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后,再次随母亲回山东老家探亲,小三已经结婚(山东老家流行早婚,娶大媳妇。)一年多了。婚后,小三一直随伯父伯母过。虽说小三已经娶了媳妇,但却依旧腼腆,一说话就脸红,就像个大姑娘。
此时,乡下一日三餐也吃上了白面馒头,只是面都是乡下人自己磨的,有些粗糙,蒸出的馒头也有些发黄。没有变化的是吃菜,除了应季那点儿菜,一日三餐便是以咸菜为主。堂兄柱子请我吃饭,总共四盘菜,炒耦片、炒芹菜、炒冬瓜、炸香椿,没有一种菜是自家地里种的。
山东人老理多,家里来了男客人,女眷上不得席。酒桌上便只有我和伯父、柱子兄弟四人。
伯父坐正位,我坐客位,柱子坐主陪,小三坐末位,倒酒夹菜。
老家的菜盘子浅,菜量也少,耦片、瓜片都能数出个数来,看着都觉得可怜,再加上菜不可口,我几乎连筷子都懒的动。
不仅我不动筷子,伯父、柱子兄弟也很少动筷子,只是坐在哪儿聊天喝酒。柱子看我一口菜没吃,就问我是不是不可口。我违心地说,菜挺可口,只是我现在最想吃的是煎结了鬼儿。柱子笑了,现在还上哪儿弄结了鬼儿去。小三补充说,乡下已经多少年见不到结了鬼儿了。我便有些怅然,搞不懂结了鬼儿为什么会绝迹。直到许多年后,化肥的危害逐渐地浮出水面,我才明白,这一切原来都是化肥惹的祸。
柱子见我神情怅然,便笑着说,结了鬼儿有啥吃的?哪天我给你杀只鸡,咱炖小鸡吃。我还没等说话,卧室的堂嫂连忙走过来说,咱的鸡正下蛋呢?柱子说,下蛋鸡杀了才好吃。堂嫂说,下蛋鸡杀了多可惜,想吃赶集买只杀吧。我心知堂嫂舍不得,连忙说,别麻烦了,我不爱吃鸡肉。其实柱子也舍不得,就改口说,鸽子爱吃吗?咱家养了十多只呢?想吃杀几只。堂嫂说,咱这哪儿有吃鸽子的呀?柱子恼了说,城里人连家雀儿都吃,吃只鸽子算啥?爷们的事儿你少参和,给我拔腚(滚)。我忙说,我们哪儿也没人吃鸽子。小三突然说,家雀儿那么点儿,能有多少肉?能吃吗?我说,怎么不能吃,家雀儿炸熟了更好吃。柱子笑了说,中,只要你爱吃,今晚咱就去抓。
乡下人不吃家雀儿,也不打家雀儿,因此家雀儿都不怕人,有些家雀儿便飞到牲口棚的木梁上搭窝。当晩,柱子便带着我和小三到牲口棚抓家雀儿。小三搬来梯子,柱子用手电筒照到家雀儿,我和小三便爬上梯子去抓。虽然家雀儿被强光晃得有些不适,我们还是没捉到几只。柱子看出门道,找来一把扫帚,让小三拿手电筒找家雀儿,照到家雀儿,趁它还没适应之际,柱子举起扫帚就戳,不一会儿,便捉了二十几只。水三烧了壶开水,柱子动手去毛开膛,刚忙完,堂嫂便主动跑过来帮忙炸。
堂嫂是担心我们祸害的油太多,锅里才倒了不到半两油,便把家雀儿放到锅中。与其说炸,倒不如说煎了。搞了一厨房油烟,总算把二十几只家雀儿煎熟。堂嫂说看着心堵,煎好便回卧室去了。我拿过一只吃了口,却是索然无味,反倒是柱子、小三吃的津津有味,没过两天,又找我去捉家雀儿,不知是为什么,我却再也提不起兴趣来。我想,或许是这次看到的和我儿时的记忆相差太远吧。
我在老家住了大概有半个月,儿时唯一的玩伴小三已经成力人夫,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先成家,后立业,他已经不可能再整天地陪着我玩了,我也不可能再像跟屁虫似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到处走了。
走的那天,柱子、小三来为我送行,柱子不知从哪儿听说我喜爱文学,便拉着我的手说,要写就多写写乡下吧,乡下太苦了,把我们的苦都写出来。可惜的是,从哪儿以后我再也没回过老家,对老家的生活一直也不了解,即使有了创作的欲望也无从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