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安陵容(25)

皇帝有意补偿安陵容,但安陵容入宫才刚三个月,已经从贵人晋升到嫔,不好短时间内再次晋封,就想着给她部分宫权。

安陵容推说自己要安心养胎,给婉拒了。

皇帝便送了许多赏赐过来。

还有半月便是除夕。

皇后如今完全不能理事,成日里昏睡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还多,一旦醒来便痛不欲生,太医院开出的止痛药也管不了多久,常常是喝个药喝点汤的功夫,人就又再次疼的受不住,短短半月便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眼看着是不好了。

消息传得前朝后宫截至,不说后宫如何人心浮动,就连前朝都有部分臣子开始琢磨起继后人选了。

养心殿里,皇帝将几本折子狠狠的扔了出去。

“放肆!他们都放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苏培盛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膝行着捡起地上的折子,一眼都不敢看这些折子上让皇帝震怒的内容。

苏培盛不敢看,皇帝心中的不满却需要对着人发泄出来。

“敬嫔、沈贵人无用!主持后宫不过十几日,就弄得宫中乌烟瘴气!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得前朝后宫人尽皆知,年嫔之事朕已下令封口,她们却任由流言纷纷。不仅苛待有孕妃嫔、刻薄宫人,还无力弹压后宫众人,以致后宫怨声载道!

如今朕才在前朝言官裹挟着下旨降了年嫔位份,年羹尧那边就八百里加急送了折子回来,字字句句依旧写着华妃!

还说皇后病重,华妃这个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不能好好替朕管理后宫分忧,他这个川陕总督在前线作战都心理难安!

年羹尧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威胁朕!逼迫朕复位年氏!

他还想干什么?逼迫朕立年氏做继后吗?!”

苏培盛捡起地上的折子,把腰弯成了虾米。

皇帝震怒,他作为御前总管却不能由着皇帝继续暴怒下去,否则伤了龙体,便是他的失职。

何况,他也算了解皇帝的心意。

这些时日敬嫔和沈贵人管束之下的后宫确实是有些不像样子,敬嫔一贯的和善,难以弹压妃嫔和宫人,流言纷纷是一点,这些时日妃嫔口角争执的乱象也着实是多了些。

欣常在和丽嫔起了口角,被丽嫔罚跪。

禁足中的甄小主夜半弹琴扰了齐妃的清净被齐妃派人打了二十个手板,好一阵子不能弹琴了。

富察贵人跟齐妃在背后议论曹贵人无福,九死一生不过生了个无用的公主,被身边的宫人传得人尽皆知。

之后,齐妃偷偷把三阿哥叫回长春宫小住。

曹贵人拿着本【三字经】给温宜公主念书且借文嫔胎教的事儿给不动声色的引了皇帝去看三阿哥。

却被皇帝发现三阿哥不仅好几天没回阿哥所,还把这些时日的功课全给荒废了,一篇【谏太宗十思疏】本该已经学了五日,三阿哥却陌生的仿佛从来没听说过,连头两句是什么都磕磕巴巴的背不出来。

惹得皇帝生了好大的气,严令三阿哥背下全篇前,不许再见齐妃。

至于沈贵人,也是个离谱的,为了博一个节俭的贤名,对半裁减了宫中妃嫔们的份例,还裁撤了宫人每日一碗的汤水。

宫人的汤水是历来的惯例,是皇家对宫人们的恩典,由轮值的宫人们闲暇时自行去膳房取用,人人都有不拘身份。

寒时是一碗白萝卜冻豆腐滚的热汤,五六月起开始换成解暑的绿豆汤。

这些东西苏培盛这种御前的大太监自然是不稀罕的,但对于底层的宫人来说,有时候忙完差事误了饭点还能有机会去膳房讨一碗汤喝。

沈贵人却再算了一笔账后,觉得灶上每日从早到晚煮着几大锅汤等宫人们有空了去喝太过靡费。

沈贵人觉得不过是萝卜豆腐汤,整锅整锅的从早煮到晚,也未必有人去喝,喝不完的倒了也是浪费,冬日里柴碳贵,倒不如省了这笔开支,把煮汤所用的费用折成现银发给个人,谁想和谁去买,也能节省些炭火钱。

苏培盛从小厦子那里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例汤已经被取消了七八日。

从内务府回来的小厦子手里捧着两吊钱,一吊是苏培盛份例里折下来的汤浅,另一吊是小厦子的。

师徒俩看着两吊钱面面相觑,都觉得离谱。

内务府是会办事的,苏培盛这些养心殿里的人的一吊钱自然都是如数发下去的,至于其他人?

懂事的就不该去内务府问。

底层宫人们的不满没有人在意。

这事儿闹到皇帝跟前,是皇上悄悄去看文嫔的时候,听见刚从膳房回来的崔槿汐语气踌躇的和文嫔说,永寿宫这个月份例里的荤菜用完了。

嫔位份例每日猪肉六斤八两,羊肉半盘,鸡鸭相加十只。

当然,这是规矩上的份例,通常来说受宠妃嫔自有内务府和膳房的双重孝敬,能吃到的菜色自然是不拘于这些份例之内的东西,比如宫中难得的鲜活鱼虾蟹,各地进贡的山珍、海味。

自然,不受宠的妃嫔宫里别说额外孝敬没有,就是被克扣些也是常有的。

宫中膳食做工繁复,就是做菜用的高汤也是需用好些鸡鸭来吊出来的,炒菜做点心用的油也算在份例中的猪肉的份额里。

这些份例做出来的食物,主子吃了少许后,剩下的就是近身奴才们当日的加餐。

减半后,紧着主子一个人吃也是够的,就是底下奴才们就没有多少额外的油水了。

毕竟宫人的伙食大多都是大锅炖的素菜,为了避免吃撑了不能好好办差,饭菜都有定量。

宫人们全靠着各自主子份例里的荤菜补贴,才不至于一个个饿的面如菜色。

这也是宫里的奴才为什么都拼命的想要找个得宠的主子依附,不说别的赏赐、脸面,就是每天这口吃的,有主的奴才就是能比无主的奴才吃的好点。

临近月末,那日文嫔想要点个羊肉锅子,膳房的人却说永寿宫份例里的羊肉没有了,连鸡也没有了,鸡汤锅底都做不了了。

文嫔倒是好性儿,只说没有羊肉、鸡汤就取些青菜、菌菇干、豆腐之类的回来,做个素锅也行。

问了猪肉还有,又给底下奴才单点了两碟熘肉片,让他们自己回头分着吃去。

皇帝在外面听完,咬着牙从嘴里蹦出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内务府克扣文嫔的份例了?”

苏培盛记得自己当时后背冒起了一层白毛汗。

“这......奴才记得半月前沈贵人初掌宫务,上报说为了给前线战士集资,提议节省宫中开支裁减妃嫔份例,当时沈贵人算了笔帐,说每月能节省开支两万余两,皇上当时忙着去和大臣们商议萝卜藏丹津的战事,只说让沈贵人自己处置。

这些日子养心殿的份例倒是没少,所以奴才一时不查。

不过,小厦子昨个听翊坤宫的颂芝姑娘抱怨,说年嫔喜欢的蟹粉酥已经好些时日不供应了。”

皇帝面色铁青。

“节省到有孕妃嫔头上!朕到不知道宫里的日子竟已经艰难到这般地步?去把黄规全、敬嫔、沈贵人都给朕叫过来!”

黄规全倒是连滚带爬的第一个赶到了。

来了就跪地磕头求饶。

“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只是奴才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沈贵人协理六宫定了规矩,不仅份例减半,也不许各宫额外取用份例外的东西。

沈贵人每日都让采月姑娘来取了账本去查,若有超支的就拿奴才试问。

奴才实在不敢逾矩。

但奴才送来永寿宫的份例,可是一丝都不敢少的。就连鸡鸭都是在份例内挑了最大最肥的送来。”

黄规全话音刚落,敬嫔就带着沈贵人来了,两人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行了礼,敬妃有一两分忐忑,沈贵人倒是依旧端庄持重的很。

等到皇上质问的时候,敬妃连忙认错,只说自己经验浅薄,没能办好差事,往后一定不再犯了。

沈贵人却颇为不满的看了眼文嫔才道。

“皇上容禀,前线战事吃紧,臣妾也是为了节省宫中开支以支援前线,所以才裁减妃嫔份例。

嫔妾只是贵人,每日份例里的饭菜却怎么吃都吃不完的。其余位份高于臣妾的妃嫔想必更是用不完的,长此以往难免靡费,何况臣妾记得就算份例减半以来,存菊堂的份例也一样足够开销。

没想到文嫔娘娘身量纤纤,食欲却好,此事是嫔妾思虑不周,嫔妾愿意从自己的份例里挪出一些来贴补娘娘。”

黄规全听了这话,连忙磕头。

“奴才有罪,奴才有罪,是奴才怕得罪沈贵人,所以裁减开支以来,虽账面上各宫都按规矩减半,但咸福宫的份例奴才不仅不敢减半,还照着原来的足足添了三成。

此事......此事咸福宫来取份例的含珠姑娘和采月姑娘都是知道的啊。”

敬嫔当时就给跪了,原本她只觉得这是掌宫权者的福利,这一刻她才想起黄规全是华妃的远亲,她中计了。

沈贵人还呆呆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皇上骂了她难当大任,让她回去闭门思过,当时人就委顿在地。

那事儿过后,皇上就有意让年嫔提前出来掌管宫权。

没想到,皇上这边还没下定决心,年羹尧就来了这么封折子。

原本逼着自己朝令夕改,皇帝就已经十分窝火,年羹尧这一下更是火上浇油。

苏培盛思量再三,觉得自己还是得给皇帝一个台阶下,要不然皇帝真能把自己气死。

“皇上,年嫔娘娘被贬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情,西北路远,年大将军想来只是为娘娘之前治宫不严的事情求情,所以才写得娘娘从前的位份。”

至于八百里加急传一个宫中的消息来回具体需要几天,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