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突然交错变换,到一处不知之地。
那议论纷纷正是一开头听到的话,熟悉的老人声音又响起,“羿是我们的恩人,他不愿意做的,我们修道者愿赴汤蹈火!不就是献上生命么,能叫恒娥安心,叫大羿不再痛苦,叫世界平安一些,牺牲我们几些人又有何妨?!”
画面却瞬间闪过,又穿成一片林野,一名雄壮的男人背着金色巨弓,身边跟着一名明艳动人的少女,少女手中提着九头虫。见他们从林中走出,涌上了数十个人围着他们双手时不时居上头顶,嘴中叫着什么,围着他们转,还有小孩垫着脚将手中的花环举到高高地递给那高大的男子,男子接过花环,戴在身边少女的头上,少女面颊绯红,周围又发出一阵哄笑。
许多细碎的,平常的画面纷纷闪过,变化成一个又一个空间,有欢乐的,悲伤的,痛苦的,各式各样的场景变化着,樱茶看到洪水奔泻,看到大地撕裂,看到上古凶兽作乱,看到诸神降临,看到金乌坠落,看到生离死别,家破人亡,看到家园重建,天河修补,看到了在众人的欢呼中,男子和少女结为一体,他们跪在山上发誓,要永远在一起,要生一大群孩子。
自然也看到了最后,姮娥被金色的手臂贯穿了身躯,定格在半空中。
姮娥的身后是一个部落,部落中有害怕啼哭的孩子,有闭着眼睛相拥的大人,有垂垂老矣的白发,篝火还在燃烧,柴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的身前是金色肌肤,庞大身躯,散发着炙热的火焰的男人。
她抓住了那贯穿自己的手,寒冰从她逐渐失去生机的双手中溢出,攀岩那金色的肌肤而上。
身后,是被保护的数十村民撕心裂肺呼唤着她的名字,“姮娥——”
画面像是泡沫,一个接一个破碎,直到那全身通白,如冰雪覆盖的少女走进千枕山,画面慢了下来。
少女呵出的是阵阵冰凉的气息,她赤足走过的每一步都将土地凝成冰霜,少女虽然眉目雪白,毫无血色,但她语气温柔,“逢蒙,羿在哪里。”
在前面带路的青年终于停下脚步,他颤抖着肩膀,好像在隐忍着激动。
他随后转过身,看着那苍白如冰的少女,眸中的尊敬在此刻转化为了怜悯,无尽的怜悯中爆发出他疯魔般地笑声。
少女遍布寒霜的面庞怔住,她看着自己的徒弟,像是想到了什么最糟糕的事情。
“你猜到了,对吧?”逢蒙对着温柔的师娘,裂开了笑容。
“师父他啊,真的受不了你这鬼样子了……”
“你知道吗师娘,你这副样子,所有人都害怕你!讨厌你啊!”
“都恨不得你去死!去死啊去死你知道吗!你这样活着只会叫人害怕叫人恶心!”
少女白色的睫毛抖动着,她冰霜般寒冷的面庞爬上了恐惧和不可思议,她想抓住逢蒙的手,又怕接触到他会伤害他,少女失去了掉眼泪的权利,她只能干干地瞪着白色的眼球,空洞而无神地看着逢蒙,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破绽。
“师娘,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逢蒙逼近她一步,丧心病狂的笑着,“你只会给人们带来灾难,痛苦,你也只会阻挡师父寻找新欢的脚步!”
恒娥摇着头,她感到一阵炫目,晃着身体,喃喃着,她张着白色的眼睛恐惧道,“不可能的,我要见他!让我见他!!”
“师娘,事到如今,你还想让师父永无止境地杀你吗,你还想叫他痛苦吗!”逢蒙厉声喝道,“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为师父考虑!你怎么这么自私!”
恍如晴天霹雳,叫那曾经明媚如花的少女,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是啊,她早已离开这个世界了,已经,只是一副躯壳……
樱茶看到这里,忍不住冲了过去,“逢蒙!王八蛋啊!!!!”樱茶大喝,一只手刚伸出去,那空间瞬间转换。
一万年前的千枕山,霜冰稀薄,黑色的山岩裸露繁多,山体深处不断散发着寒霜的凉气,从岩石土堆中发出缕缕气息。
那男子穿过樱茶的身体,跌跌撞撞往冰冷刺骨的冰山奔去。
“师父!师父请你节哀!师父!”逢蒙泪流满面,他苦苦追赶羿的脚步。
羿几经摔倒在地面上,再度爬起,像是丢了魂的傀儡,不知疼痛,跪在山前,“姮儿,姮儿……”
逢蒙哀求着羿,抱住他的身子痛哭道,“是徒弟没用!师父对不起!徒弟没能拦住那些人面兽心,忘恩负义的东西!!!”
羿仿佛失去了五感,听不到逢蒙的哭声,他只是麻木地,像是精卫填海般,用他的双手扣着寒彻心扉的山岩,他一直奋力往里扒,不顾一切地,即使是双手流出了鲜血,他没有任何知觉,只是拼命地做无用功,拼命想把这座山挖穿。
“师父!师父!师娘一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啊师父请你想想师娘吧!!!”逢蒙一边痛哭一边紧紧抱着阻止他吼叫着,“师父!”
师娘……
姮娥……
羿灰色空洞的眸子闪了闪一点微光,这个名字就像是生命中那微弱的明亮,教他的世界不是这样黑暗,绝望。
他终于机械般地停了下来,垂着头呆呆地坐着,垂下满是鲜血的双手,就像是一块在被风化的腐朽石头。
少女的盈盈笑语,少女的意气风发。
少女杀死凶兽时调皮的一笑,少女受伤时眉间轻轻蹙起,令人心疼。
少女眉目苍白,通体冰凉,明明眼泪像断线般落下……
却叫我,不要恨自己。
可是我,怎么能原谅我自己!让你在这坟墓里永生活着!就算我求得了不死药!又能怎么样!是我,是我的自私,是我想要拼命留住你!
羿痛苦地将头埋在山前,狠狠地捶了一拳地面。
“万物轮回,皆是命数。你看那缠绕着无数命运的线,牵一发,将扰乱更多的命运,即使如此,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只要姮娥能起死回生,我一人承担所有责任!”
天大的笑话。
羿像疯了一般,不断捶着地面,原已经流血的手愈发血肉模糊,他无痛无心,一拳,一拳地,打向地面,让乱石沾满猩红的鲜血,寒冰透着红色的光芒。
“师父……你还有我。”逢蒙抱着他,像是想给他最后的温暖,他在羿的耳边安慰道,“我们有办法的,我们一定有办法的!我们不能叫师娘一个人活生生地被冰冻在底下!”
对啊……呵呵呵……
怎么可能……叫你们就这样愉快地结束呢!
在抱着羿的背后,逢蒙无声地,开心的咧开笑容,他靠着无魂无神的羿,在耳边轻声道,“逢蒙我啊……想到了一个办法……”