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恶心!

她不再看书弹琴,也无绣花焚香,只那样坐于窗头。

晴看日光万里,雨听水打芭蕉。

她喜秋日的太阳,融融地落在身上,慵懒地打个盹,日影便是偏离了数分。

不久之后,薛夫人带来的医女替她诊出了喜脉,她听闻,却不知算是难过还是高兴。

她看着薛夫人伴着薛老爷,闻此消息时候双手合十,感谢菩萨的模样,刺目万分。

如此念着佛的人,却是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境地。

她手摩挲过自己的腹部,腹部平坦,仿若与之前无甚不同,可从今开始,有个生命,宿在其中。

她想,那黑暗之中的龌龊之事,她终可以不复再来。

只是,那个男子,那个给予她腹中生灵性命的男子,自此,该是不复相见。

她想,至始至终,她都不会知他容颜家世,相貌秉性……

她有了孕后,薛夫人遣了几个年长的嬷嬷并那个医女一同照看过她。

许是营养好,许是身体强。拂簌并无任何不适,那些个孕妇常有的恶心呕吐,从不曾有过。

因才怀了两个多月,尚未显怀,她看似与常无异,所以她依旧可以在薛府自由走动。

而后的一日,她散步至了前厅,便瞧见了薛夫人同老爷急匆匆地朝着大门处赶,她心中好奇,拉了个路过的小丫鬟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夫人老爷走得那样匆忙?”

小丫鬟一五一十道:“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老爷本家有个穷亲戚,前些个日子才来投靠老爷,这不,今日传了消息,不知是不是欠了赌坊钱,被生生打死在街头,哎,真是作孽呢!老爷太太心善,听闻了消息便着急赶了去,那人就那么死了,总得有个收尸的不是?”

“哦!”拂簌听罢,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她刚想转身离去,却听小丫鬟又说道:“不过老爷家的那个亲戚,虽说是穷,但玉树临风,换了一身衣衫,倒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呢!”

拂簌脚步一顿,一个转念,带了几分迟疑问:“你是见过?”

小丫鬟立即点头:“自是见过,上个月来了六七日呢!黄昏时分来的,后来也不知何时归去的,不过之后,倒是不曾见着了。看他样子,隐约还同文曦少爷有些像呢!哎呀,夫人说了,以后不准再提文曦少爷……少奶奶,小红先告退……”

其实,于拂簌,于那男子之间的事,府中除却几个老嬷嬷外,都不曾知晓。

故而,那丫鬟嘴快,将自己所知说了个清楚。

那丫鬟早已走得没了身影,可拂簌依旧站立于那,朝着薛府大门的方向望去。

有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中升腾起……她不由伸手拽住胸前衣衫,一颗心,若被撕裂。

“少夫人,原来你在此处,倒教我好找!”一个拂簌的贴身的嬷嬷赶来说道。

一阵恶心感袭上,她弯着腰拼命地吐着酸水,将日间所食,吐了个干干净净。

嬷嬷拍着她的肩膀小声说道:“有了身孕,这是寻常,少夫人习惯了便好!”

拂簌扶着旁边的一株大树,又一次吐得昏天黑地,仿佛要将一颗心,就那样呕吐出来。

终于缓和了下,她泪眼婆娑间,仿若看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郎,朝她微笑,于她伸出手来。可眨眼之间,她又是看见他被无数的棍子打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鲜血从他口中吐出,他满眼的绝望与疑惑……

她抚着自己的心口,仿若那样,心口疼痛便是能好些,她开口,却是言说:“恶心!”

她归了房间,自此不出院门半步。

她也不若从前的挣扎反抗,薛母来瞧她的时候,拉过她的手叫唤着“我的儿”,她无任何反应,任由她那么拉住,满目怅然。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她所居的小院看管得越加紧实,便是吃食,也是贴身的几个嬷嬷亲自取了送进来。

她所能行动的,只那一方天井,那有一株不知名的树,她看过它叶枯飘零后的枝丫光秃秃,也见过它抽芽冒新重现生机。

而她,便若那棵树,重现生机于孩子诞生那一刻。

那一个孩子,她以为自己是不会在乎的。

可她十月怀胎,忍受痛苦地将孩子诞下那一刻,她听着孩子声声啼哭,冰封的心开始渐渐复苏。

接生婆将孩子包裹好了送她身旁,笑容满面道:“恭喜少夫人,是位小少爷。”

她侧过脸,看着孩子长大嘴巴,哭声不止的模样,伸出手,小心翼翼想要摸摸他的小手。

孩子的小手,挥舞间抓住拂簌的食指,抓得那样紧,那样牢。

拂簌笑了,笑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是啊,冬去春会来,花落果会结,她此余生,终于有了期盼,有了一个要去守护的小小性命,她有了孩子,成了娘亲。

她想,她会守护这个孩子,哪怕舍了自己性命。

拂簌诞下小少爷的消息传至薛老爷薛夫人耳中,欢喜不已,匆匆来瞧。

他们为孩儿取名“薛忆文”,有回忆薛文曦之意。

薛夫人擦拭去拂簌额间汗珠,只道“辛苦了”!

拂簌不若从前冷眼相瞧,嘴角浮现出苍白的笑意,极是难得地,她唤她“娘”,她说:“我会待忆文好的,我们都会待忆文好的,对吗?”

薛夫人摸着泪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忆文是我薛家的根,我们都会待他好的,他就是文曦的亲骨肉,是我薛府的少爷,没人敢道是非!”

于外,他们只道,那孩儿是抱养而来,有人怀疑,却也只是怀疑。

拂簌每日伴在忆文身侧,看着他慢慢长开,他的眉眼圆圆的,可若笑时,便会眯成线。他虎头虎脑,甚是可爱,才八月大的时候,便已会含糊不清地喊:“娘亲!”

拂簌拥着他,仿若拥了全世界。

只是偶尔,她望着日渐长大的忆文,去想当初那屋子里男子的模样……她想,忆文长大后,是否与那少年更是相似几分?她想,忆文长大后,会若那少年般温文尔雅,话语温柔?

可她更多的,却是望着摇篮里的小小人儿,想他长大后的样子,他是会饱读诗书,或是武艺高强,他会是擅于商贾,或是为官为民……她想,无论他长大是何种模样,她都会是欢喜的。

她想,她只要他好好地长大,平安喜乐,如此,便是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