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茶道

法印大师刚刚做完早课,小沙弥就慌慌张张地跑来说,那个日本人山本一雄又来了。法印大师便皱起了眉头。

山本一雄是日军军官,精通茶道,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玉泉寺拜谒法印大师了。

日本人进中国,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法印大师深恶痛绝,因此一直拒绝会见山本,没想到这个山本到耐得性子,一连三往,看来不见一面是不行的了。

山本一雄一身和服走进方丈室,合什一礼,久闻大师精通茶道,山本特来请教。

法印大师摇头笑笑,老纳只知吃斋念佛,哪懂什么茶道?

山本一雄亦笑,相传大唐贞元年间,一代高僧少康大师云游至此,因乌龙山茶香千里,留连望返,方筹资修建玉泉寺。不久茶神陆羽来访,少康大师便亲自煮茶以待茶神。茶神还亲自赐名为苞茶,并在《茶经》中将睦州列为全国八大茶庄之一。匆匆百年,宋景佑年间,诗人梅尧臣亦慕名而来,在一茶农之处品得此茶,梅公饮后,满口生津,回味甘醇,因之赐名为天赐,即天赐龙井也。连一本地茶农都懂茶经一道,像大师这等世外高人,又怎会不知茶道呐?

法印大师说,惭愧,惭愧。年青时虽略知一二,奈何身在世外日久,手都生了。

山本一雄说,大师既然不肯赐教,山本亦不敢勉强。山本愿为大师一展日本茶道,以敬大师,但借热水一壶。说罢一击掌,有随从端来一付精致茶具,山本一雄双手接过。先致谢,尔后三转茶碗,轻品、慢饮、奉还、点茶、煮茶、冲茶、献茶一气呵成。

法印大师接过品了一口,果然香醇满口。暗想,若不一展茶道,到让他小看了中华茶道。有关国之尊严,即刻令小沙弥准备茶器,尔后温壶、乌龙入宫、悬壶高冲、玉液回壶、斟茶、奉茶,亦一气呵成。

山本一雄看得眼花缭乱,捧过茶具,轻轻一吸,幽香扑鼻,沁人肺腑。细品一口,茶味鲜爽,回味甘厚。注目细看,芽披茸毛,色泽黛绿,叶梗朝下,芽尖朝上,如含苞欲放之兰花。果是人间极品。不禁心旷神怡,赞不绝口。

法印大师淡淡一笑,轻轻摇头叹息说,老纳老矣,手都生了,让先生见笑了。

山本一雄说,大师过谦。今日冒昧拜会,能有缘一睹大师之茶道,山本也不枉来中国一回了。

法印大师说,中国茶道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我辈能窥其一隅则不虚活此生了。老纳年少之时,便痴心茶道,曾读过一本茶经奇书,茶中配野菊山杏之蕊,佐以蜂蜜,饮之亦别有一番回味。

山本一雄说,敢请大师不吝赐教。

法印大师说,老纳老矣,所记不多,只恐难如先生之愿。况且茶不可多品。

山本一雄说,大师之言甚是,山本改日再来拜会。

法印大师说,不必。中国有句古话,来而不往非礼也。老纳三日后会登门回访。

山本一雄大喜说,那就屈尊大师了。三日后我会派车来接大师。只是不知要山本准备些什么?

法印大师说,茶具一套,鲜蜂蜜一罐。还有品味此茶,晨时空腹品味最善。有怡神养颜,清心悦目之功效。

山本一雄说,山本谨记。

三日后,天色尚未大亮,一辆日本军用车辆来至乌龙山下,法印大师慷慨赴约。山本一雄亲自迎出县城。

法印大师竟视日军如无物,落座之后,以野菊、山杏之蕊为佐,鲜蜂蜜、龙井叶为主,调配出一茶中极品。山本一雄略一迟疑,见法印大师端盏相陪,便再无防范,陪同法印大师先品后饮,一饮而尽。但觉清鲜爽口,果非凡品。法印大师心服口服,再三请教。法印大师难遇知己,亦悉心相授,直至接近午时方休。山本一雄诚心相留,法印大师却执意不肯,山本一雄只得派车送法印大师回玉泉寺。是夜,山本一雄突然腹痛不止,口吐鲜血,送至医院,竟然身重剧毒,无药可医。山本一雄心中豁然。原来野菊、山杏之蕊、蜂蜜、天赐龙井本身均不含毒,只是几种作料用开水一冲便产生剧毒,尤以空腹饮下最甚。苦笑连声,因心慕大师茶道之技,也不说破,折腾到半夜便一命呜呼了。

法印大师亦在当夜身亡。死前叮嘱弟子,死后不得将遗体葬于历代高僧圆寂塔林,火化之后,将骨灰撒于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