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拓跋承旭遇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太后张翎得知消息后拖着病躯直往明英殿赶,而慕容迟年迈,内侍们近乎是架着他往宫里跑。
到了明英殿,慕容迟急忙查看拓跋承旭的伤情,见匕首插在脾脏的位置,十分担忧,若是伤了脾脏,必难止血,就算是他,也难以回天。“陛下,老夫要为您拔刀了,可老夫也不敢保证有否伤及脾脏,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也就是说,若刀插进了脾脏,拓跋承旭就不能活了,刚刚走到门口的张翎听到后立即晕了过去,一班宫人直呼‘太后’。
听到声音,慕容愉只能抛开拓跋承旭,和一众宫人送张翎回宫救治。
而拓跋承旭早有料断,不然,慕容愉不会拖到慕容迟来为自己医治,他额上冒着细汗,面色苍白,抬眼看向安悦,声音微弱。“我不会死。”
安悦忍着泪不住的点头,拓跋承旭还是不放心,如果刀拔出来自己死了,就会让她看见自己临死的模样,不想让她亲眼看到自己死去,遂又说道:“你先出去,不然慕容先生不方便为我医治。”
慕容迟怕耽误医治时间,就顺着拓跋承旭的话说道:“皇后,您还是外面等吧,您在这里,老夫确实不好下手。”
听他这样说,安悦也怕自己在此会影响他施救,只得出了殿外。
因一切所需之物慕容愉都事先备好了,慕容迟就准备为拓跋承旭拔刀了,可拓跋承旭毕竟是皇帝,如果自己这一拔他就死了,自己就会担上莫大的罪名,担心道:“陛下,万一,万一这刀插进了脾脏,老夫恐也无能为力。”
谢全听后,急得说道:“慕容先生,您不是医仙吗,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慕容迟也急道:“若伤及脾脏,老夫,老夫也没有办法呀。”
这时候,拓跋承旭说道:“若不拔出,朕只有一死,若拔出,朕还有一线生机,慕容先生,你拔就是,有任何意外,朕都不会怪你。”
闻言,慕容迟双手握住刀柄止不住颤抖,仍是不敢动手,拓跋承旭一直咬着牙等他拔刀,却没见动静。
这种等待生死的结果最是让人难熬,拓跋承旭想着安悦已经答应原谅他了,对未来就有了无限期待,他不想死,他想要活着,可现在这般煎熬,他不想再等,他想要下一刻就听到慕容迟宣布他可以活着,索性伸手自己握了刀柄,他要赌,自己能活。
只听一声闷哼,和金戈之器落到地面的声音,还来不及反应的慕容迟和谢全就看到拓跋承旭自己拔了刀扔在地上。
见状,慕容迟忙不迭看向伤口。
安悦听到匕首落地的声音也马上跑了进来,看到拓跋承旭的伤口反而不如先前那么凶的流血了,忙问道:“慕容先生,陛下的伤怎么样?”
其实,慕容迟被刚才拓跋承旭的举动吓得不轻,可现在他如释重负,一边为拓跋承旭清洗伤口,一边说道:“老夫看了陛下的伤势,万幸没有刺破脾脏,只是划破了表皮而已,多将养些时日就会好了。”
谢全和安悦都抚着胸口,拓跋承旭看向她,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我不允许自己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世上。”
安悦哽咽点头,只听慕容迟说道:“陛下,您不要说话了,老夫要帮您把伤口缝起来,会很疼,您要忍着。”
一听要缝伤口,不难想到其中痛苦,再看他手中的针线,安悦的脸色就十分难看,拓跋承旭见了,对她说道:“能活着,痛,不算什么。”
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安悦也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担心,蹲下来握着他的手说道:“我知道,你从小就不怕疼。”
慕容迟拿一块毛巾递给谢全。“给陛下咬着。”
谢全拿着毛巾,放到了拓跋承旭嘴里,慕容迟剪开他的衣衫,一道两指来宽的深红刀口可怖显眼,安悦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只见慕容迟拿着针刺进了伤口之中,安悦明显感到拓跋承旭的手抖了抖,再见他脸上,已细汗密布,青筋爆出。
安悦知道他在承受无比的痛楚,可在慕容迟的动作下他没有哼出一声,连先前抖了一下的手也没有用力,安悦明白,他是怕捏疼了自己,于是忍不住说道:“如果忍不了,你就抓紧我。”
拓跋承旭只咬着毛巾,自始至终都没有用力,因为他一旦用力,安悦就会知道他的痛苦,所以他一直凭着一股坚韧忍着。
慕容迟不愧为医仙,他动作娴熟,没有多久就缝好了伤口,拓跋承旭也吐出毛巾,呼了一口长气。
慕容迟开始为他包扎,安悦放下心来。“有劳慕容先生了。”
慕容迟颔首,然后嘱咐说:“老夫会让小愉每日来为陛下换药,为防止伤口粘粘,这两日不要进食,最好连水都不要喝,而且,在伤口长好之前,务必不能让陛下碰水,否则,伤口化脓就危险了。”
安悦连连应下。
经过这一番折腾,拓跋承旭也再坚持不下去,睡了过去,安悦便守在他床边照看。
快黄昏的时候,慕容愉回来,她先是询问拓跋承旭的伤情,听其有惊无险也就放心了,只是她仍旧一副耷拉丧气的模样,使安悦生疑,想到之前太后张翎来看拓跋承旭晕倒,是慕容愉跟去救治,就问她是不是太后有恙。
当时,听到张翎晕倒,慕容愉只能赶去救治,只是,张翎本就有病在身,她听到拓跋承旭身受重伤,一时情急充血于脑,竟是就此薨了。
虽知拓跋承旭受伤身体虚弱,可太后薨逝是国丧,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下来,便对安悦说:“太后颅内出血,不得救治,已然薨了。”
闻言,安悦有些难以接受,拓跋承旭为救自己负伤,而今他的母亲又因他伤重急得脑出血身亡,说到底,都是自己引起,若非赵真要杀自己,拓跋承旭也不会受伤,他的母亲也就不会死了。
但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安悦吩咐宫人为张翎设下灵堂,自己则想着该如何告诉拓跋承旭。
晚上时候,拓跋承旭醒来,安悦忙问他还痛不痛。
拓跋承旭摇摇头,看她守在床边,有些心疼。“你去歇着吧,让潘云伺候着就可以了。”说完,没见着潘云,又说:“这奴才也学会偷懒了。”
潘云是去料理张翎的丧事了,安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半天,拓跋承旭看出端倪,说:“你向来不是扭捏的人,现在怎么这般模样?”
安悦皱着眉,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也不能瞒,就说:“承旭,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但你不能着急。”
听她叫自己承旭,拓跋承旭很是意外,也很是高兴,张口就道:“你说,我保证不着急。”
安悦张着嘴,半天开不了口,最后闭了眼,不敢看他。“太后她,薨了。”
音落,拓跋承旭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这才想起自己受伤时听到过宫人呼喊母亲,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压抑着母亲死去的悲痛,问道:“是不是母后知道我伤重承受不了,就这样去了?”
语气虽然沉稳,可安悦分明看到他眼眶通红,忙说:“承旭,要怪就怪我,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受伤,你母后也不会......”
怕她自责,拓跋承旭打断说:“安悦,若事情重来我还是会这样做,你别多想。”
安悦怎能不自责。“可是,可是你母后她到底是因为此事才去的......”
拓跋承旭忍着欲落的泪,岔开话题。“安悦,我母后对我很好,一生为我谋划,助我登上皇位,或许是她命薄,偏生了我这么一个不孝的儿子,此番她走了,我却是没能为她送终,我想去看她最后一眼。”
“我知道你难过。”安悦急道:“可承旭你伤得太重,不能随意走动,等过两天,过两天你稍微好一些了,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看她急切的模样,拓跋承旭感受到了她久违的关心,这是自己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或许,这就是人生,得到了一些后就会失去一些,而今自己得到了她的关怀,就不能太贪心了,作为为人子女的孝道,就暂且放下罢,是以,拓跋承旭妥协了。“好,过两日,你陪我一起去看母后。”
他答应了,安悦却是知道他心里定是难受极了,他眼里始终不曾落下的泪说明了一切,他就是这样,无论受尽多少屈辱和痛苦,都一个人默默承受,多年来,未有改变。
安悦说:“你难过,就哭出来吧,不要憋着。”
拓跋承旭向上抬了一下眼,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悲伤。“我没事安悦,真的。”
翌日,太后张翎薨逝发丧,满朝文武尽都入宫服孝,也知道了拓跋承旭遇刺一事,过了两天,拓跋承旭由宫人抬着去看张翎,众臣才得以见到皇帝,见他伤势严重不能处理政事,就提议让丞相穆南处理政务,再向他汇报,拓跋承旭应下,在灵堂没待多久,就被朝臣劝回寝殿休息。
这两日,拓跋承旭因不能进食消瘦得厉害,加上失血过多,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嘴唇也干裂脱皮,安悦只能拿毛巾沾了水帮他润一润唇。
这天,慕容愉给拓跋承旭换药,看他伤势恢复得很好,就告诉安悦可以吃东西了,安悦连忙吩咐宫人去拿清淡的饮食过来。
没多久宫女拿回参汤,安悦端着亲自喂拓跋承旭,一边喂,一边说:“小鱼说能吃东西了就可以服药了,这样,你的伤势很快就会好了。”
拓跋承旭说道:“其实,我倒希望这样。”
安悦不解。“为什么,是怕药苦?”
拓跋承旭什么苦没吃过,岂怕药苦,他垂下眼睫。“我怕我伤好,你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语毕,安悦也意识到,若他伤好,自己还会不会这般对他。
纵然自己可以不再恨他,可陈彦的死终究与他有关,自己的心被陈彦装满,又怎会让害死陈彦的他介入,自己不过是被他执着的情义打动,然,这不是爱,安悦很清楚。
见她思忖的神情,拓跋承旭心里很慌。“安悦,等我好了,我们还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回过神,安悦从他眼中看出了害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陈彦确实因他而死,可他却是可以同陈彦一样为自己豁出命去的人,自己又怎么忍心伤害,不敢应承,也不敢拒绝,只模棱两可说道:“你先好起来再说。”
听到答案,拓跋承旭苦笑,明白她还是没能接受自己,好在她已经不恨自己了,自己就该满足,至于其它,在时间里慢慢煎熬,总有一天,她会接受自己,就像自己当初逃离燕国,本以为没有机会,最后不还是做到了么?
什么都不多说,拓跋承旭等过这么多年,就再等这么多年,也无怨无悔。
半月后,拓拔承炎从金城回来,带回疆界划分国书,越蜀两国经过协商,自漳州以南归于蜀国,以北归于越国。
素知北方与南方相较趋于贫瘠,南方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最富裕,一年能产两季稻谷的宁州十城,亦是在南方。
可两国有言在先,越国不能因为划分的土地没有南方富饶就大动干戈,毕竟不得道理,况且,这一战让越国得到了广垠领土,也算是收获颇丰了,只是相对于蜀国,越国确实吃了很大的亏,却无从辩驳。
在这一战中越国战死十五万将士,因此,拓跋承旭在攻打燕国之前就有征兵,本来越人就尚武,很多年轻人都加入了军中,造成一些百姓家里的生活重担压在了妇孺身上,使很多人家生活变得困顿。
再有征战燕国时,越军抢掠了百姓的物资,越国派出官员管理各地后,各地的百姓都比较排斥,其实在普通百姓心里,大多的人都不懂什么国仇家恨,他们只是想简单的活着,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向着谁,以前在祝北辰的治理下税收过重他们生活艰难,后来越军侵入又抢他们的粮食,燕国亡就算了,到底祝北辰不得人心,可越军抢掠在先,即便朝廷颁发了很多惠民政策,百姓也很难相信越国朝廷,久之,矛盾凸显。
反观蜀国,陈彦当政时制定了很多完善的治国之策,就拿兵役来说,蜀国是民屯兵制,即每个家庭要有两名男丁才会有一人服兵役,以此类推,五十岁后退役归家,且基本在就近军营服役,因而大多士兵都可以有家室,他们服役其间闲时演兵,农时务农屯粮,每月能得到朝廷发下的饷银,这样一来,他们自己的生活有了保障,还能拿钱回家,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参军,而朝廷只有在战时才会动用大量的财物,可在平时的积累下足够支撑。
陈焕在接手蜀国后延续了陈彦的国策,因他没有对燕国南方的百姓造成伤害,百姓对蜀国也就没有什么敌意,至后来逐渐接受,当然,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