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8 Evil 心魔（上）

派克的手里空空如也，原本陪伴着他的鱼叉早已散落在了黑暗中。他紧紧抱着娜美的珍珠，在微弱的光中挣扎着落到了一只蓝囊鱼的牙齿上。他的脚在水面之下，半个身子没在水中，伤口流出的血吸引来了周围的鱼。

福斯特的脸忽如幽灵一般浮现在扭曲的水汽之中，尖锐的笑声在偌大的空间中回荡，忽远忽近，无法驱散。派克伸出拳，对着他的脸狠狠挥去。

但是他并没有打到福斯特，福斯特的脸消失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蓝囊鱼的利齿。硬物和硬物碰撞，受伤的只会是不够硬的那个。出拳的右手隐隐作痛，他伸出左手去摸，食指和中指处能摸到粉末，一粒粒碎骨穿插在血肉之中，让他烦躁不堪。

他骨折了，但他并不感觉疼痛。相反地，这给了他一种诡异的快感。他伸出双手，扒住了这根让他受伤的牙齿，腰一用力，整个人就翻了过来，转而站到了蓝囊鱼的头顶。他弯下腰，反手握着那根牙齿，用力往上撬。

“既然没有鱼叉，就用你的牙齿来换吧。”

但蓝囊鱼的牙齿很坚硬，而且十分黏腻，沾着滑溜溜的血和黑藻，他不好用力，迟迟没有拔下蓝囊鱼的牙。

这让他十分不爽。

僵持之时，一张羊皮纸浮了出来，冒着幽暗的绿光，照亮了蓝囊鱼丑陋的面庞。派克看着这张熟悉的纸，充血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了安心。

这是他的名单，是他自蓝囊鱼腹中重生时获得的至宝。

“派克，还记得我吗？”

他从来没听名单说过话，名单从来只是默默地记下一个个姓名，给予他的鱼叉饮血的目标。而现在，他能从这份名单的字里行间中，隐隐察觉到那头的人物。

不善却拥有巨大的力量，阴森却让他感到亲近。

“看你的表情，应该不是忘了我啊。”名单倏地飘近，像是恶鬼贴近他的脸：“既然如此，欠我的债，你准备什么时候还呢？”

派克开口，声音晦涩低沉：“债？”

“是啊，你已经有，一、二、三、四天没有履行你的义务了。”

它是在说，自己已经有四天没有杀人了——自娜美出现，一直四天。

“你从前可是从来不拖延的，干净利落，这才是我选择你的理由。不过这次为什么拖了这么久呢？派克，你能否给我一个理由？”

朦朦胧胧中，派克看到了一个摇曳的灯笼。幽怨诡异的绿色鬼火晃晃悠悠，看起来怡然自得极了。

“难道是因为那条人鱼？”

派克听它提起娜美，双手猛地用力，蓝囊鱼的牙齿应声脱落，一声惨叫响彻海谷。

“与她无关。”

“你是怕我把她记录上名单吧——算了吧伙计，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名单忽然凑近，锋利的一角划过派克的脸。派克收起的面罩被它勾了出来，和它一起浮在空中：“别忘了，你的手底下有多少亡魂。”

“这与你无关。如果真想让我还债，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让我出去。”

“不不不，我只是来要债，并不是你的同伴——你最讨厌同伴了，不是吗？所以我并不负责救你出去，我把他们带来了。”

话音刚落，派克的腿就被拽住了。他回头去看，他的身后趴着八个水手，有的赤裸着身子，显然被带来之前还在比尔吉沃特快活。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是惊恐的表情，还天真地把站在蓝囊鱼头顶的派克当成了能救他们的人。

“戴上它，去屠杀吧。你不是说过吗，见过你的人，都不会活着。”

与蓝囊鱼那可怖牙齿一样的面罩仍然漂浮着，猩红的颜色在墨绿的水中有种诡异的美。

“你来只是为了这个？”

“如果你表现得不错，我可以考虑带你出去，毕竟这里有八个人，还预支了四天的任务。”

“告诉我月石在哪。”

“月石？果然你还是为了那条人鱼啊。”名单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笑：“她已经死了，月石还重要吗？”

派克的大脑空洞了一瞬，而碰巧拽着他腿的那个人不识趣地越抓越紧：“你、你救救我！这里是哪儿！”

派克居高临下地斜睨那人一眼，伸出左手毫不留情地拧断了他的头。

“她死了？”

“死了。”

派克提起手中的利齿，指向了名单。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我从不骗人。伙计，现在还有七个。如果你把他们都杀了，作为预支的报酬，我可以帮你一个忙。只有一个，你要想好。”

“你是谁。”

“我？我只是一个亡者而已。”

派克知道他问不出名单真正的身份。他一直不感兴趣，与名单也只是你来我往的关系。他没那么看中名单，他只是想知道，名单能帮他到哪个地步。

“如果我预支更多，你会给我什么酬劳。”

“预支更多？你是说……”

派克转转手中的长齿，用力插到了脚底下蓝囊鱼的头骨中。咔嚓一声，蓝囊鱼痛得翻滚，将剩下的七个人掀了个猝不及防。

“一百个也好，一千个也罢，我都会杀干净。作为交换，你告诉我月石和她在哪儿。”

“嘿伙计，她已经死了。”

“就算是死，我也要知道她死在哪儿。”

“算了，你只是个鱼叉手而已。你的鱼叉不在了，现在的你最多只能杀七个。给你那么多人，也只是徒劳无功。”

派克一把抓住名单，用力地揉皱了一角。

“我说过，我都会杀干净，我要知道月石和她在哪儿。”

……

当派克再次转过身，七个可怜的水手看到的是一个蓝囊鱼头人身的东西——和通缉令上值一千个海妖币的血港鬼影如出一辙。锯齿一般的牙齿印在血红的布料上，凶恶地好像脚下的蓝囊鱼是他的坐骑。七个人很快就意识到，他们应该抱团，因为派克比蓝囊鱼更可怕。

那个被拧断脖子的人被派克拎起来，甩到了远处的海里。数不清的蓝囊鱼凑了过去，大大小小，分食着那具尸体，一时间，这里只剩了他们和一只可怜的鱼。鱼被自己的牙齿刺穿了头骨，奄奄一息，逐渐下沉。

派克放好怀里的珍珠，一步步朝着七个人走了过去。他扫视一眼，最后锚定了那个没有穿衣服的水手。

脖子上的奢侈项链，手腕上数不清的玉镯子，十根指头上戴着夸张的玛瑙和金银。

也许，在自己身处黏腻的血港中日复一日地切割着牲畜之时，福斯特就是这样满身财宝，在夜晚的比尔吉沃特中寻花问柳。

一想到这，派克便觉得可笑。他慢慢走到那人面前，而刚刚说好团结一心的人们此刻默契地把那人孤立在外——毕竟他们手无寸铁，而派克的手里却有一根锋利的牙齿。

派克不想嘲笑，也懒得嘲笑。战前的同盟总是会轻而易举地瓦解，就像人和人之间的信任，脆弱得连鱼虾都不如。

“你！你是谁！”

派克的身体携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所有的光。那人只能闻到派克身上的鱼腥味，抬头所见也只有一双血红的眼。

“你是船长吗？”

“我……我不是！”

名单跳了出来，一行行沉默的字飞速于纸上诞生。

“艾文，明日号船长，比尔吉沃特人。剥削水手，好女色，有三个私生子，因利益纠纷手刃多年好友。”

名单毫不留情地揭露了这个名叫艾文的船长的谎言。艾文看不到名单上的字，但他知道，血港鬼影的名单比本人更加恐怖。而血港鬼影最憎恨船长——他不想因此而葬送性命。

只是可惜，他已经出现在了名单上，就难逃一死。

派克读完，慢慢地蹲下身，凑近艾文。

“你是船长吗？”

派克的压迫实在是太强烈了，艾文的身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了滚烫的液体。他试图后退，却被派克用蓝囊鱼的牙齿钉透了小腿骨。

“我在问你，你是船长吗？”

“我、我是！我是！对不起我不该撒谎的！对不起！喂——你们救救我啊！”

六个人面面相觑，企图上前，就看到派克提起利齿，把艾文倒吊在了空中。他把利齿一插，艾文就像是鱼饵，高高挂在蓝囊鱼的嘴上。蓝囊鱼闻到艾文身上的血，张开口咬掉了艾文的上半身。

只剩腹部连带着钉在利齿里的下半截，宛如残破的旗帜，宣告终结。

“天啊……”

派克站在利齿旁，笔直的身躯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坚定的哨兵。他的目光穿过六个人，面罩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血在他们之中蔓延滋长，恐惧与僵持并存。

一个水手终于忍受不了这样诡异折磨的气氛，张开口：

“兄弟们，他没有鱼叉啊！刚才那个名单不是也说他没有鱼叉吗？咱们只要耗他的体力，他是打不过我们的！”

“对啊……对啊！我们有六个人！还怕他一个不成？上！”

六个人朝着派克冲了过来，手无寸铁的匹夫之勇让派克十分恶心。

可笑的团结。

派克纵身一跃，落入水底，美丽健硕的腰身蹭过水藻。

“他跑了！他打不过我们！”

“不、还是不要大意……”

“他在哪儿呢？兄弟们把他找出来！什么血港鬼影，也只是个胆小鬼！杀了他，赏金我们平分！”

水面悄然而破。队尾的水手悄然无声地被拉入了深海。他甚至没能发出呼喊，就在水压之中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