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诀别一刻

就在身后刚起枪声的那一霎那间，夫人突然将小图文整个人按在了怀里，把所有子弹都挡在了自己身上。

一切都过去了，渐渐地，夜色中的黑暗把整个刑场全部掩埋。

空气变得愈加凝重，灰白的雾也升腾出来，慢慢变浓，但，里面却渗透着浓重的血腥味。

又过去了半个多钟头的时间，这片染红的草丛间隐隐传来孩童的哭声，——是可怜的小图文在哭，他趴在师母的身边，伸出小手，帮师母按住一个个汩汩冒血的伤口。

正在这时，远远跑来一人，穿着一身盔甲，这人正是下令对他们开火的年轻将军。他跑到夫人的身边，把她抱了起来，“夫人！”

“求求你，将军，放过这个孩子！”

“我知道，开枪射杀时看到你把他护在了身下，所以我支开士兵后，又返回来。”

“谢谢，将军。”夫人微笑着感谢这个恩人，然后又转头看看自己的孩子，那个可怜幼小无助的图文，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为他抹去眼泪，“好孩子，不要哭，师母不疼。只是，要睡了。”

停顿片刻，夫人全身的力气都在渐渐地丢失掉。她又望向这位善良的将军，“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冒了极大的危险过来，谢谢。这个孩子只是先生最小的弟子，他很善良，从小孤苦无依，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造成威胁。”

“师母！”小图文只是趴在夫人身上不停地哭啼着。

“好孩子，会听师母的话，对不对？”夫人用手托起孩子的一张小脸，越发微弱的声音却依旧温柔清甜，“要快快乐乐地长大，师母和师兄师姐们会在天上看着图文，看着你微笑的样子，然后我们一起谈论我们的小图文长大了，懂事了，成家立业了，……，师母啊，和师兄、师姐们也会很快乐，因为天上的世界很漂亮，有鲜花，有小鸟，还有很多，很多的天使。”

“师母，”图文淌着泪，点点头。

“图文，长大了，要好好地报答这位叔叔，知道吗。也要替师母好好地答谢他。”

“知道了。图文知道了，图文听师母的话，永远听师母的话。”图文一边哭一边拼命地点头。

“长大了，要做个正直的人，爱护，爱护周围的世界，还有，你的，朋友，亲人。”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弱。

“知道了，图文都记住了。”

“夫人！”跪在他们身边的这位将军只能看着这位美丽善良的夫人渐渐地失去生命，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谢谢，谢谢，真不知道该如何答谢你！”最后，夫人的声音连同她温柔的气息一起彻底地消失了。

将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跪在夫人面前郑重起誓，“请您放心，这孩子，即使是拼上我的性命，也要护他周全。”

“妈妈！妈妈！”凯文站在远方，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了整个过程，看到了妈妈最后倒在了血泊之中。

余雅一直看着凯文流泪，没有任何动作，又过去了半个钟头的时间，才开口劝慰他，“对不起，凯文。知道让你看到这一切太残忍，对不起。”

“你妈妈当年化身遥祝草，而且，是冥王迪亚斯的手段，本不该再有转世，只因上天垂怜，也欣赏她的牺牲。其实一定程度上还要感谢伏天，还有扶苏，他们带着遥祝草去往到无数颗生命星球。或许，因此，积下善果。”

凯文擦着眼泪，没有说话，但也清楚地听到了余雅的叙述。

“事实上，到底是众神明的怜悯，还是，仅仅是冥王迪亚斯的计策，却无法得知。”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凯文，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一些。”

凯文抹去眼角最后的泪痕，静静地开了口，“不多，但是关于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哦。”余雅言语一停，间隔了一段时间，继续讲，“据传说，上苍赐予了遥儿重生的机会；为了报恩，遥儿选择进入千世轮回，但因为她的命数，传言，有一世她选择了自杀，魂魄俱散，她的灵魂自此消失。”

“你说什么！”凯文知道余雅不会无缘无故地告诉他这些，“你是说，妈妈最后自杀了吗？”

“有这么几则相关的故事，还听说，遥儿姑娘魂魄消散前后，冥王迪亚斯耗尽自身和天国的力量，最终全面启动了苍穹大计，并效仿神域开启千世修行，为天国、山海的苏醒选拔人才。有一处仙界，有个非常著名的天一阁藏书，里面，有数本史书上有记载，但我不是十分确定。”余雅用尽全力回忆着，慢慢地讲来，“过往的事情，太过久远。或许你可以找杰克帮忙，他负责管理历史时间隧道，但是，要有正确的节点方可进入，因为历史太过繁杂、长远。你可以先参阅相关的历史书籍，调查清楚再过去。要知道，杰克工作时非常严苛，甚至有一丝丝冷酷，不要浪费了机会；另外，你需要有正规的法律文书，否则历史时间隧道的管理者们恐怕不会允许你进入，即便是创世神明们都不可以；直观窥视历史的法律条文比较严格，也需要借助强大的神力。”

“正规的法律文书，我上哪儿取？”

“哦，这个稍微有点复杂。凡界、仙界、魔界、妖界，均有不同的路径。你现在凡界，需要累积，”余雅的话并没有说完，周围的一切又猛然地陷入黑暗中，却是隐约间听到一个孩童的哭啼，“师母，你在哪里，图文想你。师母，图文害怕，你说过不会丢下图文一人的，你说过图文害怕的时候，你总会在图文身边。师母，图文想你啊——！”

“图文！”凯文身陷一片黑暗里，没有方向感，没有时间感，甚至没有任何空间感。他微微伸出手摸向前方，空荡荡地顿时连自我存在感都要消失掉了。“图文！你不用害怕，我们都没有离开你。图文，你能听到吗？”

“图文，”这个声音，凯文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下一声他却听得十分真切、清楚，——“图文！”声音仿佛就在自己身侧，是真实的感受。

妈妈，是妈妈的声音，凯文立刻喊了出来，“妈妈！妈妈！”

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明亮，凯文看到了，前方有图文，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母亲遥儿。

此时，小图文刚刚飞奔地扑到遥儿怀里，“师母，师母！”

“傻孩子，怎么总是离不开师母呢。你要长大，长大后才可以保护师母，保护大家啊。”遥儿轻轻地搂住他，然后又抬起头望向凯文，向凯文伸出了手臂，“凯文，也来妈妈身边吧。”

“妈妈，”凯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无法确定自己所听到的，但是一双脚却已不受控制地跑向了前方的母亲。“妈妈！妈妈！”

遥儿展开右臂，同样把凯文也搂在怀中，“好孩子，不哭啦。”

母亲搂住两个单纯的孩子，静静地陪伴他们平复心情。

“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要团结，互相关爱。你们都是妈妈的好孩子。”

时间仿佛被拉长，变得柔和。然而，相处的时光依旧在一点点地过去。

“凯文，又长高了许多。”

凯文抬头望向母亲，感觉到妈妈的怀抱开始变得模糊，“妈妈不要离开，好吗？”

遥儿淡淡的笑容，“妈妈一直没有离开过你们呀，永远守护着我的孩子们！”遥儿轻轻拍着两个孩子的后背，“凯文，图文，要做个勇敢的孩子。”

“嗯！”

“嗯！”

慢慢地，遥儿的声音，最终，还是消失了，母亲温暖的怀抱也一起消失，连同她的气息也消失了。凯文只能仰着脑袋大声地嚎哭，“妈妈，妈妈，不要丢下凯文，凯文想妈妈，凯文要妈妈呀，凯文不要离开妈妈！凯文不要离开妈妈，不要离开妈妈……”

小图文也抹着眼泪，渐渐停止了哭啼，然后望向天空，看着漫天的繁星。

过了良久，六岁的小图文不见了，而凯文所认识的现实中的图文竟出现在他面前。

凯文抽噎着，却也停止了哭啼，“图文，真的是你吗？”

图文低着头，小声地回答着，“是我。谢谢，凯文，谢谢你能够原谅我。”

“没有什么。”凯文抹了一把鼻涕，“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任何感觉呢？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为什么要怪你。你不要老是责怪自己才好。我们是亲人。妈妈说的，我们要团结互爱。”

“好，团结，互爱！”这一刻图文的笑也许是世间上最灿烂、最轻松的笑容。

又过去了五六分钟，凯文的情绪才终于完全平静下来，随即又想到一件事，瞪圆了双眼望向图文，“图文，能告诉我，他真的一点都不爱妈妈吗？是不是他害得妈妈？如果他能够及时赶回来搭救自己的妻子，妈妈就不会出事，对不对？”

“凯文，你不要责怪师父，其实最最可怜的是师父。”

“他有什么好可怜！他就是个虚伪的小人！爱着别人，为什么还要娶妈妈！为什么还要妈妈为他生孩子！”凯文无法原谅，也无法理解这件事情。

“凯文，你听我说，师父他是，”图文张着口，却是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也在变得越来越模糊，凯文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动，然后就见到图文的眼角处流下了两行泪水。

“图文！”凯文盯着图文，伸手要去抓住他，竟扑了个空，图文已经不见了。

“图文！图文！”凯文对着周围的空气大声地呼喊。

“凯文，你不用叫了。图文千世轮回的考验已经接近尾声，他回到了天国，——现在的亡者国度。”余雅耸耸肩头，飞到他鼻前。

不过，事实上，图文在消失之前，他一直在对凯文讲诉的，也是最想告诉凯文的便是：他的师父深爱着师母，师母也是师父永远的唯一，只是他师父连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多么深刻地爱着这个女人，更不知道该如何疼爱他的妻子。

可不幸的是，凯文却一句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