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听闻到“忆文”这个名字,眼神中带了几分嫌弃。
可分明,就在一日之前,她搂过忆文,宝贝得就如他是稀世珍宝一般。
拂簌的心中,升腾出些希翼,可随后,薛老爷却是斩钉截铁一声:“不行,外人都道忆文是我薛家领养,前脚文曦回来,后脚便将忆文送走,你让外人如何说我们薛家?决计不成!”
希望破灭那一刻,拂簌膝下一软,就此跪倒,但声声恳切:“父亲,送走忆文,你怕外人说三道四,那么将我遣走呢?父亲,我什么都不要,不要名分,不要少爷,只留我在忆文身边,我只求将我留在忆文身边,我是……我是他的娘啊!”
那样一声,薛老爷眉心微皱,极是不耐烦道:“那便是如此!”
拂簌喜极而泣,慌忙爬起告退。
离开的时候,她能看见薛文曦同英娘眼眸中的疑问。
可这些,与她还有何关系呢?
她相信,薛夫人他们定会将这两年来的事,事无巨细地讲述予他听,只是这些往事中,是否包含逼迫她同旁的男子生下一个孩子,是否包含他们用手段派了人打死了一个无辜之人,她却是不得而知了。
拂簌依旧宿在那个院落之中,只是撤走了所有的丫鬟嬷嬷,名贵摆设。
院门一直关着,只至三餐时分,有人过来送简单吃食时候,才会发出“吱呀”打开声。
天冷了,天井里的树落了一地黄叶,无人扫,踩在上边,会发出“窸窸窣窣”声响。
忆文会走路了,欢喜踩那叶片玩,咯咯去笑,依旧无忧无虑。
生活,变得苦了许多,可拂簌只要看见忆文的笑颜,所有的苦,于她来说,不过如此。
整个薛府那样大,唯有这个小小院落,是她娘两的栖身之地。
前院种种,与她,似再无瓜葛。
日子,便是那样一日日过了,拂簌也曾想过,薛文曦带回的英娘,该是诞下一个真正属于他们薛府的孩子了吧!
他们子孙绕膝,该已经她将忆文忘却干净了吧!
如此,很好。
忆文大了,会走了,懂事了,她便亲自握着他的小小手,教他写字;日间无事,她会望向天际,编那些个故事,说予忆文听;她亦伴随过忆文,绕着那株树,追着跑着一圈又一圈……她想,日子难捱,可终能捱过去,待得忆文长大成人,便能带着她,离开薛府,搏一个功名。
只是所有,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她与忆文,是薛家的一根刺,一个毒瘤。他们不过暂且将她们忽略,如何会将她们以往彻底?
那些许担心,拂簌始终知晓,故而她一日日,指着院落的大门同忆文言说:“不能出那扇门,门外,是豺狼,是虎豹,有着吃人的魔鬼……”
可一日,她洗完衣服出来,方发觉原本在天井玩耍的忆文失了踪迹。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她着急忙慌地出了院落,形色匆匆,急得几欲落泪,却始终不敢大声呼喊。
花影间,她终是看到忆文的身影,她舒下一口气,方要往前,便是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一个年长些的丫鬟知晓忆文身份,回应道:“回小少爷,那位是大少爷!”
“大少爷?可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呢?”稚嫩的声音又响起。
只是说话的人儿个头矮,被假山遮了个全,可拂簌知道,那定然是薛文曦同英娘的孩子,是薛府真真正正留着薛家血脉的少爷。
那孩童声响刚落,拂簌便瞧见从另一侧,薛夫人走了过来,神色严厉道:“我薛府,从来便只一个小少爷!”
拂簌慌了,赶紧抢步上前,将忆文搂入自己怀间,朝着薛夫人跪下:“是是是,我们不过是,不过是借住于此,只是借住……”
说罢,她不及薛夫人说其他,慌忙将忆文拉着回了自己的院落,关进院门。
分明什么也不曾发生,可她已然慌了心神。
丫鬟那一声声的“大少爷”缠绕在她的脑海,薛夫人看向忆文时眼底的阴霾,她瞧得清楚。
可是,忆文却在她怀间,仰头,一脸天真而问:“娘亲,外边好大好美,没有饿狼,也没有虎豹,娘亲,忆文还想去外边玩,好吗?”
拂簌捧过他的面颊,朝着他拼命地摇头:“忆文,听话,咱不去外边!”
她话说得急,便是连泪落下,自己也不曾知晓。
可忆文看得清楚,他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擦拭去拂簌面颊泪珠:“娘,你别哭,忆文乖乖待这里,再不去外边!”
拂簌慌忙点头,努力去笑,仿若那样,她的忆文,便是会永远不离开了一般。
只是,她的担忧不曾出错半分。
夜幕临的时候,他轻拍过忆文,同他讲那天际牛郎织女的故事,便是忽然,院落传来急切敲门声。
她心提到嗓子眼,只能拼命捂住忆文的耳朵,不住去念叨:“忆文,咱们睡觉,不要听,没事的,会没事的!”
可转瞬,她听到院门被撞开的声响,她慌忙跑到屋门前,死命去抵。
她力气柔弱,且只一人,如何堵得住,不过片刻,屋门也被撞开。
为首的嬷嬷笑得阴阳怪气:“老妇人挂念大少爷了,所以命奴婢将大少爷接去!”
她伸着手去拦,拼命解释说:“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少爷,没有大少爷!他不会要薛府任何东西,他那样小,那样善良,不会给薛府带来任何威胁的!别带走他,不要带走他!”
嬷嬷笑容更盛,却也更是阴冷:“你说不是大少爷,便不是大少爷了么?薛府的这位少爷,旁人可都是知晓的!”
说着,嬷嬷使了个颜色,两个年轻的娘子,紧紧扣住了拂簌,她便是眼睁睁,瞧着小小的人儿被抱走时候,哭得撕心裂肺。
她被推攘于地,腰被撞到桌角,可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扶着地板便是站起,朝着外边追。
院门从外边锁住了,她拼命去拍打,去掰,去踢……却是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