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家茶庄又回来了,哥哥假冒应家茶庄的群芳最被洋商举告,已收押入监,南冰玲接到消息后趴在床上咯出一口血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应氏一族家破人亡、倾家荡产,这笔血债换谁也不能忘记。更何况人家本没打算对付南家,是南家自己作假,拱头进灶,用旁观者的目光看那就是……活该!
然而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她入王府多年无宠无子,根本扎不下根来,在主子眼里等同于奴仆,在奴仆眼里又是不相干的人。都怪她当年鬼迷心窍非要攀附豪门,正是因为她,南家茶庄才会与王府捆绑作一处,从而衍生出南狄造下的种种罪业。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爹爹已作古多年,哥哥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傍。应家人不会放过哥哥,大清茶业界还有很多人也不会放过哥哥,如若她袖手旁观,哥哥唯有死路一条……如若哥哥死去,那她在王府里更加任人欺凌,怕也是活不成的。
她硬撑着孱弱的身子坐起来,“替我换身新衣……我要去求见王爷。”
侍女为她换好衣服又洗漱一番后,退了出去。南冰玲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看着漆黑的窗外,知道此时和亲王已用过晚膳,但尚未歇息,是最好的时候,便举步欲走。可是她一动就又咯了一口血。她眼前一片昏花,气喘不宁,撑着台面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恨不能马上回到床上躺着。但她不能,而且她越是这副模样,才越能令王爷心软。于是,由两名侍女架着,南冰玲拼死挪到和亲王的院门外,再“扑咚”一声跪下。她本想装可怜,但她并不需要装,因为她跪下后晃了晃身子就晕倒了。
和亲王刚好行至院门前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急忙吩咐道:“把南格格背进屋!”
太监将南冰玲背进屋,放在贵妃椅上躺平。另一个太监掌灯凑到南冰玲面前。和亲王一看之下果然心生怜悯。他素闻南冰玲身子不好,但几年未见不知她竟憔悴至此,头上的毛发竟然比他还白。想当初南冰玲进府的时候,面若桃李,又黑又大的眼睛灵动而有光彩,还常常用带着钩子的眼神勾他,那时的她与面前的妇人判若两人。
太医奉命前来把过脉后禀报道:“南格格气血两亏,五脏六腹都有疾病,心肺尤甚,恐已难以治愈,下官只能开些汤药缓解病痛。”
和亲王点头允准。
太医拿起笔准备开药方的时候,想到有一味药需避开经期服用,便问道:“南格格的月事可准,是什么时候?”
随行的侍女上前道:“已停了几年了。”
和亲王又是一阵怜悯,老了!他也知道他们这班人都老了,但南冰玲好歹比他小了十七岁,照理说不至于此。太医开好药方交予侍女,又为南冰玲行针。不久,南冰玲悠悠醒来。
她看到和亲王欲语泪先流,挣扎着要坐起来,“……王爷!”
和亲王自然能猜到南冰玲是为南狄的事来求自己,此事虽不能轻易出手,但听她诉说一番倒也无妨,毕竟她入府陪伴他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和亲王走上前扶她躺下,“不必起来,躺着说即可。”
“王爷,我哥哥虽不才,但我就他一个亲人了,如若他罹难那我也是活不成的,求王爷救救他、救救我们兄妹吧!”
和亲王握着她瘦骨如柴的手拍了拍,“你哥哥能不能救,该如何救现在都未到拿主意的时候,你切莫慌张,如若能救,我必会出手。如若不能救,你是我王府的人,我亦会善待于你。”
南冰玲有些不敢相信,她入王府将近二十年了,这还是和亲王头一回对她说如此温情感人的话。
“我哥哥的事严重到连您都不便出手了吗?”
“皇兄已然下令彻查此事,想从皇兄这里翻盘是不可能的。只能在广东那班官员身上打主意。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干涉的由头。”和亲王说的半真半假,没由头是事实,他并不想出手也是事实。
“王爷,干涉还要什么由头,使银子不就得了?”
和亲王知道南冰玲手上有不少田庄、商铺和银票,闻言眉心一跳,故作为难道:“广东各级官员集体弹劾,涉及的人很多,谁使得起恁多银子呀!”
“妾身有一些,请王爷务必周全!”
和亲王想笑但忍住了,他站起来退后几步说:“哎!我知道你有些体已钱,但现在还用不到,如若用得到,我再跟你说,可好?”
南冰玲被和亲王的假模假式唬住了,以为他不肯出手,急得在贵妃椅上跪拜起来,“王爷!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呀!我求求您了!”
和亲王走过来将她扯起来再扶她躺下,“夫妾一场,别说见外的话。”
“谢谢王爷,菊香,”南冰玲唤自己的侍女,“把我的匣子拿来。”
侍女把匣子递上后退出去。南冰玲打开匣子露出厚厚的地契、房契和银票,“王爷,这是妾身全部的家当。妾身自觉也活不了三、五个月了,如若能在死前得知哥哥平安,那妾身死也瞑目了。”
和亲王表情沉重、半真半假地说:“别再说这种让我难过的话了!如此,我勉力一试,你且放宽心吧!”
当天晚上和亲王对南冰玲说了不少安慰的话,但也仅止于此。该歇息的时候,他传唤步辇将南冰玲送走,自顾自地回屋睡去了。几天后,和亲王到宫中向皇上告假,说有些私事要办,想去一趟广东。
乾隆爷奇道:“有何私事不便说予朕听吗?”
和亲王笑道:“不过是府内侍妾的哥哥犯事,被官府收押,这个侍妾重病缠身,想要去探监却是不能,故而求告臣弟。她入府侍候臣弟二十载,臣弟不忍拒绝,便应了。”
入府二十载却没有册封,那就是没有子嗣的低级侍妾,乾隆爷颇不以为然,但又不忍拒绝弟弟,便点了点头。
“那你去吧!广东路途遥远,你慢些走,不可过于劳累伤了身子。”
“臣弟心中有数,多谢皇兄。”
“你还需多带些侍候的人,太医也需带上。”
“喳!”
应家茶庄的生意凯歌行进,广东分号完成了全部的销售任务,并拿下了大量的下一交易季订单;群芳最一炮打响,红遍大江南北、海内海外;云南方面自上一次耿马土司向缅甸贡榜王朝上交“花马礼”后,一直风平浪静,应家因为收购了大量的好茶园,高产高质,大获全胜;而京城分号更是风头无两,成为勋戚们最热衷谈论的话题,进出京城分号也成为身份的象征。应家茶商帮正式成立,争相加入的茶庄蜂拥而至。陆寻的《煎茶日记》再次推出,对茶业行业的现状进行评论,赞颂群芳最蜚声海外为大清争得荣光,应家茶庄重回,既给举国茶人带来福音,也为大清茶业经济再攀高峰奉上洪荒之力。
在广州,应昱依然云淡风轻,庞承光照样兴高采烈,潘振承因为茶叶交易量陡增而忙得又累又开心。当边振海在京城被收押的消息传来时,应昱来了兴致,带着庞承光上街寻觅美食。二人在一家安静的餐馆里,边吃边聊天。
“小十二,你说这次边振海会不会被钉死?”
应昱压低声音说:“很有可能,虽然这次拿到的证据不多,但南狄令朝廷大失颜面,以今上的性格绝不会放过他,边振海走私大黄的数量虽然不大,但他被扯到这件案子里来,估计难辞其究。”
“那……”庞承光看了一眼周围后,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说和亲王会不会又作妖?”
“今上登基之初,把持朝政的都是亲王和重臣,为乾纲独断他先是裁撤先帝爷设立的军机处,将这一干人等踢出权力核心圈子。再重设军机处,任用心腹之人,还公开绕过六部发号施令。一个权力欲望如此强烈,又如此好面子的人,遇到了南狄这种事是绝不肯轻饶的。和亲王的厉害我们应家见识得太多,但我估摸着就算是他,也不敢轻易忤逆今上,毕竟他的命也握在今上手中。”
“这么说胜算挺大?”
应昱点点头,“广东官府集体弹劾可不是小事,今上不会为了边振海这么个上驷院卿强行弹压广东官府集团。尤其是现今粤海关‘一口通商’,广州口岸对大清的安危举足轻重,今上是个聪明人,必然心如明镜。”
庞承光“哈哈”大笑,他倒回椅子摸着锃亮的头顶感慨道:“哎呀!想起三年前边振海发动江湖势力追杀我们,凶得像要吃人似的,害得老子天天逃跑,没几天安生日子过,饱一顿、饥一顿都落下胃疼病了。现在这个王八蛋终于死到临头,值得浮一大白!”
此时一个身材秀美的女子迈着小碎步急速离开,庞承光这才发现他势必是说话太大声让人听了去,一急之下他直接从高高的二楼跳下去,朝着那女子急追。
“九姨太,”庞承光冲上前拦住吴巧巧一脸严肃地问:“刚才是你在我们背后偷听吗?”
吴巧巧紧张地行了个万福礼,“奴婢刚才亦在酒楼用餐,听到你和十二少的声音……想过来见礼,可是听到你们在谈正事就没敢过去。奴婢听不懂二位爷说的话,也绝不敢外传。”
“九姨太自称奴婢实在是过谦了。”
“不!”吴巧巧态度坚决地说:“奴婢永远不会忘记已被十二少买下的事实,但凡有机会定当回报!”
庞承光无言以对,“如此……便多谢了,不管九姨太方才听到什么,都只当没听到,否则定会惹祸上身。”
“奴婢记下了。”
吴巧巧恍恍惚惚地走回家,坐在树下喝茶的陈继东唤了她几次,她都未听到。不得已陈继东只好走到她面前问:“跟丢了魂似的,怎么了?”
陈继东“突然冒出来”把吴巧巧吓了一跳,她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抱住自己。陈继东莫明其妙地上前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了?”
“啊……”吴巧巧自与庞承光分开后一直想着他们被边振海追杀的事,想着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应嘉才只救她,不带着她,如此算来她也是被边振海给祸害的。吴巧巧挤出一丝笑,“老爷,是你呀!”
“可不是我吗?你在外边被什么事吓着了?”
“没……没有,就是看到有户人家办丧事,有些害怕。”
陈继东将她往茶桌边带,“来,喝杯十二少亲手做的茶,压压惊。”
亲手做的?吴巧巧心中一喜,赶紧答应。陈继东泡的是从潘振承那里顺来的群芳最,比外面卖的更高绝。吴巧巧亦是懂茶之人,二人一边喝一边评论,也算相谈甚欢。陈继东一直笑声不断。
吴巧巧趁机问道:“老爷,听说边振海在京城下狱了。”
“这事连你都听说了?”陈继东奇道。
“街上有人在传。”
“噢!是下狱了,不过大约死不了。”
吴巧巧急了,“为什么?”
“因为边振海发了一封信过来说,他把在咱们安顺行的八成股份全送给和亲王,那个应该是他的买命钱。”
和亲王?这名字实在是太过高高在上,吴巧巧都听愣了,“那,这于咱们有什么影响吗?”
“有影响,不过是好的影响。商行还归咱们经营,两成股权照旧,不过和亲王的名头很大,容易揽到生意。”
“噢,那广东官府那些人……”
“和亲王既是敢拿股权,估计有法子对付广东官府。十二少他们算是白忙活了。其实要想扳倒边振海也不是不可以,但钥匙在我这儿,十二少他们自己瞎折腾没用!”
“那你为什么不给他们?”
“要给的,爷的心肝宝贝!但他们得用群芳最来换,这年头哪有白给人帮忙的?而且还是这么大的忙。哎!你甭操心这些,只管跟我过好日子就是。”
吴巧巧温顺地点点头,执壶为陈继东倒茶,她盘算着问得紧恐他生疑,待他下次吸大烟快入“仙境”的时候再问便是了。
“这些天你还是少出门,多跟家里呆着,街上乱!”
“哎!”
庞承光返回酒楼的时候,应昱问他是谁在偷听,他说:“是吴巧巧,她不是偷听,她是在隔壁用餐,听到我们的声音想过来打招呼,刚好听到一些……都怪我嗓门大。”
“吴巧巧是谁?”
“就是我们从安徽老鸨手上救下的那个女孩,他们家交不起额贡那个。她现在是陈继东的九姨太。”
应昱想起来了,“那她为什么一直没说?”
“我猜她可能是觉得自己最终还是流落到窑子,辜负了你的好意,有些难为情。不过她一直记着你的恩情,还自称是你的奴婢。”
应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是个可怜人。不过我们不必担心了,即便她听到什么,也不会乱说的。”
“我也觉得。”
一个月后,海关监督在十三行前方的广场上公开审理南家茶庄假冒群芳最骗取购销契约案,原告英吉利东印度公司代表安德烈·奥得里奇及其两名副手,第一被告南家茶庄代表南狄、张福全,第二被告同文行代表潘振承及其两名副手。该案是涉外案件,拿捏不好会有损国威,所以海关监督放弃令嫌犯下跪受审及用刑等手段,令他们站立听审,因同文行是在洋商与南狄签下契约后才加入,只是为双方办理出口清关手续,并不负责商品的质量和真伪把关,所以责任不大,潘振承又有三品官衔,所以在他行礼问候完毕,海关监督甚至允准他坐在下首。
海关监督一拍惊堂木开始宣布审案规矩,所有在场人员皆高声答道:“听明白了!”案件便进入审理程序。
首先是安德烈站出来陈述事件经过。有人在英吉利的两家大报上连续刊登半年的广告,宣传说清国群芳最茶叶是牛奶的最佳伴侣,引来民众争相订购;他虽然不知道这种茶是哪家茶庄出品的,但想着既是在英吉利打广告那就是要外销的商品,在广州必能寻到,于是便接下了共计40万两银子的订单。到了广州后,他将群芳最订单的消息放出去便坐等客户寻上门来,没想到一下来了二十多家,人人都说自己的茶叫群芳最。无奈之下他开了茶宴请行家公开评茶,结果南家茶庄的茶被认为与报纸上宣传的“牛奶的最佳伴侣”最符合,而南狄也宣称他的茶早就命名群芳最,在英吉利的广告也是他请朋友刊登的。于是他和南狄签下契约,并依约交付20万两银元的定金。没想到应家茶庄很快推出了招牌茶群芳最,经品鉴这才是“牛奶的最佳伴侣”,而且应家茶庄也拿出了在英吉利打广告的交费单据和报社的广告文案原稿及讨论稿。所以他认为南狄恶意欺诈,应在英吉利的报纸上公开道歉并双倍奉还定金。
安德烈说:“南狄说他的茶是牛奶的最佳伴侣,Shit!跟应家茶比起来,哪里是伴侣,最多算个‘通房’!”
人们发出一片低笑。海关监督绷着脸一拍惊堂木喝令肃静,并让安德烈呈上证据。安德烈拿出一叠资料交给衙役,衙役接过来后呈给海关监督。海关监督查阅后,又给身边的几个人看过,才令人拿给南狄和张福全看。
自从得知应家茶庄又回来了的消息,南狄的头发一夜花白,他真是太愚钝了,其实应家茶庄早就回来了,古法茶膏、优选茶树种碧螺春、“牛奶的最佳伴侣”群芳最,皆无声地宣布这是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茶人群体,除了应家死灰复燃,还会有别的答案吗?其实在茶技一途上他也不愿意走下流的路子,但他是被应家逼的!斗败碧螺春!买水井被坑!西藏被捕!他若再不能扳回一局,根本没法向和亲王交待,这么多茶庄都假冒群芳,应家一概假作不知,偏偏他拿下订单后应家就高调重回,这分明是给他下套!然而成王败寇,他已无话可说,南狄绝望地闭上眼睛。
张福全接过资料翻了一下后一脸晦气地嘀咕:“妈的,牛死眼睛定!”
海关监督问:“南狄,你们可有话说?”
南狄脸色灰败地摇摇头。人群又是一阵低声噪动。海关监督令潘振承陈述。潘振承站起来先是作了个揖,这才说安德烈与南家茶庄签约后,双方找到他请他加入,代办出口清关,因安德烈是同文行承保的洋商,他不好推脱,便答应了,不意竟出了这样的丑事,令他无地自容。
原告举证充分,第一被告放弃辩解,第二被告承认事实,案情已算审理清楚,就在海关监督与身边人商量后准备宣判时,一阵鸣锣开道的声音突然传来,一列威风凛凛的亲王仪仗由远而近,引得所有人都转头凝望,议论纷纷。广州是大地方,但这样的仪仗还没有见过。人群中的应昱看到仪仗举着“和”字牌,心猛地往下一沉。南狄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一把抓住张福全。张福全紧张得打哆嗦,“是、是、是王爷亲临?”
海关监督凝眉看了一下后,一拍惊堂木令众人避让两边,他带着众官员跪在道旁恭迎王驾。本国人皆跪地行礼,洋商则行各国觐见国王礼仪。
应昱抬眼看到一个身材偏高,面色苍白,眉宇间颇有英气的男子下轿后背着手,步态从容地走来,在路过海关监督身边时他并未停步,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起来吧!本王只是来听审的,大人继续办案即可。”
海关监督小跑到前边,令手下将自己坐的太师椅搬到左边上首,请和亲王坐下。和亲王抬起袍摆优雅地坐下,并抬抬手。
海关监督喝令一声:“都起来吧!”
众人平身后,海关监督走到和亲王面前躬着身子汇报案情。
和亲王接过衙役奉上的群芳最呷了一口,赞道:“如此高香,不愧群芳最的美名。此事本王已听说,你只管秉公审理。”
海关监督把安德烈呈上来的证据资料放在盘子里,托到和亲王面前说:“原告有证据,而被告放弃辩解,下官以为此案也算是清楚明了,双倍奉还定金是原、被告的约定,理应执行,至于在英吉利登报道歉则有些过了,在广州公开道歉即可。”
和亲王将茶杯放下,“被告放弃辩解,为何?”
海关监督看向南狄。南狄“扑咚”一声跪下,将头抵在地上低低地说:“王爷,奴才冤枉……”
此时广东各级官府的主官得到消息,先后赶到现场,因为不敢打搅审案,纷纷朝和亲王行过礼后站到一边听审。
和亲王笑道:“本王也觉得你有些冤,但现下是海关办案,咱们得听海关的。”
海关监督脸都白了,他低着头说:“下官如有处置不当之处,请王爷定要提点一、二。”
和亲王笑得亲切,“本王只是觉得南狄算不上欺诈。”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南狄和张福全则是又惊又喜。
和亲王说:“应家茶庄是我大清茶业界之翘楚,其代表茶品群芳最一经推出就名扬四海,作为大清国民,本王亦感与有荣焉。现在的群芳最可算是应家茶庄的另一个名字,如有人再用自该责罚,不过南狄使用早于应家,如此便算不得假冒。”
海关监督小心翼翼地说:“早于应家?请王爷再给点提示。”
“在众茶庄把茶叶送给安德烈先生的时候,应家并没有公开使用并打响群芳最这块招牌,所以大家都可以使用,南狄也一样。至于安德烈先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买哪家的群芳最,怎可怪罪别人?”
和亲王说完,人们低声议论起来,均觉得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两广总督笑呵呵地走上前说:“凤子龙孙果然不同凡响,王爷之睿智,我等佩服。”
应昱朝安德烈使了一个眼色。安德烈是英吉利的贸易代表,并不需要管大清官场这一套,他走出来提问:“即便王爷所说有一点道理,但南狄并没有在英吉利打广告。我要买的是在英吉利打广告的那家茶庄的群芳最,这是众所周知的。”
和亲王笑道:“安德烈先生,南狄确实在英吉利打过广告,但你收到的订单是冲着他的广告来的,还是冲着应家茶庄的广告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自见到和亲王,南狄一直处于惊喜状态,可现在他又转为惊讶状态,他没打广告呀!
和亲王朝手下挥挥扇子。手下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递给海关监督。海关监督一看,里面是一张英吉利报社的票据,用英文写着收到南狄先生广告费500银元,共打广告5期,下边盖着印章。
和亲王说:“南狄,小玲在为你整理东西的时候找到这张票据,托我给你捎来。”
南狄赶紧磕头:“多谢王爷,奴才被关进起来后起了高热,脑子糊涂得紧,竟然没能想起,多亏了王爷,奴才感恩不尽。”
海关监督看过那张票据后尴尬地笑了笑,他递给安德烈说:“安德烈先生如有异议,可质证。”
安德烈拿到那张票据后先是瞪大眼睛看,然后又眯起来看,最后无语凝咽。落款上这家英吉利某小城镇的报社名字,他从未听闻,而且英吉利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需要两年他也不可能去证明这张票据有问题。他转头朝应昱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我相信监督大人的公正,也会接受您的裁决。”
海关监督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但笑得比哭还难看,“下官觉得这个证据……应该采信!”
和亲王说:“监督大人英明。不过本王以为,南狄在安德烈先生的茶宴上只说英吉利的广告是他托朋友打的,却没有细说他打了多久,是在哪家报社打的,令安德烈先生产生了误会,也是有过错的。所以他应该在这里公开向安德烈先生道歉,再给安德烈先生一些补偿,以促进两国贸易持续、友好、发展!”
南狄赶紧磕头,“奴才遵命!”
广东众官员互相递过眼色之后一齐上前奉承和亲王。南狄的案子是牵连边振海的导火索,现在这导火索灭了,那他们想将边振海套进南狄案的证人证言也失效了,那二人一个是海关小吏,一个是安顺行伙计,身卑言微,所说的话证据力太弱,再说他们能证明的走私货量并不大,没有南狄案连带,扳不动边振海这个三品大员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和亲王对案情如此了解,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他是有备而来,这就是自己的对手,翻手为去,覆手为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现在的自己明显不是对手。应昱深深地看了和亲王一眼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