到达客厅的时候,张嘉玢将半个身子探出栏杆,仔细观察了他的模样,随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你觉得怎么样?”在他们发现前,表姐将张嘉玢拉到房间,悄悄地问道:“你觉得他可还合你心意?”

“还行吧!”张嘉玢摸了摸跳的有些快的胸口:“不就和我们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和我们差不多。”

又与表姐闲聊了一会。

母亲叫表姐早点回房休息,明日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忙。

见表姐走远才扭捏地从身上拿出一本小册子,胡乱的塞到张嘉玢的怀里:“等洞房的时候,你再与章垿一起看。”

张嘉玢迷惑问道:“妈妈这是什么?“

母亲红着脸:“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问那么多做什么,快些收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母亲好似才平复心情。

“咳!原先你养在家里,我们做父母的总想着你还是个孩子,娇纵些、调皮些没什么。”

母亲顿了顿,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如今你到了婆家,万事得有个规矩,万不能耍什么性子。

必须孝敬公婆,每日里衣着整洁,准时晨昏定省,不论与丈夫之间发生什么,切记始终要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公婆。

一旦进了徐家,万事只能说好,绝对不能说不,要谨遵三从四德,切记不可越雷池一步,免得丢了张、徐两家的脸面,你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