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暂时躲避了来自晋国的风险,又在齐国娶了亲,遂放松下来,沉迷于温柔乡内不愿意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狐偃等人见重耳不思进取,很着急,就要进齐宫求见齐侯小白,请求他帮助重耳回国继位,然而开方等人却屡次借口不与通传。
再后来,秋去秋来,一连几个月,无论是谁都见不到小白了,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狐偃遂来到历山,与齐东商量道:“东儿,公子耽于女色,不图上进,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与晋国四贤、介子推、颠颉等人抛弃家业,告别妻子不是为了跟着重耳流亡的。目今之际,我们想代公子请求齐侯助我们回晋国,然而开方等人不给通传。我想进齐宫亲自面见齐侯,然而我们对临淄不太熟悉,还需要你的帮忙!”
齐东说道:“狐师父,不光是您,就算是我,也多次想见齐侯而不得。既然开方等人存心不与你我通传,那不如由我带路,咱们潜入齐宫去吧。”
狐偃道:“不止是你,还要请求陈堂主一起去,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齐东这才想起陈完的“瞬移术”与狐偃的“洞悉术”是最好的进宫利器搭档,便招陈完速来重华殿。
陈完听狐偃说了事情的缘由,欣然前往。三人计议妥当,当夜潜入齐宫。齐宫与楚宫面积相当,房屋有上百间。齐东带着狐偃、陈完二人,先从小白的寝宫开始寻找,未能找到他。内卫不断巡视,三人只能瞅着其换班间隙挨个房屋寻找,因此所耗时间越来越长。如此找寻了两个时辰,竟然没有找到小白的任何踪迹。
齐东有些担心地说道:“齐宫虽大,我们也找了大半个宫殿,难道齐侯真不在齐宫?”
说到这,齐东又想起一个小白常去的地方,便叫上狐偃、陈完两人,绕开内卫,火速赶到那里去。
这个地方就是管仲所设的女闾,小白是这里的常客。然而,齐东三人在这同样没有找到小白。
狐偃说道:“如此找来找去,甚是麻烦!这里不比齐宫,没有那么多高手,我们完全可以抓了女闾的管事人,一问便知。”
齐东说:“狐师父,不可!此处是管仲国相所创,我们这样行事未免会引起国人猜疑。”
狐偃问道:“东儿,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还有其他方法可以问出齐侯是否在这了。”
齐东也不说话,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然后找到女闾管事人。
管事人是个女人,向来以笑脸迎客。她见齐东招呼她过来,便喜盈盈地快步走来,一看齐东手中的令牌,立刻抱拳道:“早就听说国相为我们选了一个新理主,没想到是齐掌门!”
齐东也不多说别的,直接问齐侯小白的下落。
管事人道:“国君已经有半年没来女闾了,因此他的下落我们也不得而知。”
齐东听到这里,隐隐觉得小白可能遭遇了不测,心里“咯噔一下”,眼泪竟然也要喷涌而出。但他很快调整了状态,对狐偃、陈完说道:“齐侯必定还在齐宫,我们须细细地找,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依我看,这个地方应该是在一个没人怎么去的地方。”
齐东、狐偃、陈完三人复进齐宫,此时已经天亮,三人一边躲避宫内之人,一边寻找小白,速度慢了很多。直至午时,三人才在齐宫的一处隐蔽地方用“洞悉术”找到一个用砖围起来的房子。通往房子的路已经完全被一面墙封住了,墙上只有一个小洞。齐东透过小洞往里看时,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蓬头垢面,低声说着什么。
齐东还想继续看看,却被一股臭气熏天的味道给顶了回来,这股臭气夹杂着屎臭味和尿骚味,幸亏这个时节是初冬,如果是夏天,那简直臭不可闻!
狐偃见齐东捂着鼻子退了回来,也好奇地往里看去,怎奈同样被顶了回来。
陈完见状,也放弃了好奇心,不再想凑到小洞前观看,便问齐东道:“掌门,里面是谁?看清了吗?”
齐东揉着眼睛说道:“看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八成是齐侯!”
三人相互看了看,决心推倒这面墙,便一起发功。那堵墙初时纹丝不动,渐渐地墙体有些晃动,紧接着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堵墙瞬间倒地,碎成了一片残垣断壁。这里距离内宫太远,如此大的响声,居然没引起内宫之人的注意。
齐东简单收拾出一条通道,顾不得味道难闻,走在前面,看了看塌上之人的面貌,果然是小白!
齐东蹲下身来,一把扶起小白,口里说道:“君上!君上!”
小白听到呼唤声,微微睁了睁眼,用尽力气说道:“水!”
然而他太过虚弱,这一声声音也很小,齐东愣是没有听明白。小白干裂的嘴唇又动了动,依然低声地说着“水~”
齐东看着小白虚弱得样子,大概知道他是要水喝,遂赶忙去取水袋。岂料待齐东拿起水袋,却发现水袋早已空了!齐东又向狐偃和陈完看去,两人摸起各自的水袋一看:一样的情况。原来,三人自昨日入宫以来,只顾着找寻小白了,水袋喝干了也没来得及再灌上。
整个齐宫都快找了一遍了,找水更不是什么难事。齐东照顾着小白,狐偃和陈完一同出去找水。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两人就把水袋灌满回来了。
小白喝了水,精神恢复了些,对齐东说道:“东儿,吾命不久矣!想我小白继位四十多年,尊周图霸,九合诸侯,放眼天下,何人能比?宇内慕名前来临淄朝拜寡人者,络绎不绝,何其威风!然而,未曾想,寡人却被困于这小小的土墙之后,谁人也不得见!到头来,却只有你们三个在眼前!回顾我的一生,悔者有二:一是没能坚持听管鲍之言,才致今日之祸;二是忌惮东儿你的能力,没能恢复你的身份。”
齐东只是胡乱地答应,心里一团乱。如果说齐东之前对小白还有一些恨意的话,在听到他这番话后,便再也没有一丝了。
齐东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又听小白说道:“墨穗这个人呢,哪哪都好,只是我没有太多珍惜。她薨逝在孤竹,你却阻拦我见她最后一面!对于这一点,我还有一点怪罪你的。如今看来,不让我见墨穗最后一面的不是你,而是她自己吧!我是完全理解了她的苦心:任是谁,若非情非得已,都不愿意让自己在乎的人看到自己临死时的窘态。东儿,你看,为父这副模样,哪还有一个霸主的仪态!”
齐东听着小白说起母亲的事,一阵悲伤袭来,眼泪直流,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点头。
齐东又听到小白说他自己的窘态,才从思念母亲的悲伤中缓过神来,定睛看向他。却见小白脸颊消瘦,眼窝深陷,身上的衣服污秽不堪……
齐东看到小白枯瘦的脸庞,又想起了他平日里大腹便便的样子,便寻思身上也可能枯瘦了不少,遂隔着衣服摸向小白的身体,果然发现处处枯瘦如柴……
齐东越摸心里越悲痛,一股股疼惜之情袭上心头,手也不忍心再摸下去,低声呜咽起来,豆大的泪珠从眼里源源不断滚落下来……
小白奋力用手指蘸了一下齐东掉落在自己脸上的眼泪,放到嘴里吸吮了下,说道:“人世间最珍贵的父子之情莫过于此!东儿,你我都是当世英雄,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定当推开所有事,让你我父子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顿了一顿,小白又说道,“苍天对我始终不薄,没想到,在我最后的时刻,还可以让我最欣赏的儿子来到我的榻前,享受下天伦之乐!”言罢,小白又闭上了眼睛。
齐东以为小白辞世,赶紧摇晃了起来。
狐偃说道:“东儿,齐侯并未驾崩,只是休息一下,让他歇歇吧。依我看,齐侯到了最后时刻,我们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了,只能静静地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吧。”
齐东经历过母亲、管仲和鲍叔牙的临终时刻,自然知道狐偃所言非虚,然而他不想这么快就要让失而复得的父子之情再次消弭,他想做点什么,却不知该做什么,只能紧紧握着小白的手,希望时间能够静止,这样就可以永远的陪着自己的父亲了。
又过了一会工夫,小白再次睁开眼,说道:“我的时间到了。东儿,齐君这个位置,你想坐就坐,自然有人帮你;你不想坐的话,就继续做你的游侠。”
小白又转头对狐偃说:“狐大侠,贵公子的事,看来寡人帮不上忙了。日后若重耳为晋侯,凭借着你们这些跟随他的人才,晋国可成为霸主!”
不等狐偃说什么,小白又对陈完说:“陈完,你出生时的卦象寡人是知道的,说‘是为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此其代陈有国乎?不在此而在异国乎?非此其身也,在其子孙。若在异国,必姜姓。姜姓,四岳之后。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然而寡人不信这个。就算你的子孙在齐国以后有所作为,还希望看在寡人对你的情份上,善待吕氏子孙!”
陈完在惊异于小白的所知之际,却见他呼吸紧促起来,身体跟着不断抽动。没多久,小白就不动了!
齐东眼见小白离世,痛苦地喊道:“父亲!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